凡是強人都想做老大,沒人願意做老二。人都有自我保護的本能,英娘與熊展在天高皇帝遠的海上橫行日久,對寧爲雞首不爲牛後這個道理的體會尤其深刻。楊致顯然是個更爲強大的惡人,而且還一肚子鬼主意,但還沒有強大到足以令他們乖乖俯首貼耳的地步。
然而無可否認的是,這傢伙的合併方案就像一劑強力迷幻藥,具有強烈的煽動性和無法抗拒的誘惑力。
英娘與熊展既捨不得斷然拒絕又極不心甘,但又確實說不出站得住的理由,一時都僵在當場。英娘世代爲匪,規矩法度的概念淡薄。熊展是北漢故將出身,半路出家淪爲海盜,家國天下的歸屬感深入骨髓。二人不但與楊致的關係截然不同,心底的態度也是有區別的。
楊致非常理解二人內心的矛盾與猶豫,所以該說的都說完以後,並不急着逼他們馬上做出決定。
他心裡也很清楚,即使能軟硬兼施的說動二人勉強同意自己的合併方案,日後要潛移默化的對這兩股海盜進行脫胎換骨式的改造,必將是一項長期而艱鉅的任務。但他的方案如果能變成現實的話,那塊御賜金牌就會大幅度貶值,到時候它的意義僅僅是一個象徵性的紀念。這是實現他人生理想最爲可靠的保障,無論要付出怎樣艱辛的努力,他都認爲是值得的。
玲瓏率先開口打破沉默道:“英娘姐姐,熊大哥,我是迫於家國鉅變才率領部衆流落海上爲盜,這一節倒是與熊大哥當年的情形大同小異,現如今我實際上與二位別無兩樣。我並非有意偏袒我家夫君,僅是由己推人持中而論。聚衆爲匪殺人劫財看似痛快自在,實則是今日不知明日的無根之木,絕大多數人是長久居無定所,一世飄零浪蕩,劫掠再多金銀又有何用?又有幾人能得善終?可我家夫君方纔所言。卻爲我們大家擘劃出了一個長久安生的家園。在日後相當長的一段時日內,雖然我們仍會打着海盜旗號,但已不是無的放矢各自爲戰,而是不再飄零浪蕩而共創安身立命的家園!”
“這動盪亂世總有一天會歸於一統,難道我們手下這數千人馬就註定只能做一輩子海盜麼?不知二位有沒有想過,我夫君要大家佔海島皈大夏的深遠含義。以軍法組船隊建水軍。興漁業務農事布海防,集巨銀謀經商通天下,這還能算是海盜嗎?我們手下數千兄弟與他們的後世子孫,不僅不用一輩子揹負海盜地惡名,而且能練就爲兵、事漁、務農、經商的本事與經驗,將來進可以爲將入仕光宗耀祖,退可以安居樂業坐享太平!”
嫣然笑道:“都說知夫莫若妻,我夫君心志堅毅性情果敢,說得出就一定能做得到。二位對我夫君的爲人行事和脾性已略知一二。無論是否願意合併,他都會義無反顧的去做。二位不願合併也不打緊,想來還難不倒我夫君。無非是要多費些周折和功夫罷了。我夫妻本是一體,不惜一切代價全力助他,乃是我身爲楊氏之婦的應盡本分。”
玲瓏一番話可謂深得有利有禮有節的真髓,既言語誠摯,又溫軟中不失強硬。一開口就把夫婦倆與二人擺在了同一立場,而且不經意地點出了英娘與熊展的區別。三家如能順利合併,那就屁事沒有,否則就拉一個打一個!
楊致情不自禁的牽過她的小手輕輕一握:這簡直可以列爲夫唱婦隨的典範!熊展說得一點不錯,能娶得這樣的奇女子爲妻。真是他前世修來的福分!
英娘與熊展聽來又是另有一番感慨:這夫妻二人堪稱最佳搭檔,明明是一路貨色,只不過是同樣的意思換了個說法,但從玲瓏嘴裡說出來偏偏不會令人心生反感,反而聽來頗爲順耳。
玲瓏也不急着將手掙脫出來。纖纖玉指暗自在楊致掌中撓了撓。輕笑道:“茲事體大。二位確需謹慎決斷。但我夫君是個急性子。恐怕等不得二位思慮太久。夫君。我今日便爲英娘姐姐與熊大哥向你討個情。若是他二人三日之內決定合併。我們就讓出一成收益。不知夫君意下如何?熊大哥若無需考慮那麼久。不妨在此盤桓數日。與我夫君痛飲暢談。”
楊致不禁心下暗笑:玲瓏這幾句話高明得很啊!給出三日期限。爲他們充分留餘了回去與部衆商議地時間。也是把他們地嘴堵上。別想打推諉拖延地主意。主動表示讓出一成收益。是顧及他們地臉面。爲他們擺好了下臺地臺階。留熊展做客是何用意。就更不用說了。
故作心疼地道:“既是我家娘子開了口。我也不能太過小氣。就這麼定了!英娘。日後你若是與老熊賊公賊婆地搞成了一窩。就是兩家成了一家佔到了四成。難道還嫌少啊?現在我也不想說大話。免得嚇着了你們。等到將來分錢地時候。你們就會知道。我家娘子剛纔那句話有多麼值錢了!”
英娘對楊致地調笑恍若未聞。沉吟片刻。認真地點了點頭道:“侯爺。此事非賤妾一人便可在此獨斷。郡主方纔所言。賤妾每一個字都聽得真切記得清爽。合併與否。三日之內必會給賢伉儷一個肯定地答覆。話已說明。賤妾需回去儘快召集部衆商議。不便多加耽擱。就此告辭。傻老熊。你走不走?”
熊展笑道:“我爲什麼要走?你沒聽見郡主留我在此做客麼?我沒有你那麼多嗦事。現下便可答應下來入夥。”
他竟然當場就表態願意合併。三家瞬間已成兩家待決之勢。英娘若是斷然拒絕。就等於是公然向楊致與熊展宣戰了。驟然感覺到一股令人窒息地無形地重壓撲面而來。
她雖已有了這個思想準備,登時還是極爲失落。千不該,萬不該,就是自己那死鬼男人不該死得那麼早!勉強一笑道:“這麼快就應下了?家家有本難念地經,我一個婦道人家,跟你比不了啊!”
英娘神情落寞,一個寡婦獨自支撐那麼大個攤子,其中的辛酸淒涼和清冷孤寂可想而知。玲瓏頓時大感不忍,正欲開口相勸,楊致卻緩緩搖了搖頭。
眼見英娘告辭出門去得遠了,熊展望着她頗顯孤單的背影,又偷偷瞥了瞥楊致夫婦,玲瓏笑着向他鼓勵的微一頷首。
熊展稍作猶豫,突然頓足道:“我還是頭一回覺得這毒寡婦着實有些可憐!不行!我得去勸她一勸!免得日後非要逼咱們聯手對付一個娘們兒!”
他的勸法委實稱得上驚天地泣鬼神,雖是追出幾步扯着破鑼似的嗓門一通大吼,卻讓英娘忍不住落下淚來:“賊婆娘!你沒聽見楊致這小子說要咱們倆賊公賊婆的搞成一窩嗎?我就在這兒等你三天,等着娶你做我的賊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