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晚從通道回到外洞。
看着她從黑暗裡出來,百里溪鬆了一口氣,迎上來,問道:“如何?”
沐晚點點頭:“也許能找到返回的法門。還有,這裡不適合你修行。有一個地方,也許你能找到機緣。你和亮子去那裡吧。”說着,她報出一組數字,正是在水牢裡,雲安道長告訴她的那一組。
一路上,她都在考察百里溪,覺得如今的他,可堪雲安道長的重託。
剛說完,古百突然驚呼:“東南面,有人!”
亮子也道:“是和尚!”
被跟蹤了?不可能啊!沐晚連忙將神識抽疑成絲線狀,嗖的探過去。
果然,十餘里之外,有三名身着袈裟的光頭和尚手執戒刀,正在他們先前烤野兔子的地方,細細搜索。
“是三個和尚!”她抽回神識,“此界的城隍都聚於洞底。此地關乎道統,不能讓他們有任何發現。必須立刻放下斷門石,封住洞府。”說罷,她提起劍,欲往外走。
不想,百里溪伸手攔住她:“沐道長,你回洞裡。我可以裝成獵戶,和亮子去引開那些和尚。”
亮子也解釋道:“要是殺了他們,恐怕招來更多的和尚。所以,只要引開就好。”
三個和尚不過是相當於煉氣期的修爲。有亮子在,足矣。同時,沐晚也認爲,不露痕跡的引開他們,是最好的方法。她執劍行了一個道禮:“珍重!”
心痛再起。百里溪強忍着。躬身行禮:“祝您順利回到上界。”
“謝謝!”沐晚點頭,對古百招手,“阿百,我們走。”
“哎。”古百往前跑了兩步,又停下來,轉過身,對百里溪說道,“對不起,不棄道友,我不該以小人之心度你。錯怪你了。我收回所有對你不敬的話和看法。”說着。他伏下兩隻前腿,行了一個狐族之禮,“兩位道友,請多多珍重。願不棄道友早日凝就元嬰。我們後會有期。”
“承古道友吉言。後會有期!”百里溪回禮。在西地小界的道修。只有凝結出元嬰,才能安然渡過界域,達到上界。可是。自七萬多年前,西地小界與上界斷了聯繫後,再也沒有聽說過有人凝結元嬰。就是歷任國師,也沒有誰能去上界。至於他,師尊說的很明白,在築基之前,失去元陽,今生能凝結金丹,已是最大的造化。所以,他心裡清楚的很:此一別,極有可能是訣別。
亮子也含淚,揮動翅膀行禮:“沐道長,古道友,多多珍重,後會有期!”
沐晚心中一動,飛快的說道:“你們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說着,她飛也似的衝回洞裡。
十來息後,她回來了,懷裡抱着一大堆白玉小瓶兒。一骨碌的全塞進行李木架裡,她對百里溪說道:“紅蓋的是養靈丹,綠蓋的是回神丹。”在空間裡,她每天都有煉丹。但是,養靈丹和回神丹的藥材所剩無幾,只得了十五瓶養靈丹,和十一瓶回神丹。她全都給了百里溪,“兩種丹藥對你的修行有幫助。但是,切記,以你現在的修爲,每一種丹藥,每次最多能服用半枚,千萬不可多服,否則極有可能爆體而亡。還有,用我這個行李架吧,比你的耐用些。”
“是。”百里溪垂眸,掩去眼底的悲傷,接過她的行李木架。
“保重。”沐晚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又走進了黑暗的洞府裡。
古百揮揮前爪,再次與他們道別,轉身小跑進去。
石壁的旁邊,有一個巴掌大的突起。清沅真人的洞府門口旁也有類似的一個突起,據說是放下斷門石的機關。沐晚試着伸手去按它。
“轟隆——”懸於洞口頂部的石壁再次啓動,緩緩降下。
洞外,百里溪再也忍不住,兩行眼淚象斷了線的珍珠一樣,籟籟的直往下掉。
他木然的揮動右手。
眼見着,斷門石離地面只有半人高,他的右肩上,亮子再忍不住,壓低嗓子,飛快的說道:“快說呀!說你心悅她!現在不說,你以後再沒機會告訴她了!”
“我……”百里溪回過神來,喉嚨象是被堵住了一般,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她喜不喜歡你,是她的事。可是,你應該告訴她。”亮子極力鼓動着,“修道本來就是順從心意,喜歡她,就要告訴她!勇敢點,面對自己的心,大膽的說出來!”若老是悶在心裡,以後進階先天境時,十有八九會鬧心魔。
說話間,石壁又降下了將近兩尺,離地面僅有一尺多高。
對,我要大膽的說出來。我不能逃避,要勇敢的面對自己的真心實意!
心底暖意翻涌,剎那間,他感覺到了一股堅強的力量。他擡起頭,盯着緩緩下降的石壁,大聲說道:“沐晚,我喜歡你!真的好喜歡你!”
話音剛落,石壁轟然落地,與地面嚴絲合縫,渾然如一體。
這一嗓子,幾乎用盡了百里溪全部的力量。吼完,他淚流滿面,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亮子鬆了一口氣,用一隻翅膀輕拍他的肩膀,軟聲說道:“好啦,說出來就好,說出來就好。”
百里溪抹掉臉上的淚水,說道:“謝謝你,亮子。我剛剛好象聽到心裡“畢剝”響了一下,整個兒變得亮堂堂的。按師尊的說法,應該是心境突破了。”
“那肯定是!”亮子喜道,“哦,三個和尚好象要進山。我去引開他們,你清除掉這裡的印跡。”
“好。”百里溪從地上一躍而起,麻利的行動起來。
亮子拍拍翅膀,嗖的飛上藍天。
洞裡,沐晚聽得分明,臉上不禁火辣辣的。說來慚愧,兩世爲人,有人如此直白、炙熱的向她表白,尚屬頭次。她充分感覺到了百里溪言語裡的至純之情。
黑暗中,古百的一雙眸子亮若星辰。他仰着頭,問道:“沐姐姐,你被他感動了,是嗎?”
沐晚回過神來,撓撓頭:“還好吧。”
“他這麼喜歡你,你一點兒也不喜歡他嗎?”古百追問道。
沐晚想了想,很認真的答道:“阿百,我覺得亮子說的很對。喜歡誰,還是不喜歡誰,都是自己的事。而且,我現在心裡有隻大道。得道飛昇,從此大逍遙,是我目前唯一的願望。”
頓了頓,她嘆道:“你沒去過黃泉和冥界,也沒有看到過投胎井和三生石,所以,你可能無法理解我心中所想。在有限的天壽麪前,什麼至情至愛,都是空的。人活一世,有如朝露。死了,魂歸地府,喝一碗孟婆茶,前塵忘盡,包括所有的山盟海誓。所以,我等修士爲什麼要將有限的天壽和精力,浪費在兒女情長之上?我覺得吧,要想得到一份天長地久的感情,首先得跳出輪迴,活得天長地久才行啊。”
還有些話,她沒有說。比如說,師尊和大師兄,就是領悟到了這一點,於是相約,得道飛昇之後,做一對仙侶。她個人很贊同這樣的做法。以前,她以爲自己經歷了前世之事,心早已死掉,不會再喜歡任何人。
然而,在西地小界轉了一圈,她突然發現,自己把話說的太早了些。她還年輕得很。按黑夜他們魔族的說法還是一隻“人族幼崽”,談什麼心死?也許,她將來會碰上真正喜歡的人。但是,在得道飛昇之前,她肯定不會和對方結爲雙修道侶。她也會和師尊、大師兄他們那樣,與之約定,做一對神仙眷侶。
古百聽懂了她的話,垂下眼簾,掩去眼底的黯然,心道:也對,象沐姐姐這般優秀的人,肯定要一個同樣優秀的男子,才能與之匹配。所以,古百,你該死心了!
“好了,不說這些沒用的了。”沐晚揮手,“阿百,我們走,挖地靈之根去。”
當務之急,是要挖通西地靈之根,回到宗門!
“哦,好啊!”古百深吸一口氣,甩甩頭,一溜小跑的跟了過去,心裡慶幸不已:這裡黑咕隆冬的,沐姐姐肯定看不到我剛纔的傻樣兒!
十幾息後,他發現自己錯了。
通道的另一端,掛着一顆夜明珠,照得這裡亮如白晝。
“阿百!你怎麼才進來!”香香站在一大堆女鬼裡,衝他快活的招手,“快下來!”
旁邊,常龍蹲在地上,拿着一塊小石頭,在飛快的划着。黑夜抱着膀子,站在旁邊,歪頭看着。聞聲,他擡起頭來,微微頜首:“姑娘,老常在推算地靈之根的大致方位。”
“算得如何?”沐晚縱身飛躍過去。
地上畫了一張草圖。常龍寫寫算算,在上面添了一筆,仰頭說道:“姑娘請看,我們目前在這個方位。照阿田她們的說法,我覺得地靈之根應該會從這裡經過……”
嗚嗚嗚,下面怎麼有這麼多人?某狐凌亂了,撲通跳進洞裡。
靈氣鑽進他的體力。一個銀髮少年俏生生的落在地上。
有了沐晚等人的加入,城隍奶奶們終於看到了成功的曙光。原本沉甸甸的心情,鬆快了許多。懷田認出來了,笑道:“哎喲,這不就是那天蹲在橫樑上望風的小狐狸崽子麼?阿百,謝謝你啊。”衆城隍聞言,一個個笑嘻嘻的圍上來,與之打招呼。
古百其實很怕鬼的。不過,她們待他很和氣,面相也並不是想象中的又青又白。事實上,她們與尋常的大嬸兒、老奶奶們並沒有什麼兩樣。是以,他也漸漸放鬆,與衆人很快就混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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