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少年滿臉的淚水驚得衆人呆滯了那麼一剎那,但是反應過來以後,白炳雄立刻放開女兒,“鏗”地一聲就從腰間抽出了隨身的的短刀對準了少年:“給我拿下!說,你是不是劉賊同黨?”
身邊的隨從和陳管事等人嘩啦一聲圍了上來就把那少年按了個嚴嚴實實。
李氏更是氣得要命,這小賊,居然膽敢輕薄歡娘,爆脾氣一上來,提腳就去踢趴在地上的少年:“哪裡來的登徒子,是不是欠揍?!是不是欠揍!”
只不過這少年明顯不是她那任由她打罵沒人敢管的兒子白祥歡,後面的中年隨從一把撲了過來擋在少年身前:“這位太太息怒,息怒,我們公子是不小心才唐突了這位姑娘,並非故意,並非故意!”
白成歡漆黑的眼珠子這才動了動,目光從那少年臉上移到那中年隨從滿面歉意的臉上,慢慢平靜下來,心中一片哀悽。
可憐的張德祿,明明從前也是宮中頗有地位的太監,卻總是要給小十收拾爛攤子跟人賠禮道歉,絲毫不敢擺威風。
只是這小十,怎麼會在這裡,他是不要命了嗎?
想到此處,白成歡眉目一凜,也走了過來,卻是攔住了白炳雄的短刀:“父親,他可能只是不小心跌倒,您別這樣!”
白炳雄狐疑地看着女兒,一瞬間理解不了這是怎麼回事兒:“歡娘,爲父,沒聽錯吧?”
白成歡點點頭,眼神中卻透着執拗:“父親,聽我的,這個人,不是什麼匪賊!”
或許是因爲這段時間女兒說得話他聽從的時候太多了,白炳雄居然就在女兒護犢子一般的眼神裡把短刀插了回去,雖然一頭霧水,但還是沒說什麼,大手一揮,嘩啦一聲那些按着少年的隨從都又散開了。
護着地上狼狽少年的中年隨從對着白成歡道謝:“多謝姑娘寬和,多謝!”
說完就趕忙去拉那少年起身:“公子,咱別胡鬧行嗎,您這是要嚇死老奴呀!”
孝元皇后那都已經葬入皇陵了,這祖宗怎麼就是緩不過這個勁兒呢?
趴在地上的少年任由老僕把他拉起,眼睛卻沒離開過白成歡的臉。
他盯着眼前姿容出色卻完全陌生的臉,一眨也不眨,似乎是不敢相信,臉上的期盼卻一點點崩裂。
他的眼神一點點沉寂下去。
他站起身來,滿目陰沉地抽出帕子擦了擦臉,中年隨從也自懷中掏出一塊乾淨的帕子,給他撣去雪白衣衫上沾染的塵土,主僕舉手投足間冷靜優雅的樣子像是這少年真的只是不小心跌了一跤而已。
他拱手作揖給白成歡行了個禮:“是我唐突了,姑娘恕罪!”
說完一撩衣角就要轉身離開。
“你給我站住!”李氏喊住了他,“你到底是幹什麼的,好好的怎麼胡亂撞人?”
並非李氏得理不饒人,實在是這少年剛纔喊出了歡孃的名字,並且分明就是刻意撞上來,讓她心驚不已!
雖說這世道對女子沒有前朝那樣嚴苛,可是女兒的名字居然被一個陌生男子叫了出來,這要是不問清楚,要是因此起什麼事端,可怎麼好?
那少年有些不耐煩,似乎心情極爲惡劣,轉過身沉聲道:“我只是認錯了人而已,再說我並沒有撞到人,您想怎樣?”
李氏氣結,她想怎樣,是這個登徒子到底想怎樣?要不是丈夫眼疾手快拉了女兒一把,歡娘要是真被這小子撲上了,名節還要不要?
非要人把話說明白嗎,這個不要臉的無賴!
她正要跟這小賊好好理論一番,白成歡走過來拉住了她:“孃親息怒,我來跟他說。”
那少年冷冷地瞥了一眼這個面容陌生的小女子,對她的解圍並不怎麼領情的樣子。
李氏向來對女兒百依百順,見女兒有話說,就忍了氣怒暫且住了口,白成歡卻是看着滿臉陰鬱的少年,心中苦笑。
他並沒有認錯,只是,卻也只能認錯了。
“這位公子,我相信你是無意的,不過之前在官道上,我彷彿見過你們二位的身影,你們既然是騎馬,應該早就到了城門,爲何都這麼久了還在城外徘徊?”
少年是做好了聽她責難的準備的,卻沒想到她竟然說起這毫不相干的事情來。
可是這小女子一雙盈盈妙目看着他,心平氣和,語氣溫柔,卻讓他心中無端端地覺得親近,不知不覺就把原因說了出來:“那邊要覈查身份,或是路引,我,我沒有……”
說完卻又心頭驀然一驚:“你問這個做什麼?”
他是偷着跑過來的,難不成這小女子想要套他的話?
跟在他身後的隨從也暗暗叫苦,我的爺哪,您怎麼對着一個陌生人什麼都說呢?這可要了老命了!
卻不得不趕緊上前打發這一語中的的小女子:“姑娘,這是我們主僕的私事,我們公子衝撞了您是他不對,看您也是要進城的,就不耽誤您的行程了,咱們就此別過如何?”
白成歡點點頭,身爲一個剛剛年滿十六就從京城直接來到封地的藩王,小十根本沒什麼穿城過府走天下的經驗,怎麼會有路引這種東西?至於身份,查出來纔是真的要命!
藩王無詔擅離封地,這是大罪!
她環顧了一圈,發現向這邊看的人都被白炳雄帶人隔離在遠處,就指着自己身後的人神色凝重地說了起來:“現在你們聽好,我幫你們一次,你們跟着我們一道進城,要是問起來,只說你是我江州的表弟,我叫白成歡,是你的表姐,這是你的姑父虢州把總白炳雄,這是你的姑母江州李氏,你可記住了?另外,我不管你來這虢州城是做什麼的,我來幫你進城,但是事情辦完,你必須即刻離開,回家去,聽到沒有?”
這下不光是這少年主僕傻眼了,連着白炳雄和李氏也一起呆住了!
少年看着她一本正經的嚴肅模樣,驀然冷笑,哈,這小女子是誰?腦子不清楚還是怎麼回事,一副訓誡的樣子,這天下有幾個人能訓誡他?憑什麼她說什麼他就得聽?
可是這該死的,他偏偏覺得這話真得聽的感覺是怎麼回事兒?!這副兇巴巴中帶着關切的樣子,真的像極了那個人!可是,這明明就不是那個人!
中年隨從也懵了,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這跟他就此別過的話沒什麼關係吧?怎麼就這麼眨個眼的功夫,這親戚關係都安排好了,哎,這小女子是單純好心呢還是腦子有毛病呢?
最詫異的還是白炳雄和李氏兩人,這真是見了鬼了,女兒平日看起來明明就是沉穩不喜歡多事的性子,怎麼對一個不認識的小子就這麼把全家人的底兒都掉了!還姑父姑母,誰要這麼個無賴當侄子!
“歡娘,你到底在說什麼?你管這閒事做什麼?”李氏急忙上前阻攔。
白成歡回頭看了一眼他們,眼神堅定:“孃親,父親,這件事我管定了,我做事自然有我的道理,回頭會跟你們細說,你們且聽我這一次。”
白炳雄神色凝重起來。
女兒瘋病好了之後就聰慧異於常人,她既然這麼說了,那她這麼做就不可能是毫無道理的。
只是少年卻不怎麼領情,他挑着眉頭看着白炳雄:“原來你就是那個捉到了匪首的虢州把總?人倒是不錯,只是你這女兒,居然這麼喜歡多管閒事!”
“你!”白炳雄聽他不識好人心,大怒,卻被白成歡攔住了。
她靠近少年耳畔,低低地說了一句:“若是我不多管閒事,那麼晉王殿下您,是想要被人識破,送去京城治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