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 讓相殺來得更猛烈些
司馬誠永遠記得英帝十三年的冬天,北方的鵝毛大雪紛紛攘揚,肅王死於西宮門前,他擡頭望城牆上一看,剛滿十四歲一瞬不瞬地看着地上鮮紅醒目的血跡,目光中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她顫抖着跑下臺階,口中喊着“皇帝哥哥”“皇帝哥哥”,卻是一個踉蹌,他鬼使神差地上前一步,正好落將她接住。
“六哥······”痛呼,差點震破他的耳膜,耳畔久久地迴盪着她那一聲沉痛的尖叫,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她如此大哭,雙目紅腫,身形顫抖不止,他直能拉着她她纔不會倒下來。
他不曾想過那個一直驕縱的小女孩兒,會如此上心,也不見得平日裡肅王同是多麼親近,明明,她平日裡最喜歡黏着的人,是陛下而已。
然而英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轉身離開了。司馬誠支撐着痛哭不止的,很想要問一句爲什麼哭得那麼傷心,但是看着她那一副模樣,卻是始終沒有問出口。
多年以後,她即便遇上什麼事情,也不見得哭得那麼厲害。
她不愛他,他知道,只是那也沒有什麼關係,京中夫妻相愛着有幾何?這怏怏大朝中結爲夫婦者又有幾何?如同定慧公主和靈光那樣的,不過是少數而已,況且,也沒有落得一個好結局。
面對一個送上門來的美貌女子,他有什麼拒絕的理由呢?對於會對她投懷送抱的理由,他再清楚不過了,所以更加接受得心安理得。
司馬誠睜開眼睛,無顏正等待着他的答案,那雙桃花眼中似是有嘲諷的笑意,明明是想要讓他做事,卻並無任何有求於人的味道,他就是那樣一個人。
“好。”他淡淡應答道手下一鬆,終於下定了那個決心。
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無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忽然很想問對於他來說忠誠的究竟是誰所謂的忠誠又是什麼,這麼想,也這麼問出了口。
司馬誠冷哼一聲道:“你不是最清楚了嗎,就像是你一樣,我們都是忠於自己的人而已。”
無顏輕輕鼓起掌來,哈哈大笑,似是司馬誠的這個回答最合乎他的心意。
阮胥飛一手帶着她蹲在一層樓木質的屋脊上,司馬誠的聲音有些模糊,最後的無顏的笑聲卻是異常清晰。不過那一句“忠於自己”,她卻是非常清晰地聽清楚了。
阮胥飛忽然做了一個悄聲的姿勢,將千秋帶離開一會兒,便遠遠地見到了無顏出來。阮胥飛手目光一凜,千秋低聲說了一句“去吧”。阮胥飛思量了一會兒,並沒有走開千秋道:“我也有些話想要對司馬誠說。我的安全你可以放心,後頭不是還有你好幾個手下跟着嗎?”
阮胥飛看了千秋一眼,便動身跟上了無顏的步伐他今次會出來,本身就是爲了無顏,更何況,那個人是關係到了他父親的死因,如果讓他不要跟上去的話,未免太過小氣了一些。
千秋回頭看那家有些空曠的客棧,讓幾個侍衛先不要進來,自己動身走進了進去。
那名掌櫃依舊眼也不擡地在撥算盤,似乎誰進來他都不關心似
千秋踩上那老舊得發出“吱呀吱呀”聲音的樓梯,便看見角落裡司馬誠一個人靜坐在那裡的身影。
和以往見到的完全不一樣的身影千秋還清晰地記得第一次見到這個人的時候,正是四歲那年三十晚上在晉國公府,風姿俊朗,氣宇非凡的晉國公爺,若是不知道盧雨蟬的事情,千秋也不會將他往人渣父親上靠邊。
加上之後種種千秋對於這個人語氣說是失望至極,不如說是厭惡之至,後來將錫粉交給雨鈴霖,也無絲毫罪惡感。
“你還有什麼話要隊來說?”以爲是無顏又回來了,司馬誠脫口而出,卻是見一身白色連裳戴着白色面具的千秋,不禁一愣。
“真是幸會。”千秋說道,“一個人在這等陰森晦暗的地方,怎麼也不像是晉國公爺會幹的事情啊,有什麼可以幫助你的嗎?”千秋微微一笑,走近他。
司馬誠面色警惕,道:“你是誰?”
千秋將面具摘下來,露出原本的面容,見着司馬誠的臉從警惕變爲驚愕,又從驚愕轉爲微怒,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總有一些原因的,相比起那些,我更想要知道,關於你的事情。”
“你跟蹤我?”不,他不可能被人跟蹤,“你找我做什麼?”
“像是這等地方,你就算死大概也沒有人會想到是我乾的吧?”千秋說着將匕首拔出來刀鋒透着冷冷的寒光,映照出司馬誠的臉,他起身,道:“你?”
“弒父什麼的,我可是一點都不覺得,不過你放心,我還不至於這麼衝動,還會讓你活着好好享受的,至少要等到公主死後。”千秋又將匕首收了回去,冷冷地看着司馬誠,道,“我只是很好奇,你對於那個賤女人,還真是花費了好大的心血啊,正如無顏所說的,她毀容了,是我下的手,整個人已經變得人不人鬼不鬼,我還廢了她的雙手,將她從高高在上雍容華貴的寶座上脫了下來,再也囂張不起來!”千秋快意地說着,天知道她是有多想要在司馬誠面前發表這樣一番演說。
她纔不會就這麼便宜殺了他呢,尾隨的事情一大堆,她喜歡慢慢來
司馬誠目光森然,盯着她好一會兒,忽然輕輕嘆了一口氣,道:“我不怪你。”
“哈?”千秋好笑起來,道,“你怪我又怎麼樣?這和我預想的似是有些不太符合啊。你和她不是情深似海嗎?你和她不是千古美談嗎?當年拋妻棄女另匿新歡的人,怎麼那麼輕易地就放過了將她害得那麼慘的我呢?”
千秋咬牙,她不想承認,有那麼一剎那想過也許這個人是有什麼原因的,就算是那樣也不能原諒將本尊害死的司馬誠!
“你到底愛不愛葉呢?”千秋這個時候突然有些困惑起來,公主不愛他她是知道的,但是這個人呢?曾爲了她做到過那個地步,如今她說她是傷害公主的兇手,卻忽然說一句“我不怪你”?她是不會感激的,也不需要感激,她寧願一直就這樣站在司馬誠的對立面,絕對不會擠出哪怕一丁點同情心,她不需要,也完全吝嗇。
她和司馬誠,是完完全全的敵人,她是復仇者,除此之外,不需要其他的身份。
司馬誠的面色籠在陰影裡,一直沉默着,二層樓只得她與他二人,千秋盯着司馬誠的一舉一動,道:“你千萬別說你懺悔了,後梅了這樣混帳的話,因爲你不配。我對葉如何,不是你怪不怪來決定的,是我!”
千秋厲聲說道,司馬誠緩緩擡起頭來,凝視着這張和他七分相似的臉龐,那雙眼睛中除了恨意再無其他。
“孽子!”司馬誠冷冷道,“你若是再出言不遜,就不要怪我。”
這樣子纔對啊,這樣子纔是她所認識的司馬誠吧?千秋挑眉,她倒是想要看一看,他能對她如何,於是千秋繼續出言不遜道:“只是你單方面地認爲你是我的父親吧,我早就說過了,是你記性不好,那我就再告訴你一次,我只有娘,沒有爹。就算有的話,也是陸展,他比你好了不知道多少,總不至於要害死自己的親生女兒。”
司馬誠狠狠盯着千秋,雙目微紅,一巴掌就要下來,千秋一個後退便躲開,道:“我早就不是一丁點大能夠讓你打到的年紀了。”
她清晰地記得當年他的一巴掌,將她扇到了桌腳。
那時候實在是太小了,根本就沒有反抗他的力氣,不要以爲現在他還能對她怎麼樣!
千秋揚起臉,笑道:“若是我將無顏與你仍有瓜葛的事情告訴陛下,或者將你要換掉長慶關守將的事情告訴陛下,你還會是晉國公嗎?司馬家也到你爲止了!”
司馬誠目光一變,道:“你說什麼?”
“你耳朵應該還好用吧?我可是不止聽到了一次,到時候就算陛下不完全相信,必然也對你起疑,陛下對無顏是什麼心思你應該最清楚不過。”千秋說道,心中想的卻並非直接告知英帝這些事情,她還想要利用這些來控制司馬誠呢。
“無顏讓你將長慶關的守將換掉,是出於什麼心思,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千秋忽然覺得她應該要感謝一下無顏了,那個時候她若是直接將公主殺了,還真是有些可惜了,現在多好,竟是能夠用那個賤人來左右司馬誠!
“你又知道什麼東西!”司馬誠斥責道,他緊緊皺着眉頭,對於千秋的臉一陣厭惡,他心中有些矛盾複雜,對於千秋,也並非當初對於盧雨蟬的一味帶出來的厭惡而已,千秋不像是盧雨蟬,她倒是更像是他同的孩子。
“你懂什麼!”司馬誠道,“千秋,你自作聰明得太久了。”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