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步?白成歡根本不想留步。
白成歡置若罔聞,停都沒有停一下,可圓慧的卻像一陣風一般掠了過來,在她上車之前,幾乎就要出手抓住她的衣襟。
白成歡輕輕一閃避開了,秦王府的侍衛也抽刀護在了她身前,圓慧死死地盯着她,聲音嘶啞:
“女施主這麼快就翻臉不認人了嗎?”
不依不饒的架勢,很難讓人想到,此人就是北山寺那位德高望重的高僧。
白成歡連一個笑容都吝嗇,面無表情道:
“大師說笑了,大師除了找我的麻煩意外,從來不曾與我有過交情,又何來翻臉不認人這一說?”
圓慧冷然反駁:
“那當初施主去北山寺向我求安魂之物時,怎麼不這般說話?”
“那大師是不是忘了,那串珠子,也是我供奉了一千兩銀子才得來的?”白成歡想起那串珠子,倒是笑了笑:“況且,大師那串珠子也根本不管用。”
即使帶着那串珠子,最終還是被永妍郡主一語道破她這具軀殼中裝着的人是徐成歡,若是當時詹士春沒有出手,她大概還要一直與皇帝撕扯下去。
圓慧老臉一紅,卻絕不承認道門會比佛門好,面露怒色:
“那施主是想要惹怒貧僧,將你打得魂飛魄散嗎?”
白成歡盯着圓慧,百思不得其解這樣的圓慧,實在是太詭異了!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慈眉善目,德高望重的和尚居然成了這般殺氣騰騰的煞神?
白成歡心底也涌起了怒氣,圓慧如此說,是想要她周圍的侍衛都聽見,然後心生畏懼嗎?
她冷然環顧一週,厲聲道:
“大師好大的口氣啊,讓我一個朗朗乾坤之下的活人魂飛魄散……大師,您的慈悲呢?您覺得,如今的您,還是從前的您嗎?”
說完也不等圓慧回答,就從侍衛的圍護中走了出來:
“還請大師明言,大師到底是爲何對我如此有成見?我一個上天憐憫,好好活在世上的人,大師又是爲何屢次與我過不去?”
圓慧如同被一瓢冷水當頭潑下,雖是這個女子在詰問他,他的心頭,卻更像是響起了佛祖的質問,圓慧,你還是從前的你嗎?
圓慧心中苦澀,自然不是了。
可他自問本心猶在,都是爲了蒼生而已,無可奈何啊!
他以爲他能插手人間事,卻發現此生宋長卿不入朝堂,他根本無法可用京城的權貴固然信奉他,可是皇帝寵信妖道,誰敢去大肆尊崇佛家?
他以爲他可以靜觀其變,或許皇帝納了新人,已經與前世截然不同,可如今朝政昏暗,民生更加艱苦,他才知道皇帝甚至比不上前世的清明!
從孝元皇后薨逝開始詹士春,白成歡,乃至提前出現的秦王世子,全都是變數,是他無法預知未來的變數!
白成歡眼見着圓慧咄咄逼人的氣勢逐漸弱了下來,神情間居然有幾許寂寥,詭異的感覺更甚這該是一個靈臺清淨不染塵埃的高僧纔是,可眼前的人,全身上下都透着“壯志未酬”四個字!
“大師要是不說話,那本世子妃告辭!”她決定不再與他多做糾纏。
“不,貧僧有一事相求!”
見她要走,圓慧失聲道,眉間厲色早已不見蹤影,隱隱透出幾分超脫,卻仍舊懇求道:
“世子妃借一步說話!”
白成歡皺了皺眉,往遠處走去。
幾個侍衛面面相覷,卻見世子妃遙遙擺手,明顯是不許他們跟上去。
被留在馬車邊上的秋雨與秋月對視了一眼,還是跟了上去,與白成歡保持着兩三步的距離。
只有搖蕙是完全聽從世子妃的話的,靜靜地佇立原地等待,只不過望着圓慧那在寒風中鼓盪起來的僧袍,還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這哪裡是什麼大和尚,這根本就是地獄裡來的羅剎嘛……”
白成歡與圓慧相對站定,圓慧雙掌合十,神態安詳,說出來的請求卻是讓人猝不及防:
“貧僧想見秦王世子一面,還請世子妃周全。”
白成歡心中警鈴大做,這和尚,又是想做什麼?
御書房,皇帝對衛婉已經耐心了很多。
衛婉也較從前柔和了許多,也肯時不時地屈身俯就,對於朝政之事,偶然問起,皇帝也能跟她說上幾句。
“皇上,臣妾這些日子想了想,秦王世子必定是要留在京城的,哪裡也不能讓他去,可是秦王那邊,還是裝病,皇上這兵符,什麼時候能要回來啊?”
說起這件事,皇帝的眉心又擰了起來,殺氣盎然:
“秦王老兒狡詐,假託得了傳染病,任何人不得近身,明擺着就是要擁兵自重,與朕對抗!早知道,當年先帝就該殺了他!”
“先帝不殺他,論起用意也是爲了皇上好,皇上無需介懷。”衛婉也不去理論當年的彎彎繞繞,很是善解人意地勸了一句,接着說了下去:
“其實,臣妾倒是覺得,秦王如今就是拿準了他自個兒手握重兵,又遠在西北,皇上鞭長莫及,不能將他如何,京城這裡,皇上又束手束腳,無法對秦王世子動手,不然,哪裡容得他們父子這般囂張!”
這幾句話,算是說到皇帝心坎裡去了。
“若不是顧忌西北,朕絕不會容這對居心叵測的父子活着!”
衛婉見皇帝神情間憤怒起來,眼眸閃了閃,親手將劉德富送進來的臘八粥擺到了皇帝面前,送上湯匙,才笑盈盈地繼續吹風:
“不過皇上也不必生氣,無論到了什麼時候,您纔是皇上,纔是這大齊的天子,將來就算秦王在西北異動,那還是沒辦法跟皇上抗衡的,皇上根本不必在意。”
這話皇帝聽着十分順耳,只可惜朝堂上那些老東西,日日唸叨秦王多麼不凡,話裡話外,無非就是他如今惹不起秦王!
皇帝眼底神色越發陰沉,看向衛婉時卻依舊是柔和的:
“貴妃爲何會如此想呢?”
“因爲秦王本就是皇上的臣子啊,您是一國之君,豈有忌憚臣子的道理?再說了,那些人把秦王說的那般可怕,無非是因爲秦王如今手握西北軍,可他的西北軍再厲害,難不成還敢公然造反不成?若是他敢造反,皇上就斷了西北的糧草,看他拿什麼造反,天下人,也定然沒人站在亂臣賊子那邊的!”
衛婉頭頭是道地說了一番,嬌嗔地看向皇帝:
“皇上,您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