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自個兒家榮寵無限也要有個度,得意過了頭了!你是不知道,安國公府今日鞭炮都響了三遭了,恨不得人人都知道!”樑思賢憤憤不平。
白成歡點頭,原來如此。
“這也是該當的,家裡出了個嬪妃,這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樑思賢冷哼:“光宗耀祖?給祖宗蒙羞還差不多!到我來的時候,還沒聽說宮中有什麼動靜,也算是史無前例了!安國公府如此輕狂,這臉被打得啪啪響,滿京城都等着看笑話呢!”
白成歡這纔算是徹底愣住了,居然還沒有動靜?
大齊朝的規矩,一旦家中女子被皇家冊封,都是會賞賜於女子的母家的,可宮裡還沒動靜
“難不成蕭紹昀是打算吃幹抹淨,然後,不認賬?”她眨了眨眼睛,說得風輕雲淡。
這話讓樑思賢滿嘴的果子差點噴出來,但這都沒攔住她幸災樂禍:
“要真這樣就好了,看安國公府怎麼下臺!最好是讓安竹林竹籃打水一場空!”
白成歡抽出帕子給樑思賢擦了擦嘴角,望着她的眼神溫柔至極:
“你好好吃完了再說,要是讓人看到樑國公府的四小姐這個德行,大牙都要笑掉的!”
樑思賢毫無淑女風範地嘿嘿笑了幾聲,才又低頭專心吃果子,白成歡順手又放了杯茶在她手邊。
思賢高興得太早了,安竹林斷然不會美夢成空。
事情鬧到這樣的地步,就算蕭紹昀想賴賬,所有準備效仿安竹林的人家也不會允許他賴賬。
白成歡猜的沒錯,凡是有這個心思的人家如今都是嚴密關注宮裡的動靜,就等着看皇帝會封安竹林個什麼位份。
按着安竹林的出身,雖然安國公府不爭氣,但是也還有個架子在哪裡,按着先帝時候的規矩,就算是直接封妃,也不是什麼意外的事情。
以大部分人的猜測,即使不能直接封妃,封個貴嬪也不是什麼問題,畢竟安竹林是皇帝這麼多年來正式寵幸的第一位女子,就連孝元皇后,合巹禮到底也沒能成。
可是宮裡這份安靜讓大多數人家都慌了神,皇帝這樣,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宋溫如是跟這事兒最沒關係的人,可他卻是最着急上火的人。
好嘛,皇帝先前種種作爲就爲了給孝元皇后招魂,不肯收納新人,如今好不容易臨幸了一個,居然不給人家名分!這安竹林可不是什麼籍籍無名的小宮女,這可是全京城都在看着的人!
宋溫如不用那些人家明裡暗裡催促,直接就要進宮勸說皇帝。
到了皇帝的御書房,卻發現皇帝一個人坐在案前,面前皓白的宣紙上筆墨深重。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細思量。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只瞟了一眼,宋溫如就恨不得拿個什麼東西砸過去!
這是前朝納蘭先生寫的詞,思念他亡故的妻子,可皇上這算是什麼?
孝元皇后與皇上一天正經的夫妻也算不上,就算那年少時的情分在,能往夫妻情分上作數嗎?還是說皇上這是覺得寵幸了安竹林對不起故去的孝元皇后?
不管哪一種,宋溫如都覺得心肺脾肝腎都在疼,他一手教出來的皇帝啊!
你要做情種沒問題,問題是你別忘了你是皇帝啊,你的江山社稷啊!
宋溫如竭力壓住了自己日趨暴躁的脾氣,好好整理了一番思緒,才說話:
“皇上可擬好了給安氏的位份?”
然後御書房就是一片寂靜,宋溫如的心於這一片寂靜中慢慢往下沉。
最後才聽皇帝咬牙切齒的聲音傳來:“朕,朕從未……”
宋溫如愕然擡頭,卻發現皇帝咬牙切齒到最後,也沒把話說明白。
蕭紹昀從來就沒有這麼憋屈的時候!他要如何對自己的臣子啓齒,讓他們知道自己壓根兒就沒收用過安竹林!既然沒收用,他爲什麼要背這個鍋!萬一以後安竹林不是成歡,如何收場?
但是宋溫如是何等了解皇帝,反應過來面色古怪至極,到底是那安竹林算計了皇上,還是皇上自己,不行?!
蕭紹昀一看宋溫如這神色,頓時心中猶如野馬奔騰,怒極了瞧瞧,這是什麼神色?!
這幫豬腦子的大臣,也不想想,誰能幾天幾夜睡不好,還有心思去臨幸什麼人?!當時他讓安竹林留下來也只是爲了一晌安眠!
在宋溫如質疑的眼神裡,蕭紹昀惱羞成怒,吼了一聲:“朕自有主張,難不成丞相是想把手伸到朕的後宮來?!”
宋溫如知道此事不能再多說了,萬一皇上真的是不行……
皇上要是堅持不給安竹林位份,豈不是人人皆知了?
他頓時覺得肩頭千鈞重擔變成了萬鈞。
月到中天的時候,白成歡還在燈下看書。
“小姐,您早些歇息吧,仔細傷了眼睛。”
搖蕙上前勸道。
白成歡點點頭,放下手裡的書,正要去洗漱,卻忽然聽見一陣樹葉子嘩啦嘩啦的聲響。
她朝外看去,月色如水,什麼都看不清,只有湖邊的鳳凰木隨着已經日漸涼下來的夜風不斷搖擺。
“一時不想睡,我出去走走。”
白成歡隨手拿了件薄披風,一邊往外走,一邊跟搖蕙道,又回頭瞧了瞧要跟上來的阿花:“誰也不許跟來,都給我好生待着!”
搖蕙想了想,小姐今兒心情固然是好不了的,這怕是要獨自出去散散心,也就沒再說什麼。
白成歡出了歡宜閣,沿着小路慢慢上了架空的廊橋。
夜色中,廊橋盡頭湖畔的鳳凰木高大挺拔,白日裡的火紅耀眼,已經變成了模糊一團的暗沉,在月下色簌簌作響,也瞧不清楚,可她還是望着那裡,仔仔細細凝視了一番。
然後一揚手,白綾的衣袖在空中劃過,一道亮光從湖面閃過,直奔鳳凰木而去!
只聽那高大茂密的樹叢間一陣嘩啦亂響,有人輕微的“哎”了一聲,隨後茂密的枝椏間探出一個人來,在枝椏上晃了幾晃,幾乎摔下來。
那鳳凰木極高,尋常人要是摔下來下來,一個不慎,要麼摔進湖裡,要麼手斷腳折,雖然大約能猜得出來是誰,可白成歡的心口還是往上提了提。
月色下,只見一張俊朗的面孔露了出來,長眉飛揚,眼中俱是尷尬。
蕭紹棠揚了揚手中雪亮的匕首,朝着廊橋上的人笑了笑,活脫脫一個憊懶紈絝:
“今夜,月色真美啊……”
“所以,你來我家樹上賞月來了?”
白成歡望着那人無賴的笑意,脣邊冷然笑意中帶着嘲諷:
“你們蕭家的人真是個個了不得,當皇帝的爲所欲爲,不當皇帝的也是隨心所欲,真把我當個軟柿子來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