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四目相對,小姑娘瞬間板起了臉。
“倘若拋開一切外力,國恨家仇和倫理道德那些,世上就你我二人了,你真不想和我在一起嗎?”
高延宗一怔,隨即苦笑,“一想到你我要拋開那麼多,我就覺得荒謬,不難爲你了。”
“這怎麼能叫難爲呢?你不必考慮我能不能,我都敢把天捅破,你就說你願不願。”
“其實我沒那麼宏圖大志,我只想,倘若有一天咱倆能走得開,就找個沒人認識咱倆的地方,找個房子就咱倆,美美的睡幾天。”
“找個房子睡幾天?還沒滿足你?”
男子羞惱,“想什麼呢……我只想睡幾天覺,我太累了,沒有一刻不緊繃的,可是在你身邊我就能放鬆。說實話,除了四哥,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我在你身邊才能睡得踏實。”
“這個願望還真樸實。就是這話說的,你見過那麼多人,我真是除了你四哥,你最信任的嗎?你真的……願意和我在一起?”
“廢什麼話呢?我身心都給你了,我的過去和將來都對你毫無保留,你居然懷疑我對你不忠?我生活中是不願意和你在一起,但要能拋開一切,世上就剩咱倆,我不跟你歸隱宅院,還能跟誰?”
“……好好好我的錯,你要真這樣想,你一定能如願以償的。”
男子微眯起眼,笑吟吟的,“好啊,我等你拋開一切,跟我藏起來的時候。”
“睡吧,再說下去我都要睡不着了。”
“睡不着?那就做點消耗體力的。”
說着,高延宗忽然拿指頭勾着她的下巴,翹着肉嘟嘟的脣珠,
“猜猜我今天穿的什麼顏色的?”
元無憂愣住,“你…這怎麼猜?”
“猜不出來就看啊。猜出來了,就給你白*。”
“白的。”
“不對。”
“紅的?”
男子眉頭一挑,“我何時穿過那麼騷包的?”
“倒也是。尋思跟你軍服配套。”
“也是,那下次我穿紅的。”
說罷,他身體微動,忽然趴在她耳邊輕吐蘭息:“其實……沒穿。”
元無憂震驚地扭頭看他,伸手朝他m了一把,發現有一層軟滑的布料。
男子登時腰身緊繃,“呀”一聲愣住,而後訕訕一笑,“你還真信呀?我也沒那麼,真爲了見你不穿。”
她這才抽出手,眼神剋制,“乖乖睡覺,別再像個狐狸精似的不安分了。”
男狐狸聞言,身體倒安分的躺直了,嘴上卻一刻不停。
“可我沒安全感啊,我怕被人頂替,我怕有人超越我,我知道我不該奢望,可是我真怕你身邊出現第二個男人,就算有了……你還會第一個念頭就是回家跟我嗎?”
“你作爲第一個,不該端莊賢良些,讓我想到你就踏實,積極回家嗎?”
“又要狐狸精風騷,又要我端莊賢良…難道是要我對外跟四哥一樣,對內風騷勾你嗎?還是說,你想斬斷我的風流形象呀。”
“嗯哼?”
“好,那以後再有人垂涎我,我就說我姘頭是華胥國主,她殺人不眨眼,吃人不蘸鹽的,可兇可狠了。”
這話頗得她心。元無憂笑彎了眼,扭頭看向身側躺着的俊臉。
“乖,困不困了,嗯?我這裡絕對安全。”
高延宗卻扭回頭來,與她四目相對,深情的桃花眼直勾勾的盯着她。
“有點,但是……真的不做點什麼嗎?”
“嗯?不做。”
“我問個事啊,你到底會不會哭?”
“平時不會。”
“我說的是到底。”
屋內突然死寂。
原本昏昏欲睡的姑娘,驟然目光銳利地剜瞪着身側的男子。
而他卻眉眼帶笑。
她忽然把左手搭在他腰肢上,挑眉笑問,
“你身體就這麼好?”
男子抿了抿脣,悄聲道,“確實沒養好,但是……”他抓起她擱在自己腰間的手,引導她。“這種疼我能接受…現在結痂了,怕會刮傷你。”
她撤回手,嘖聲,“別搞,我左臂沒好。”
聞言,男子驟然擡起眼裡,眸光戲謔。
“那就我在上啊?我不用你出力,正好讓你養養手。就憑咱倆的默契,我保證不會讓你難受。”
自打他說“不用你出力”,元無憂就想到了夢中夢裡,宇文懷璧那句同樣欠揍的話。
她驟然冷臉,目光鋒利地望着他。
“閉嘴。再說就把你踹下去。”
“啊?”高延宗不知哪句話說毀了,還是全都錯了,趕忙躺的筆直,“我錯了,困了。”
高延宗哼唧了聲,“那你自己玩會兒,有事叫我,我真睡了。”
隨後長睫覆眸,只把修瘦白皙的雙手扣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乖乖地往旁邊一躺。
他這口吻,又跟哄小孩子一樣。
元無憂望着身旁的男子,他似乎真的很信任她,眉眼舒展,睡容安靜,白淨的肌膚像一團糯米餈粑,瑩光剔透,清豔脫俗。
他真是個奇人。
能將身體哪怕是性命,都對她毫無保留的信任,偏偏滿嘴謊言,滿心戒備,把自己的心包成銅牆鐵壁,絲毫不肯託付給她一點真心。
即便她威震邊境,即便她無所畏懼,他也不肯跟她有名利上的粘連。
思及至此,元無憂默默把牀尾迭好的蠶絲薄被抖落開,蓋他身上。而後自己又去抓了一牀被子。
而旁邊睜開眼的男子,剛掀開被子一角,想說自己這牀被就夠蓋,但瞧她動作利索的給自己裹成蠶蛹了,甚至還背過身去睡的,根本沒瞧他一眼,半點機會也沒給高延宗。
高延宗索性徹底放棄,也氣哼哼的扭過身去,把後背對着她,心想愛咋咋地吧。當初要不是自己熱情主動,玩命撩撥,這憨姑娘這輩子也不帶對他開竅的,倆人根本都開始不了。
……
一覺睡到大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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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聽見有人叩門,隔着廳堂都能聽見沉悶的震響,把牀上槍桿睡姿的倆人給驚醒了。
睡的滿頭辮髮凌亂的高延宗,眼睛都沒睜開,打着哈欠道:
“又來個找你的,等我出去打發了。”
說着,迷迷瞪瞪的掀開身上的薄被,就要下牀。
元無憂一伸胳膊攔住他,“你別去了,我去給打發走。”
說罷,她穿着蕭桐言家的木屐下地,走到門口,“誰啊?”
門外隨即傳來沉穩悅耳的聲音:
“高長恭。”
好樣的,光“高長恭”這仨字就夠了,根本不用加什麼山東河北的。
元無憂一開門,恍然看見門口站着一堵金碧輝煌的牆。
定睛一看,來者真是高長恭。
他本就身材高大修長,腰桿挺拔,如今罕見地穿着文武袖,一邊套着饕餮肩甲和龍鱗護腕,長臂一伸、手握三尖兩刃槍,威風霸氣;一邊是刺繡金鱗的紅綢大袖,擋住了手。
男子高束馬尾,戴着猙獰鬼面,那雙黑若點漆的鳳眸像燦爛的灼灼星火。
哥倆兒性格迥異,但各有各的光彩奪目。
元無憂登時滿眼欣喜,“你怎麼找來的?快進來坐,沒淋溼吧?”
高長恭拎着個噴香的竹編籃子來了,還挺羞赧地道,
“我弟弟…在你這麼?”
一聽這話,姑娘登時眉眼陰沉,冷下臉。
“他若不在,你便不來找我了?”
鬼面男子忙道,“我本也是找你的。給你帶了些王府火頭兵新做的飯菜。”
元無憂引他進內室後,只見輕紗帷幔的牀榻上,有道隱隱約約的身影坐在裡頭。
高長恭拎着食盒,饒過正中的浴桶走近,看着牀上睡眼惺忪的弟弟,滿眼慈祥。
“起來吃飯了阿衝,吃飽再睡。”
說着,一眼就瞄到了牀頭的高腳胡桌,順勢就拎着食盒往放桌上了。
牀上的高延宗哼唧了聲,這才抖落頭頂着的一角蠶絲薄被,任由身穿的白衫敞開,只露出來一截深陷的鎖骨。
但瞧上頭有兩牀不同顏色的被子,便可見倆人沒做什麼激烈的。
他遠遠瞧見進屋個高大挺拔的身影,便睡眼惺忪地伸出雙臂撒嬌:“哥,幫我穿衣裳。”
惹的高四哥直髮笑,“都是成人了,怎麼還跟小時候一樣?不怕讓媳婦笑話麼?”
說着,還是任勞任怨的走過來,眼尖地拿起地上香爐旁,烘乾的絳紅色軍服來,坐在牀頭給弟弟穿衣裳。
一派兄友弟恭,親熱的一家人。
元無憂轉而坐到旁邊的高腳胡桌上,一手托腮瞧着兄弟倆。只覺高長恭身上有種罕見的賢夫慈父氣質,他太溫柔體貼,踏實穩重了。
原本單瞧高延宗的身材,也算寬肩窄腰身材挺拔,頗有男性魅力。但把他跟高長恭放一塊,便會發現高延宗那腰真細,胸膛不結實,肩膀也不夠寬闊,渾身肌肉也微乎其微……
“我纔不找媳婦,就一輩子跟着哥,”說到此處,他瞟了一眼坐桌前的紅衫姑娘,補道:
“……和嫂子。”
“……什麼嫂子,你知道哥能接受的。”
戴鬼面的高四哥頭也沒擡,就語氣慈愛,既哄了弟弟又寵了媳婦。
但他已成“前妻”的媳婦心裡挺不是滋味,弟弟也沒順着他話說。
“行了哥,帶什麼好吃的來了呀?我都聞到燒雞味兒了。”
“沒你們安德郡的扒雞有名,味道還行。”
說着,穿戴整齊的兄弟倆便一起下地,往擺着食盒的高腳胡桌走來。而元無憂坐在桌前等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