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監獄,被以非法組織,非法抗日等罪名抓進來的一羣進步學生關在牢房裡,而在牢房外,隨着門鎖的打開,一陣腳步聲也傳了過來。
他們循聲望去,便看到王一已經走到他們面前,在前方拉開一張椅子坐下,藉着牢房裡的燈光,看着眼前這些年紀也就比自己小上幾歲,但已經走上街頭,爲這個國家,民族危亡之際奔走的大學生,心裡也是一陣感慨。
這些大學生也用不善的眼神盯着自己,儘管形象邋遢,身上多少都帶着點傷痕,但問題不大。
再看了看他們面前那基本沒動過幾口的飯菜,王一也是一陣頭疼。
“喲,還挺有骨氣,飯都沒吃幾口,你們曉不曉得自己能在這個年紀讀上大學不容易,有抗日救亡圖存愛國之心可以理解,可這樣折磨自己,屬實沒必要啊。”
“哼!王一,我知道你,當初在京城使館街一人鬥敗了洋人和日本人的高手,本以爲你是個大俠,大英雄,沒想到後面也變成市儈的生意人,當局無能,賣國求存,你作爲英雄豪傑不與我等爲國發聲,怎地,卻想着給我們當說客?
呸!當年戊戌六君子的譚先生都不畏死,先賢在前,我們後生又豈會當這貪生怕死之徒,滾,把你這些剩飯剩菜都給我收走,我看不起你!趁現在趕緊離開我們的視線,免得你當初留給我們那最後一點好印象都沒了。”
一名男生在那指着王一鼻子罵,還指着面前這些在他看來的剩飯剩菜,一臉厭惡。
只是肚子裡的咕嚕聲出賣了他,倒是讓他有那麼幾分尷尬。
王一被這麼指着鼻子罵也不惱,反而還覺得對方有些可愛。
若按照真實年齡來算,自己這個後世之人見到這些在國家危亡之際奔走的大學生,都得喊一聲爺,只是沒想到這個年代的先烈年輕時候這麼可愛,連罵人都這麼斯文。
倒是在旁邊給王一引路的獄長福海在聽到對方這番話語時,眉頭皺起。
他只覺得這些年輕人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還有幾分文人的假矜持,清高,這些是剩飯剩菜?他們知不知道這些剩飯剩菜京城裡有多少人到死都吃不上一頓?
正想出聲替王一辯解兩句,要不是有人家王老闆交代,你們被抓進來的時候能只受這點皮外傷,只吃這點苦?只是他話還沒說出口,王一就先回應了。
“對對對,你說的都對,但是古人云啊,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別看現在皇帝沒了,可這道理還是這個道理,變不到哪去。我王一是本事高超啊,也跟你們一樣討厭日本人,可我王一本事再高,能殺得了多少個日本人?百個?千個?又能擋得了多少發子彈?一千發?一萬發?還是幾枚炮彈啊。
你們倒是思想進步,知道抗日救亡了,但在我看來啊,你們現在搞得就是小孩子過家家的把戲,不然我現在也不會坐在這裡跟你們講話,得去菜市場看你們被槍斃砍頭咯。”
一番風涼話,也讓這些學生皺眉,對王一怒目而視。
“別用這種眼神看着我,我說你們小孩子過家家真沒說錯,你們啊也就在城裡呈呈威風了,不信,你們拿着這些標語,去京城外那些農村,鄉下,去找那些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老農們講這些,你猜他們聽不聽得懂,理不理你們。
你們以爲打仗靠嘴打的啊?是靠人,是靠這些中國大多數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漢子孫,是靠他們去前線玩命!你們想着抗日救亡圖存,可對他們來說,今年能不能過,一家老小能不能活下來纔是最重要的,抗日救亡?呵,我家宅子裡的常四爺就是個最好的例子,他是旗人,吃着前清的鐵桿莊稼,一輩子不愁吃穿,只需逗鳥喝茶。
別看他老人家這樣子瀟灑,是旗人,可也愛國,早些年那會就因在茶館裡憂國憂民,結果就因言獲罪,進了班房,出來之後,鐵桿莊稼沒了,跑去參加義和團跟洋人玩命,可到了啊,這前清亡了,該亡!他不怨,不恨,想着自己還年輕,憑着一把子力氣自食其力,可顛顛倒倒,到頭來落了個賣花生米度日。
我問你們,就我家這位常四爺做的這些事,他愛不愛國?我再問你們,你們現在拿着這些標語去找我家常四爺,讓他老人家動員那些旗人子弟跟你們一塊鬧,你們覺得他是聽還是不聽?”
王一的質問讓這些學生啞口無言,他們覺得王一說的對,又覺得王一說的不對,卻不知道怎麼反駁王一。
正當他們在思索時,王一一個招手,放在他們面前的剩飯剩菜就這麼憑空浮起,朝着王一面前飛去。
也不顧落在飯菜上面的灰塵,拿起筷子在自己袖口上擦了擦,就在他們面前扒拉起來,順帶倒了杯酒,招呼着旁邊的獄長福海。
“福海大哥,這飯菜涼了,但沒變味,他們浪費,咱們可不能浪費,一塊把它們給消滅了。”
“誒那敢情好,這些菜啊擱我當腳巡那會,一年的餉錢下來也就只能點個一兩個,要不是王老闆你擡舉,這獄長也輪不到我來當啊。”“那現在呢,福海大哥你都當獄長了,按理說該有的孝敬不少你一份,能吃得起這些飯菜了吧。”
“哪能啊,院子裡,衚衕裡街坊鄰居有多少個吃不起的,那些孝敬我都接濟他們去了,雖然還是吃不上這些好飯好菜,可這衚衕裡大夥的日子比以前好過多了。”
“那就好。”
兩人嘮着家常,在那對着這些飯菜大快朵頤的樣子,能讓看者都食慾大增。
飢腸轆轆的聲音此起彼伏,也在這些進步學生中響起。
王一也不管他們,在那跟獄長福海大快朵頤,酒足飯飽了之後,這才笑着說道。
“我來呢,是因爲你們學校的校長聯合起來給當局施壓,要求釋放你們,我是被派過來的,放你們出來也簡單,要求只有一個,停止遊行。我當時就跟那位當局的代表說了,就是讓你們鬧又如何?充其量也就是在京城裡鬧,京城現在都不是國都了,再怎麼鬧能鬧多大,難道還能鬧的全國風雨?鬧的城裡鄉下都知道?
一幫子窮學生,由他們去吧,出了京城路怎麼走都不知道,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放了便是。好了,話我也帶到了,既然你們覺得這些飯菜不合口味,我待會讓福海大哥給你們帶點熱乎的,吃完就回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天天小打小鬧,整這死出,福海大哥,走了啊。”
“誒,王老闆慢走啊。”
福海送走王一,再回來收拾剛纔自己和王一吃完的碗筷,看着這些進步學生,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麼。
他只是一個普通人,一生正直,善良,勤勞,本分,樸實,也是這個國家大多數人的寫照。
而福海此刻這樣一個搖頭,無法理解的動作,表情,比王一剛纔這一大堆話都管用。
就在福海離開牢房,去讓人重新準備飯菜給這些進步學生的時候,在牢房裡,這些進步學生也隨着剛纔那一番話,福海最後離開時的動作表情,有了新的想法。
“同學們,我們好像是得改變鬥爭方案了。那王一有一點沒說錯,在京城只是小打小鬧,咱們得動員更多的人,得搞得全國風雨,得讓農村百姓們都知道現在國家的處境,到底是誰搞得現在國家要賣國,搞得他們到現在連那樣一頓飯菜都吃不上,咱們還得讓當局放鬆警惕,以爲咱們不再鬧事,只有這樣才能打得當局一個措手不及!”
“你說的對,咱們這樣子搞沒用,國府不會管,咱們得讓他們知道我們能鬧到他們收拾不了的地步才行。”
“那,那待會的飯菜咱們還吃不吃了?”
“吃!幹嘛不吃,不但要吃,咱們還得去農村走走,只有知曉百姓疾苦,才能讓他們站在我們這邊,幫我們!好了,咱們都收拾一下,怎麼說都是組織參加遊行示威的,待會吃完出去的時候,精神點,別丟份,是咱們贏了!”
“對,是這個道理,咱們還要贏的更多,贏到他們必須答應我們的訴求爲止!”
牢房外,王一倚在牆邊給自己點上一根菸,聽着裡面這些先烈們的鬥志再燃,也只是笑着搖搖頭。
自己剛纔在牢房裡對這些先烈們說的話,其實都是這些先烈後來做的那些事,他只是推波助瀾了一把,順帶用自己的方式去給他們保駕護航,以防他們遭到國府當局的迫害,暗殺,這些事,國府真幹得出來的,這些先烈只要有那麼一部分能到建國後,明白農村百姓的苦,或許後面很多事就能避免,先生也不至於身邊無人可用。
他能做的就只有這些,剩下的,就讓它順其自然的發生吧。
這樣想着,王一這才離開監獄。
而隨着王一見證一二九這一愛國運動爆發的全國抗日救亡圖存浪潮,民國二十四年也就過去了,民國二十五年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