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昌言盡力地維持着自己呼吸的平穩。
身爲修仙者，他很清楚，天地靈氣被消耗一空，等於說這個文明的存在基礎，也徹底歸零了。
所以，兩個文明病毒而已……就足以讓一個繁盛的修仙文明，走向自毀？
但大漠還沒有說完。
他又講起了第二個文明的“故事”。
“還有一個文明，是一個工業文明，和我們現在所在的這個世界很像……”
“他們的文明，感染文明病毒的時候，已經發展到了蒸汽時代……從那個時期留存的畫作上，可以看到夜空中的飛艇就像漂浮的明珠，到處都是熱火和活塞的氣息，整個文明蓬勃發展。”
“如果再給他們幾百年，他們就能和我們一樣，到達信息時代了。可惜，這波病毒，他們沒能挺過去。”
“穿越者，攜帶的一種叫‘貪婪塵埃’的病毒，在他們那個世界，成功地存活下來了。”
“之後，大概在電力時代的初期，他們的科技幾乎就全面停滯了，礦產資源壟斷，文明也一再降級……”
“一百多年之後，九成以上的人類，都變成了只能靠拳頭來獲取生存權利的野獸。”
陳昌言注意到，這一次成功存活下來的，就只有一個病毒。
一個病毒也足以把一個文明，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你剛纔說再給他們幾百年，就能‘和我們一樣’到達信息時代？所以，我們也感染了這些文明病毒？”陳盲生又發現了華點。
“哎哎，都說好了當故事聽，陳老師不用這麼緊張……感染和存活，是兩碼事。”
“兩碼事？”
“文明病毒雖然很強，會造成文明自毀……但是，它要存活下來也不容易。首先，任何病毒，都需要一個量，對吧？”
“那倒是……”
“人身上的病毒也好，文明身上的病毒也好，如果無法形成足夠規模，它很快就會自動消亡。其次，病毒還需要漫長的時間繁衍和進化，適應被它感染的這個世界。”大漠說道。
“所以，到底我們這些普通人有沒有危險，你能不能直接一點，給句準話？”陳昌言這個“普通人”問道。
大漠笑着說道：“陳老師放心吧，我們這個世界，從民國時期，就開始覺醒異能者……他們如草原上的雄獅，一代一代，一直在做着分內的工作。所以，文明病毒的量級，一時半會還起不來。”
“但是，現在，穿越者大範圍爆發了……”陳昌言扎心道。
穿紀元的第一天，就刷出了一大波穿越者。
不只是有從其他世界穿來的，還有像李思倩這樣，突然就穿到了其他世界去的。
世界各地這幾天自己冒出來，且能自證身份的穿越者，就已經超過兩千人了。
之前，零零星星刷新穿越者的時代，獅子們尚且能通過殺死病毒宿主這種方式解決問題……
但是，大人，時代變了啊。
“……”大漠沉默了一下，“肚子裡有墨水的人，就是比咱們這些大老粗強。陳老師這才聽幾句，就直接問到點子上了。”
“所以，有解決辦法嗎？比如想辦法讓穿越者……穿過來之後先隔離？”陳昌言其實更想問的是，有沒有辦法測出來？
因爲，他自己身上是不是也可能帶着這種文明病毒？
而且，他和普通的穿越者還不一樣。
他是一個雙穿的穿越者，如果能把病毒帶過來帶過去，那不是很麻煩？
但這個問題他不能問……沒有合適的語境，問了就屬於爆狼。
“哈哈哈，陳老師好想法。但是，文明病毒不是普通病毒，穿越者只要到達了我們這個世界，就會開始傳播病毒，和他這個人具體在什麼地方，並沒有太大的關係。”
“那現在穿越者大規模出現，就沒有辦法了？只能看着我們的世界，被感染，被降級？”他問。
但大漠指了指靈堂，追悼會已經開始了。
陳昌言卻覺得大漠不往下說，並不是因爲追悼會，而是，可以跟普通人說的，都已經聊完了。
這一波，對大漠來說，排解了心裡的苦悶，還拉到了一個普通人對穿越者的仇恨，應該也差不多了。
再往下聊關於怎麼處理大規模穿越者的事情，也許就涉及到獅心行動組的下一步策略了。
大漠再怎麼相信他的人品，也不會對他泄露這種事情的。
……
張劍旗的追悼會，安排在殯儀館內的一個小禮堂裡。
但來的人，比之前學校預計的要多很多。
正點一到，大多數的人都沒有椅子坐。
大漠把自己的椅子，讓給了一個拄着柺杖、顫顫巍巍的老人，跟陳昌言一起站到牆邊去了。
儀式也並不是很長。
在張老師父母的要求下，一切從簡，所以，沒有很多的繁文縟節。
一開始，就先是領導和親屬的代表，在上面很簡短地說了幾句話。
然後，張老師的父母，扶着四個白髮的老人走出來，感謝這麼多人來送靈。
最後，大家排隊繞遺體三圈。
上香之後，就是送行……送去火化，現場又哭成一片。
這就是見張老師的最後一面了。
等他再出來的時候，就是在一個漢白玉的小盒子裡了。
張老師的父母，能夠帶回他們家鄉的，也只有這樣一個小盒子……
“兄弟，走好。”他一邊安撫神識裡的清念之書，一邊緩緩目送着張老師的遺體，被工作人員推走。
黑色的禮堂裡，又是一陣連一陣的嚎啕大哭。
……
追悼結束。
陳昌言是和大漠一起走出來的。
“正好順路。帶你一程？”大漠指了指自己開來的一輛髒髒破破的老福特，“裡面是乾淨的，別嫌。”
“大漠幹員……如果我不順路，倒像是坐實了嫌棄你的罪名。”陳昌言並沒有推辭，鑽進車裡說。
江城市的幾個殯儀館都是依山而建，離市區比較遠。
所以，陳昌言要回市區，肯定是順路的。
坐進副駕駛的時候，他想，經常坐在這裡，應該就是那個高個子的“紅獅子”吧？
“不嫌就好。我老大每次上來，不是說這裡不好，就是那裡沒擦……這不，明明就很乾淨吧，非要挑刺。”大漠這麼說着，發動了車子。
陳昌言看了看車內，確實還算“乾淨”的。
和外面又是泥又是土的車身比起來，更顯得乾淨……也就是有幾個菸頭，幾團不明廢紙罷了。
“說起來，穿越者知道自己感染了文明病毒嗎？”陳昌言問。
“哎哎，就是個故事……”
“故事裡，穿越者知道自己感染了文明病毒嗎？”
“……”大漠無語地看了他一眼，“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
“分人？”
“不，分病毒。就好像你感染乙肝病毒，一時半會是察覺不到的，但是，感染了感冒病毒，立刻會出現症狀。”
“那穿越者，其實也是無辜的？”
“是無辜的，但是，”大漠的聲音冷冽而果斷：“紅獅子說，我們就像是跪在雪山之下，一步一步匍匐苦修的朝聖者，目光短淺，能力有限……所以，我們只關心人類，不關心星空。”
“只關心人類，不關心星空。”陳昌言機沉下一口氣……雖然有點冷漠，但他們也確實做到了。
不只是關心活着的人類。
就連張老師的遺體，能不能體面地接受告別，對獅子來說，也是一件值得重視的大事。
但是，陳昌言說：“如果是這樣的話，穿紀元到來……你們只關心人類的能力，似乎都不夠了？”
“陳老師，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扎心？”大漠又想抽菸了，“人手不夠，確實是一個大問題。所以，紅獅子對那天救了他的異能者，才特別的上心……已經下了死命令，一個月之內，必須要找到他。”
“……呃。”輪到陳昌言不知道怎麼接了。
別找了！
我不是你們要的異能者，我是穿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