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潯見他一副無語望天的樣子,心中大樂,又親了他一下,“我這可是誇你呢。”
裴奕也笑,沒轍地揉了揉她的長髮。
“晚間你去哪兒了?”葉潯拱到他懷裡,“害我等了這麼久。”
裴奕就如實跟她說了,“徐閣老已經這樣了,便是沒有要問他的事,我也會偶爾去看看他。畢竟,娘心裡想什麼,我們都不清楚,除非她發話,否則真不能不留餘地。”
“這倒是。”太夫人能夠始終保持清醒,不顧念那些個所謂的舊情,她已經是極爲慶幸了。假如太夫人像一些戲文裡的女子一樣,對拋棄自己的人還給予無限度的寬容、等待,她和裴奕不知要橫生多少煩惱。
她認真地思忖片刻,“往後我多安排些宴請吧,我總覺得,娘不喜與人來往,是因爲徐閣老夫婦的緣故。想想也是,原先那家人總想往娘跟前湊,娘若是與誰走動得頻繁了,那母女兩個豈不是也要跟着攀交情?現在不一樣了,我得讓娘多接觸一些人,說不定就能結交下一兩個好友呢。娘這日子到底是太單調了,只是偶爾去跟二舅母說說話。”
“有道理。”裴奕點了點她的脣,“大事小情的,你爲娘考慮的總是這麼周到。”
“你可是娘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只這點兒恩情,我就得盡力爲她着想。”
“嗯,我也算是看清楚了。”裴奕笑道,“外祖父、外祖母和娘是第一位,其次纔是我。等有了孩子之後,我就得排在孩子後面了。”
葉潯忍俊不禁,“少跟我裝可憐,你還不是跟我一樣?”說到底,太夫人明智識大體,纔會同意她與他的婚事,纔會在她進門後善待甚至寵着她,這樣的長輩,如何能不自心底要孝敬?
“我跟你不一樣,我一碗水端平。”裴奕的手滑到她衣服裡面去,在她背部溫柔遊轉,柔聲叮囑道,“我看房裡的四個大丫鬟、管事都是堪用的,你只要吩咐下去就行,別什麼事都事無鉅細的盯着。哪兒有盡善盡美的事?”是不想讓她爲了細枝末節折騰半晌,看着就頭疼。
葉潯也知道,她偶爾鑽牛角尖的勁頭,是他和太夫人消受不來的,笑道:“我也知道,有時候是一根筋,好在閒暇時多,能由着性子折騰。”
“整天做衣服做繡活,也叫閒暇時多?”他雙脣摩挲着她額頭,手勢輕緩地解開了她底衣的繫帶,隨後還是撫着她背部的肌膚,指尖有意無意地掃過她脊椎。
葉潯又往他懷裡蹭了蹭,背部的觸感很舒服,思緒有些發散了,“有什麼辦法?我腦子好像越來越遲鈍了。下午想畫畫的,盯着畫紙就是想不出畫什麼。”
“那我幫你想想。”
“好啊。”
裴奕點了點她脣瓣,“玫紅似火。”
手遊轉到她前方,“山巒起伏。”
又下落至腰際,“楊柳款擺。”
葉潯忍着笑,“沒正形。”
沒正形的還在後頭。
他勾過她索吻,期間褪去束縛,身形懸在她上方,手落下去,恣意撩撥,繼續方纔的話題,“春水涌動。”
“……”葉潯抽着氣,去捉他的手腕。這隻色|狼!她氣哼哼地腹誹着。
他沉身進佔,“花溪幽谷……”喉間逸出低低的一聲喟嘆。
“不許胡說八道了。”葉潯掐了他一把。
他笑起來,溫緩而動,“引人入勝,吸人精髓,勾人魂魄。”
後兩個詞兒放在一起,形容狐狸精更合適吧?她又氣又笑,在他肩頭咬了一口,“你再胡說,我就裝木頭煞風景。”
“你裝一個我看看。”他全然不受這威脅,撈起她一條腿,猛然加速頂撞起來。
她脣齒間逸出申荶,語聲支離破碎,“你……嗯……你就耍壞吧……”
他吻了吻她的脣,“那你喜不喜歡?”
“……”
他也不再追問,慢慢入到最深處,狠狠的碾磨。
不消多久,她身形緊繃起來,呼吸分外急促。快到要命的時候了,他卻又要耍壞退出去。
“不準走……”她雙腿纏住了他腰桿。
“喜不喜歡?”
“喜歡……”她服軟了,還喘息着加了一句,“我喜歡你。”說了又有點兒不甘地擰了他手臂一下——愛聽這話早說啊,每天唸叨百八十遍,看誰會煩。
他略顯焦灼地吻住她,身形大起大落。
他的冷靜、剋制,面對她的時候,早已蕩然無存。如今索取的時候,總透着那麼一點點瘋狂,有時會帶動得她陪着她一起瘋,有時則會讓她覺得自己是狼爪下的兔子。
他恣意、縱情之間,流露出的是前所未有的熱情、迷戀。
順帶的一個習慣,就是逗她說“我喜歡你”這句話。
他喜歡聽。
種種跡象,讓葉潯覺得,這人好像是到現在才特別特別喜歡自己?
好像是的。
她似乎也是,以前也只是喜歡,不是那種可以隨時隨地流露的真切炙熱的情緒,和他一樣的願意保有一份剋制冷靜。認爲過好日子是最重要的,那份感情是可以放在其次細水長流的。
現在不同了,她會願意黏着他東拉西扯,不能掩飾心底對他的喜歡、欣賞、依賴。
他願意並且享受她這樣。
是好事吧?
——她依偎在他懷裡,昏昏欲睡的時候,腦子裡還在思索這些。
即便是以前的狀態,她也沒覺得不滿足。近一年的相處之後,在她一堆毛病被他知曉之後,感情反而升溫了。
豈止是好事,簡直是福氣。
她安心地闔了眼瞼。睡意襲來,心神恍惚間,感覺到他的手把玩着她的髮絲,他雙脣落在她額頭,他變得微微低啞的語聲在耳畔響起:
“阿潯,我喜歡你。”
她脣角上翹,心裡甜得像蜜糖。以前他主動說過這句話麼?居然不記得了。不過沒關係,這一句,她不會忘記。
翌日早間,裴奕起身的時候,葉潯也醒了。
他以爲是自己驚動了她,“再睡會兒吧。”
“不。”葉潯坐起來穿衣服,“我餓了。”
裴奕忍俊不禁,“累着了?”
葉潯斜睇他一眼,蹙了蹙眉,“像是捱了一頓打……要不是餓得厲害,我纔不起呢。”
裴奕湊過去,安撫地拍拍她的背,“那就別起了,讓丫鬟把飯菜給你送進來。”
“然後讓滿院子的人都知道,我被你收拾得險些下不了牀?”葉潯胡亂推他一把,“侯爺,您還是給妾身留點兒臉面吧。”
裴奕哈哈地笑起來,好心情從這一刻就開始了。
兩人各自穿戴洗漱時,半夏問道:“夫人想吃什麼?”
葉潯眨眨眼睛,“想吃打滷麪,就是昨日吃過的那種,只是做起來有點兒麻煩……”
半夏就笑起來,“給您備着呢,等會兒就得。”隨即腳步輕快地去了小廚房。夫人昨日早間親自做了打滷麪,連吃了兩碗,看得出是很喜歡。而夫人又有個習慣,喜歡什麼就會連續幾日都惦記着,她和小廚房的人瞭解這些,自然會提前備下。
裴奕的早膳從來是大同小異,甜合錦、什香菜等醬菜,十錦火燒、蓮花包之類的麪食,幾樣搭配着用過,再來一小碗羹湯。
今日也是如此。
兩隻貓早間吃東西是沒個準時間的,只要飯菜上桌,它們就會聞香而來。小丫鬟笑嘻嘻地分別給了它們小半碗魚片粥。
夫妻兩個落座的時候,打滷麪正好上桌。
手擀的麪條,過了一次水,攢盒裡放着肉丁、雞丁、茄子丁、肚絲、芽菜等臊子,旁邊放着一碗用牛骨、雞骨、火腿熬好的濃湯,另外還有一小碗辣椒油。
葉潯依着他的喜好,給他選了幾樣臊子放到碗裡,澆上濃湯,送到他面前。
既然一起吃飯,自然就要讓他試試她喜歡的口味。
打滷麪因地而異,怎麼做怎麼有理,裴奕好奇的是那一小碗辣椒油——早間就開始吃辣的?
葉潯給自己調好一碗麪,瞟了他一眼,抿了抿脣,開始吃麪。吃了幾口,覺得沒滋沒味的,也不打量他的神色了,用小勺舀了辣椒油到碗裡,用筷子攪拌幾下,再吃就是津津有味了。
裴奕在對面看着,見她和那兩隻悶頭呼嚕呼嚕喝粥的貓很有些神似,吃相優雅,神色透着滿足,特別可愛的樣子。飯菜上若是太講究,反而會失去諸多樂趣,他也就隨她去。
他吃完一碗麪,葉潯勸道:“你嚐嚐就行了,還是多吃點兒別的吧——吃麪條很快就又餓了。要是合口,晚間我再給你做。”
裴奕笑着頷首,“行,我早些回來。”
一起用完飯,葉潯送他到垂花門外,一來一回權當消食了,回到房裡已沒了睡意,便繼續給他做秋日家常穿的錦袍。
這天孟宗揚過來了,是要葉潯幫他看一方花底硯是貨真價實的古硯還是贗品。
葉潯哪兒有那麼好的眼力,“去找我外祖父看不就行了?”
孟宗揚搖頭,“要是真的我就送給他了,怎麼能讓他辨認真假呢?你對京城比我熟悉,知不知道眼力很毒的人?”
“去璞玉齋找馬老闆。”葉潯笑道,“聽外祖父說過,皇上以前常光顧那兒呢。”
孟宗揚立時眉飛色舞起來,“行,回頭我拿到那兒去。”又道,“找你來這是其次,主要是跟你說說徐曼安和楊文慧這些日子的動靜。”
“你盯着她們呢?”
“我起先是盯着楊文慧,沒想到徐曼安也跟着摻和。盯着楊文慧就不用我說了吧?想看看她有沒有可能透露點兒什麼。”孟宗揚喝了一口茶,嫌燙,用力搖了摺扇幾下,“不能給點兒消暑的?”
葉潯忍不住笑起來,讓半夏給他取來浸在井水裡的瓜果,再端一碗冰鎮綠豆湯,又問:“要不要加冰糖?”
“要。”孟宗揚是不會跟她客套的,“多放點兒。”
半夏笑着出門,旋踵回來,奉上果饌。
孟宗揚喝了小半碗綠豆湯,這才繼續道:“楊文慧這些日子都在忙着變賣家當,似是有意離開京城。楊閣老知道她的行徑,沒親自出面,讓楊夫人去找過她兩次,她像是有所動搖,要出手的一間鋪子又留了下來。”
楊文慧放不下的是母親和弟弟妹妹,這是情理之中的事。
“按理說,現在楊文慧婆家已經沒落,又沒回孃家的意思,處境不是比徐曼安更慘麼?”孟宗揚神色透着困惑,“而且以前兩個人好像還算走得比較近,我以爲徐曼安怎麼樣也會幫楊文慧一把,結果卻是大相徑庭——徐曼安卯足了勁兒刁難楊文慧,榮國公府不再限制她出入府中,她就忙着踩踏楊文慧。”
葉潯倒是不意外。徐曼安現在興許已到了仇視一切人的狀態,她所認識的人,都會被她懷疑甚至認定是害得徐家沒落的兇手——她不需要理由,她只要宣泄心裡的憤怒、落差。
只是,楊文慧可不是任人踩踏的性情。最危急的情況下,關乎朝廷格局的事,的確是和她一樣判斷有誤,但其實也算不得錯——楊文慧自救成功了,沒被宋家殃及到,給楊閣老帶來的是隱患而非災難。雖說處境一落千丈,可楊文慧要對付徐曼安,還不算難事。
這些念頭閃過,葉潯問道:“楊文慧沒吃虧吧?”
“除了鋪子被砸過一次,沒吃過別的虧。”孟宗揚頓了頓,問她的打算,“你好像幫過楊文慧一點兒小忙?現在用不用我替你再幫她一把?”
“她吃不了虧。”葉潯笑道,“這樣的小事,她甚至不會願意讓我知道。但是你讓手下多留點兒神吧,萬一出了大錯就不好了。”
“你們這些人,尤其你和楊文慧……”孟宗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有點兒微妙。”
“微妙什麼啊。”葉潯睨了他一眼,“她和楊閣老是兩碼事,也有不易之處。”
偶爾她甚至會覺得,楊文慧比前世的自己運氣更差。葉鵬程是比楊閣老更惡劣的一個人,但是城府有限,手段卑鄙,殺了他都不會有半分憐惜。而楊閣老對於楊文慧而言,不同於她的情況,父女情肯定是一度很深厚的——她如今的心機,應該就是楊閣老一手點撥出來的。最怕的不就是對親人又愛又恨麼?
孟宗揚想到了她也有個人渣父親,便理解了她對楊文慧的那點兒寬和從何而來。要說的都說完了,他起身道辭:“我今日是請假離宮,傍晚就得回去,不跟你多說了。”
葉潯起身笑道:“以後有事找侯爺說一聲就行。”
“他也這麼說,我就不聽。”孟宗揚笑道,“你對之南更好。”
“……”葉潯沒轍地瞪他一眼,“我聽侯爺的。”
孟宗揚忍俊不禁,“成,那我就聽你的,沒大事不來麻煩你。”
這還差不多。
晚間,裴奕回來第一句就問她:“孟宗揚那廝又來見你了?”
“是啊,跟我說了說楊文慧和徐曼安的事兒。”葉潯跟他細說一番。
裴奕挑了挑眉,“徐曼安找楊文慧的麻煩,那不是自尋死路麼?”
“我也這麼想。”
隨即,他就用命令的語氣道:“日後別再見孟宗揚了。”
“怎麼說?”葉潯一面幫他換衣服一面問道。
“不想你見別人。”
葉潯忍着笑,故意逗他,“以前你也沒這毛病啊。”
“早就添這毛病了,沒跟你說而已。不是特別瞭解的人,我都不想讓你見。”裴奕老老實實地說完,把她摟到懷裡,“這事兒你得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