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斜,日近黃昏。
神廟大門正對面,街道中心處,已經又拆掉了一排房屋,並且豎立起了一頂金碧輝煌的巨大帳篷。不用多說,這些自然都是金龍幫的手段。
不過,當日在杭州城內,李焚舟豎立帳篷的時候,身邊有八大天王,又有十三人魔。可謂兵強馬壯,人才濟濟。
但現如今,衆天王諸人魔都已經不在。幫裡剩餘的少量高手,又要分別坐鎮各地分舵,預防各種可能出現的麻煩。所以這次前來永州,除去李焚舟和宋詩容之外,便只有“三才劍客”,以及一些普通幫衆隨行。從牌面上看,未免顯得寒酸了不少、
這些普通幫衆,雖然從外表看來,人人都孔武有力,一身肌肉。而且以軍法訓練,人人悍不畏死。但假如有真正高手交戰的話,他們根本派不上用場。充其量也就欺負一下普通人罷了。跟着李焚舟來,也不過是當苦力罷了。
至於“三才劍客”,其實是同門三師兄弟。分別爲二胡劍客江豔陽、笛子劍客樑秀音,古琴劍客溫登雕。
他們乃是十九人魔當中,那位“三絕劍魔”的入室弟子。不過,後來三人又向八大天王中的“劍王”學藝,綜合了兩家之長。如今三師兄弟的劍術之精,已經超越了三絕劍魔。甚至三人結陣的話,連劍王也只能甘拜下風。
此時此刻,三才劍客背上負劍,懷中抱着自己的樂器,呈“品”字形站在李焚舟身後,虎視眈眈,時刻關注四方動靜。只要稍有風吹草動,立刻就會出劍。
李焚舟則坐在一張矮凳上,面前放了桌子。桌面處不但擺放着好幾罈子美酒,還有新鮮割下來的烤牛肉。桌子對面,則坐了程立。兩人你一碗,我一碗,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好不痛快。
喝到痛快的時候,李焚舟陡然提起個酒罈子,隨手一甩。酒罈子立刻在半空中劃出一條漂亮的拋物線,不偏不倚,正中街道對面神廟的大門。當場在門框上“乒乓~”砸得粉碎。酒水淋淋漓漓滴下,片刻以後,已然流淌滿地。
李焚舟伸手一抹嘴巴,噴着酒氣喝道:“什麼狗屁守護神?分明就是頭蛇妖。裝神弄鬼,向來嚇唬大爺?呸!做你的春秋大夢!來呀,有本事的話,儘管過來大爺算賬啊。”
呼喝聲中,“氣吞天下”狂態畢現。這也難怪,因爲這段時間以來,金龍幫可謂外憂內患,一時俱至。
對內,幫中高手十去八、九,以至於人手調配方面出了大問題,到處都捉襟見肘。對外,朝廷大力打壓之下,金龍幫的產業到處都被查封,基業岌岌可危。所以李焚舟的日子,確實相當不好過。
現在難得有個機會,可以稍微發泄一下胸中那股鳥氣。李焚舟當然不會放過了。
神廟之內,街道四周,也不是沒有人。事實上,很多永州老百姓都站在遠處,看着李焚舟的一舉一動,彼此交頭接耳,指指點點。人人面上,都有極明顯的憤懣。但懾於金龍幫的霸道威勢,倒也沒什麼人膽敢上來多事。
程立李焚舟罵了幾句,回頭端起酒碗,又喝了一大口。冷哼道:“這個什麼狗屁守護神,我看祂不是蛇,是烏龜變的。否則的話,怎麼等到現在還不敢現身?”
程立擡頭看看天色,道:“快要入夜了。按我看,這位守護神很大機會,要到入夜之後才肯出動的。”
李焚舟不屑地道:“果然是藏頭露尾的鼠輩。假如有真本事的話,又何必在意什麼白天黑夜的分別?”
程立道:“守護神不肯露面,這個我倒能理解。真正奇怪的,其實是居然連排教的人。也都不肯露面。要知道。首先發起尊奉這位守護神的,正是排教教主啊。”
李焚舟冷笑道:“好一個永州排教,好一個排教教主。要不是這次來到湘西,我也不知道原來排教在不聲不響之中,已經發展壯大到這個地步。那位連姓甚名誰也至今無法查明的教主,還真是位人才。”
程立點點頭,道:“這一路過來,我們已經兩次遇上被守護神轉化的雕像。兩次都是在我們看不見的時候。守護神纔出手。這種情況,其實可以有兩種解釋。第一,守護神確實神通廣大,我們根本發現不了。”
李焚舟冷笑道:“絕不可能。程兄弟你有多少本事。我再清楚不過了。假如真有人連你的耳目都瞞得過去,那麼他根本已經是天下無敵,那裡還需要這麼藏頭露尾?”
程立也不客氣。道:“所以這個理由,基本上可以排除了。那麼剩下的理由,就只有一個:守護神的出手,有某種限制。所以才刻意營造一種神秘感。要在心理上先對我們造成影響,讓我們自亂陣腳,自曝其短。然後守護神便能乘機下手了。”
李焚舟表示同意。又笑道:“程兄弟,你說話還真有意思。什麼刻意營造神秘感,什麼在心理上造成影響。以往我從未聽過有人這樣說話的。不過仔細想想,你這種語言卻又直白得很,任誰都聽得懂。有意思啊。”
程立笑了笑,道:“我家鄉都是這樣說話的。習慣了,改也改不了。”
頓了頓,又收斂笑容,凝聲道:“總括而言,守護神就是硬實力不足,不能正面與我們對抗。所以纔要使用這些手段彌補。再反過來想想。既然用了這些手段,那麼守護神要對付我們,最好的辦法,會是什麼呢?”
李焚舟神色凝重,緩緩道:“各個擊破,柿子撿軟的捏?”
程立沉聲道:“多半如此。其實無論是守護神,又或者排教教主,你我都未必會怕。但我們身邊的人,那就不能保證了。所以爲了確保萬全,李大哥,不管是守護神出現,又或者排教教主出面,我們最好都不要一股腦兒地去追。無論如何,都要留下一個人在這裡。”
李焚舟頜首道:“這是老成持重之見。好,那麼咱們就安心喝酒,看看那個守護神,又或者排教教主,究竟是堅持當烏龜到底。還是另外會玩什麼鬼花樣。”
當下兩人又是你一碗,我一碗,喝個不停。一邊喝酒,一邊說些江湖上的奇聞趣事,又或者討論一下如今武林中的大勢。不知不覺之間,又過了兩個時辰。
宋詩容和小青,還有菩薩蠻,三名女子早已在帳篷裡睡着了。三才劍客則率領着十幾名金龍幫的幫衆,在帳篷附近巡邏守護。一時之間,便只剩下程立和李焚舟二人,還坐在正對着神廟的街道中心處,靜靜等待。
李焚舟喝乾一碗酒,習慣性地又去拿酒罈子。可是一提起酒罈,卻發現已經空了。接連晃了幾晃,也沒能無中生有,再晃出些酒水來。放眼看看,散落在桌子四周的其他酒罈,也都空空如也。
李焚舟心中不快,冷哼一聲,把酒罈放下。咒罵道:“可惡。酒都喝乾了,什麼守護神,什麼排教教主,仍然連屁都沒放一個。當真諸事不順。”
程立淡淡道:“那也沒什麼。這事本就急不來的。既然今天晚上,守護神不肯有什麼動作,那麼咱們也去睡吧。明天再來守候就是。現在,正是比拼耐心的時候。”
李焚舟長長吐了口氣,黯然道:“我當然也明白。只是……程兄弟,讓你看笑話了。”
李焚舟究竟爲何會如此失態。程立自然明白,他安慰道:“李大哥,其實……嗯?不對,有情況!”
話聲未落,早有異變悄然而生。只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有濃重白霧從神廟之內涌出,無聲無息地向四周蔓延。片刻之間,早把程立和李焚舟包圍得水泄不通。
大霧瀰漫,伸手難見五指。咫尺之外,便是一片朦朦朧朧。哪怕只是數丈之外的帳篷,也完全看不見了。此情此景,就彷彿程立和李焚舟都陷入了另一個迷離世界之中,和那邊的金龍幫衆人相互隔絕了。
異變陡生。程立和李焚舟立刻相互對望一眼,眼眸內神色並無絲毫驚亂,反有不勝之喜。無他,藝高人膽大而已。
憑着兩人的本事,甭管是裝神弄鬼,抑或真妖真魔,全都無所畏懼,一樣對付得來。怕的只是敵人自始至終,就毫無動靜。因爲沒有動靜,那就無從下手。但只要對方動了,那麼一切自然就有了着落。
李焚舟伸手按上桌子,凝聲道:“終於來了。怎麼樣程兄弟,你來,還是我來?”
程立道:“看李大哥這樣子,似乎已經心癢難忍了。那就讓給你吧。我留在這裡坐鎮。絕不讓敵人有隙可乘。李大哥可以放心。”
李焚舟喝道:“好!那麼就交給你了。”更不由分說,舉手在桌子上一拍。
“呯~”一下碎響炸開。桌子當場被拍得四分五裂。李焚舟則借勢彈起,身如離弦勁箭,呼嘯破空,一下子衝進了濃霧之中。
那濃霧本身活像有靈。察覺到李焚舟衝過來,忙不迭地向四周分開,讓出一條道路。可是李焚舟過去之後,濃霧又翻翻滾滾,迅速把空隙填補而上。在程立看起來,便活像是濃霧把李焚舟給吞噬了一樣。剎那間,竟有一絲不祥之意,悄然涌現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