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成衣鋪,伶雲心中還在惦記那件藍晶額飾,本想着小姐大婚那日,若戴着藍晶額飾,一定會讓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那種驚豔不是她一個小丫頭空想能想的出來的。
可是沒有想到小姐竟然把藍晶額飾押了,換了幾件金質的頭飾,想不通小姐要做什麼。
看到唐子煙拿出一件紫紅軟煙羅的長裙和一件銀質滾邊小襖在伶雲身上比劃,點頭道,“這件還可以,讓掌櫃打包吧,對了還有那雙織金繡花雲頭鞋!看看一共多少銀子!”
“小姐,我們哪還有銀子買這些東西,還是回府吧!再說這些衣服都是小姐夫人穿的,伶雲只是一個丫頭,穿了也不相襯!”自從夫人去逝之後,伶雲一直跟在小姐的身邊,這些年能吃上飯穿上衣就不錯了,從來不敢再奢望什麼首飾華衣。
今天小姐拉着她非要買這些貴重的衣物,她雖然不願意讓小姐破費,但心裡還是十分的溫暖。
“誰說好衣服就是小姐穿的,丫頭就不能穿了,再者你跟着我,不會再讓你受丫頭的委屈,以後我讓你穿什麼,你就穿什麼好了!”唐子煙把衣服放在伶雲手裡,從頭上取了一個銀簪子放到掌櫃面前,“我用這個抵押,三日之後再來付銀子。”
掌櫃子看了一眼銀簪,不屑道,“只不過一支破銀簪子,就想換我上百兩銀子的衣服,是不是了來的時候吃壞了東西,傻了?”
“不准你這麼說我們家小姐,她可是唐府的嫡女!”伶雲撅嘴上前辯論,心裡卻是虛虛的,小姐拿一支破舊的銀簪子作抵押,也實在是太那個了。
掌櫃十分意外,這些日子,關於唐大小姐的事情他可是聽說了不少,又聽說唐方兩家聯姻,三日後就是唐小姐的大婚之日。
先不說方家,單是唐家的金銀拿出來,恐怕都會把他這個小店給淹了,更何現在現在還錦帛世家方家。將來無論是憑着哪家的實力多來光顧他這個小店,得到的收益也恐怕不止這百十兩銀子。
想着,他又瞅了一眼櫃檯上的那隻銀簪子陪笑道,“既然唐小姐出門忘記帶銀子,還需要什麼抵押,衣服拿走就是,有時間的時候讓人送過來就罷了!”
唐子煙也不客氣,伸手從櫃檯上摸過銀簪果斷戴在頭上,轉頭對伶雲道,“你記好了,我們欠掌櫃子一百二里兩紋銀,三天之後過來結清!”
“是,小姐!”伶雲心虛,也不敢回看掌櫃,想着恐怕三日後小姐也沒辦法一下子得這幾百兩銀子。
這時唐子煙已經邁步到了街上,伶雲抱着衣服和首飾慢吞吞地走在唐子煙的身後,還想着三日後怎麼才能還上這五百多兩的銀子,贖回抵押的藍晶額飾。
回到府中的時候,唐府已經裝飾完畢,紅錦如霞遮滿了半個唐府,大紅的喜字早早的粘貼在廳堂的廊柱上,連一旁的樹木上也被掛了紅色的絲帶。
只是,已是秋末,那些錦帛和紅綢也遮掩不住秋末的蕭瑟,片片落葉從樹上墜落,像是黃色的蝴蝶一般。
唐子煙苦笑一聲,想着爹爹果然捨得,從裡自外竟然把唐府裝扮的這樣的華麗,卻把她的嫁妝交給了二夫人來扮,他果然只是看重利益。
擡步往後院走去,卻看到宿墨正從後院行來,兩人眸光相遇,唐子煙旋即躲開,目光落在遠處,淡淡道,“宿墨公子這是要去哪裡?天色已經不早了!”
“呵,是不早了,屋子還不到掌燈時候,又看清楚字,所以想四處走走,唐小姐這是去哪裡了?”宿墨的聲音一往如常的淡定自如,只是多了一點陌生。想起伶雲曾說,他從不和別的人玩笑,唐子煙一時怔了。
宿墨的眸光落在伶雲懷裡的衣物和首飾盒上,眸色微微一變,旋即又升起笑意,“原來是自己置辦嫁妝去了,看來唐小姐真的是急不可奈地要嫁給方公子。不過這樣原事情,交給下人做就好了,又何必親自出去跑一趟?況且嫁時遮着蓋頭,恐怕再美的首飾也只是……”說至一半,宿墨嘴角微微一動,默不作聲地看往遠處。
他只差說出那句“女爲悅已者容了”,方以軒是唐子煙的悅已者嗎?
宿墨先前的話還讓唐子煙生氣,看他後來又沉默不語,也沒有多言,只是回頭看了一眼伶雲,“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子安估計都等不及了!”
伶雲點頭,走至宿墨身邊的時候,心裡隱隱不安,想着如果讓宿墨公子知道小姐把那麼好的藍晶額飾抵押給了首飾店,一定會生氣的。
一路緩步慢行,腦海裡依舊是那日墜崖時的風景,那天宿墨燦如秋陽帶笑的眸子仍然在唐子煙的眼前晃動,直至伶雲在身後喊,“小姐,你要到哪裡去?”
擡頭的時候,唐子煙見自己走過了自己的院門,竟然正往老夫人院落的方向走去。折回身推門進了院子,十分費力地才把心思拉回來,聽到屋子裡唐子安正在誦詩,“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唐子煙莞爾一笑,對伶雲道,“上私塾也不過幾日的事情,沒想到已經識得那麼多字,背會了十幾首詩了!”
“小姐與公子是夫人所生,當然會像夫人一樣聰明,用不了多久,公子一定會考得功名,到時候小姐就可以享福了!”伶雲心中自然是十分的欣慰,唐子安上學,這在以前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不料小姐卻把這些事情都一一辦到了。
三天的時光一晃而逝,這些日子,唐子煙都躲在房間裡,不想再看到宿墨,更不想被他那張嘴損。
方家迎親的日子到了,唐子煙剛剛醒,就聽得管家滿聲歡喜地在門外催促道,“伶雲,快幫大小姐梳洗更衣,方家的迎親隊伍馬上就要來了,不要耽誤了吉時!”
伶雲也的聲音也份外的清脆,在院子裡回答道,“管家就放心好了,小姐早就起來呢,伶雲這就幫她準備更衣,吉時的時候,保準讓小姐漂漂亮亮的出嫁!”
伶雲比她自己出嫁都要緊張,都要舉奮,把剛醒來的唐子煙拉到雙銜紋銅鏡前,俯身看着睡意濃濃的唐子煙道,“小姐,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你怎麼一點都不着急啊,瞧瞧你哪裡像個新娘子!”
說罷,就拿起桃木梳子,替唐子煙梳頭,邊梳邊嘴裡唸叨,“一梳梳到底,夫妻二人舉安齊眉,二梳梳到底,一世白頭互恩愛,三梳梳到底,早生貴子家和美……”
本來沒有精神的唐子煙聽罷,抿嘴輕笑,“哪裡學來的話,聽着倒是順口,是不是早盼着自己出嫁,所以事先從別人那裡學了?”
“小姐真真的學壞了,跟宿墨公子的嘴一樣毒,伶雲什麼時候就想着出嫁了?如果小姐不攆伶雲走,伶雲會照顧小姐和公子一輩子!”伶雲手法利索地將唐子煙的頭髮綰了一個髮髻,回頭看到桌上那些金飾,有些懊惱道,“好好的藍晶額飾不戴,換回這麼些尋常的首飾,不知道小姐是怎麼想的。”
“那些首飾給你戴的,我不要!”唐子煙瞧着鏡子裡綰好的髮髻,覺得還不錯,清爽利落,她也沒打算用那些重的壓頭的首飾插在頭上,反正蓋着蓋頭。
伶雲瞪大眼睛瞧着唐子煙,一時不知道該做何反應,難不成小姐是要她替嫁?還是,還是讓她做方家公子的小妾?完了完了,怎麼就沒想着問清楚小姐,爲什麼要給買那些衣服和首飾。
唐子煙一時失神,想起那日宿墨說的女爲悅已者容,唐子煙對着鏡子苦笑,旋即起身,把一臉悵然的伶雲按在鏡前道,“好了,這下該輪我替你梳頭了,不過我可不會念那些順口的話……”
鏡子裡的唐子煙做了一個鬼臉,伶雲驚叫而起,瞪着眼睛問,“小姐,你真不會是想着讓我替嫁吧,那樣老爺和二夫人會把我殺了的,還有,還有方家的三公子,一定會不會饒了我的,小姐你就放過我吧!”
一早就疑惑小姐爲什麼突然答應替二小姐嫁人,這會想起來,還真有點蹊蹺,再看看唐子煙那神秘莫測的眼神,伶雲內心裡突然如沸水一般翻滾了。
唐子煙覺得好笑,撲哧一聲,輕輕擰了伶雲的臉道,“傻丫頭,你說什麼呢,你想嫁給方公子,我還不願意呢。我讓你穿這些衣服,戴這些頭飾,自然有妙用,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快來坐好,我幫你梳妝!”
雖然平日裡,唐子煙的日常起居由伶雲照顧,根本不需要學綰髮這樣的事情,可是自從孃親去逝之後,唐子煙就決定什麼事情都要自己來,正如孃親所說,這世上所有的人都會離開你,只有你不會。
伶雲有些茫然地坐在鏡前,唐子煙替她把梳好的髮髻散開,十分利落地替伶雲綰了一個百合髻,轉手把漆盤裡的那些金飾一一替伶雲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