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無垠,西北的夜空更是透徹得彷彿一伸手就能夠得到。
徐成霖眼中驟然爆發出的光亮如同利刃,劃破了一切暗沉沉的從前。
成歡還活着,無論怎麼樣,她還活着!
“你不是說她已經死了嗎?既然如此,我無可奉告!若是你真想知道,那就自己去想辦法啊!”
何七冷冷地瞪着在他眼中已然是個人渣的徐成霖,乾脆地拒絕。
白成歡說,若是這人要問,那就告訴她,可是,憑什麼呢?
他憑什麼要去跟這樣一個人廢話?
何七閃身避開徐成霖的阻攔,與他擦身而過,大步跑遠了。
徐成霖手裡拿着那幅畫,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這個人不想告訴他,那他就自己去查!
徐成霖很快想到了何七的出身——虢州來的,那這幅畫,是不是也來自那個地方?
徐成霖轉身就去了林參將的營帳中,他一定要去找,不管是真是假,他總要弄個清楚明白!
林參將的帳中,卻是一片血腥味兒沖天,當中的地上,擺着一排五具屍體,幾個偏將把總百總,都在一邊站着,面沉如水。
徐成霖一進去就看到了那片屍體,眼前一跳,眉頭不禁皺了起來:“這是,軍中的斥候?”
“是,成霖,你來得正好,咱們一起參詳參詳,這是什麼人乾的!”
林參將因爲主帥的看重和徐成霖自身的身手,如今對徐成霖頗爲倚重,說出來這話,旁邊的幾人也沒有異議。
徐成霖上前蹲在地上,翻了翻幾人胸前被血水浸透的軍服。
“兩頭傷淺,中間傷口深,這是胡人那邊的彎刀無疑,可是——既然是傷在胸前,說明曾經正面交鋒,如此一來,咱們軍中的斥候個個是精挑細選的好手,又怎麼會一刀斃命,毫無還手能力?”
徐成霖邊說,邊皺着眉頭一一翻過去,五具屍體毫無例外,傷口整整齊齊,全身上下再也沒有別的刀傷擦傷。
這不正常……不要說是異族之間的生死相拼,就是街頭小混混打架,也不可能全須全尾,一點別的傷沒有,可若是偷襲,這些斥候本身就精於藏匿之術,一般人根本發現不了,就算是發現了,最方便的應該是從身後一刀割喉致命,而不是費力地跑到正面去打鬥。
他在京城時候,本身是御前侍衛,又經常跟着父親威北候和舅舅忠義伯跑軍營,做差事,跟刑部的人也打過不少交道,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這是熟人乾的。”徐成霖凝眉一刻,下了結論。“只有熟人或是咱們自己人才能讓軍中最精於隱藏的斥候放下戒備,被人一刀斃命!”
林參將點點頭:“沒錯,我們也是如此懷疑……真是太可惜了,一個頂用的斥候多麼難得,咱們軍中,一下子損了五個,若是再有今日這樣的事,咱們處處都要被動挨打!還有今日的這場戰事,來得蹊蹺,胡人偷襲不罕見,可哪有偷襲的趕着大白天來的?這樣不按常理,以後咱們要日日夜夜不得安枕了!”
說完林參將立刻下令:“回去立即排查各自下屬,凡是今日有外出的,一律抓起來!尤其是身手好的,還有,咱們軍中配備十名斥候,白天沒有出去查探的那五人,即刻抓起來!”
都是邊關的老將了,今日的一場惡戰就算是勝了,各自麾下也有傷亡,此時聽這意思是出了內奸,一個個恨得咬牙切齒,即刻出了營帳連夜抓人了。
大帳中只剩下林參將和徐成霖面對着地上那五具屍體默然無言。
“今日這一戰以後,胡人不可能再安分下來了,都是經驗豐富的好手,這一去,咱們軍中……唉,他們家中,以後又該怎麼辦?”
大齊很久沒有大規模的戰事了,這只是個開始,林參將心痛不已。
徐成霖也默哀無聲,只要有戰亂,人命就變得渺小。
可哪一個渺小如微塵的生命,不是他們家中的天地呢?
想想京城,皇帝還在建招魂臺,還在選秀,徐成霖心中一陣刺痛,蕭紹昀,這是要往昏君的路子上奔?
不過此時他無暇替蕭紹昀想,對着林參將一拱手:“林將軍,成霖想託您幫成霖查一件事。”
“什麼事?”這個京中候府的子弟來到邊關後,很能吃苦,從不擺譜欺負人,林參將對他很有好感。
“那個虢州來的援軍,姓名,籍貫,大人能否告知?”
“他啊,叫何叢棠,是虢州弘農縣何家的人,他的祖父,當年還是先帝時的大理寺正卿呢,家中也是書香門第,卻出了這麼一個異類,不過我看他,投軍倒是對的,是個人才!就是年紀輕些,好好打磨必定是個將才!”
白日那場肉搏,林參將對砍人不眨眼的何七也是印象深刻。
“虢州弘農縣?”徐成霖沒有絲毫遲疑:“成霖想告假,去一趟虢州!”
“你去虢州做什麼?你是和這小子有了什麼過節?”林參將急了:“都是年輕人,太沖動,有什麼事不能說開?”
徐成霖搖頭:“不是,我與他並無私怨是我有個故人與他相識,我想去探看一番。”
“哦,這樣啊……可你如今,還是帶罪之身,恐怕……”
剛想答應,林參將又想起了徐成霖的身份——這身份夠高,可他爲什麼來這裡?是皇帝親自下旨貶謫的啊,要是私自離營,除非主帥發話。
徐成霖頓時明白過來:“那成霖親自去跟主帥大人說。”
“如此甚好。”
徐成霖回到營帳中,想了想,還是拿出筆墨,開始寫一封請罪書。
若是真能尋到成歡,那他一定要護好她,他就必須要回京城。
蕭紹昀若是希望他低頭,那就低頭吧。
自幼相伴長大的帝王一朝對他反目,徐成霖心中的憋屈不解與成歡驟逝的痛苦憤怒全都攪在了一起,所以面對蕭紹昀的貶謫斥責,他一言不發,可如今,爲了成歡,他願意低頭。
何七躺在自己窄窄的牀鋪上,情竇初開的患得患失折磨得他睡不着。
“盧大哥,你說,要是你媳婦兒心裡有別的男人了,你要怎麼辦?”
盧大樹睡得正香,被何七搖搖晃晃,就朦朦朧朧隨口答道:“什麼別的男人?老子打斷她的腿!”
有了別人就要打斷腿?
何七一個哆嗦,要他打斷白成歡的腿?那不行,打不過,那鐵定是白成歡打斷他的腿!
再說了,這事兒,不能怨白成歡,都是這個徐成霖的錯!
不管怎麼說,何七又學到了新知識,要是心裡有了別人,是要被打斷腿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