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林翠的幫忙,中午飯做起來也快了很多,家裡菜都是齊的,她上午又烀了只鹹鴨子,也等不了它冷掉,就剁成塊,擺上盤上。新烀出來的鹹貨最香,要是隔了夜,這香味就打了折扣。
快到中午時,一大幫子人,鬧哄哄的就回來了。雖然林翠是沒出閣的女娃,可今兒她爹也在,也就沒那麼多忌諱了,她幫着一塊端菜碗。
冬生一進門,便打了桶井水給他們洗臉。坐下之後,他們又開始討論起荒地的事。
田氏笑着對他們道:“都別說了,趕緊來吃飯吧,幹了一上午的活,你們肯定餓壞了。”
錢滿倉不愛說話,叫他吃飯,就吃飯。許興國兄弟兩個,性子活潑些,一個上午的時間,就跟李和混熟了,相比李和的呱燥,李遠性子就沉悶多了,人家跟他講話,大部分時候他都在聽,等人家講完了,才說上兩句,他也就跟李元青熟一些。
中午的菜,是一大鍋牛肉,外加一鍋辣豬腸,雖然只有兩個菜,便份量足,又下飯,比十大碗吃着還香。
黃年吸了下口水讚道:“哎喲,我幹活那會就聞見菜香了,餓的那叫一個難受啊,想起麥芽做的菜,恨不得趕緊把活幹完,就往回跑呢!”
林德壽被他講的哈哈大笑,“你這是狗鼻子呢,離這麼老遠的,也能聞到香?”
其他人也紛紛笑了。
麥芽做的菜的確很解饞,看他們吃的那樣香,她也高興。田家人都沒吃,廚房裡留着飯,等他們吃完了,他們再吃。
林德壽被這豬腸辣的直吸鼻子,“辣的真夠味,丫頭,有水沒有,快拿些水給我喝。”
林翠就靠在堂屋門口,一聽她爹要喝水,趕忙道:“廚房裡泡好的茶水還有一鍋,我這就去給你拿。”
知道他們回來要喝水,所以這茶水不是按壺燒的,而是按鍋煮的,滿滿的一鍋濃茶水,最解渴了。
“我來幫你,”麥芽也站在院子裡,也知道他們吃過飯肯定要喝水,就進來幫着林翠一塊裝瓦壺。
等瓦壺裝滿了,林翠兩手抱着瓦罐,道:“不用,我一個人就能抱去。”
茶瓦罐體積不大,但因爲是用泥瓦燒的,本身重量也不輕,裝滿水之後,就更沉了。
林翠身板不如二妞壯實,但搬一個瓦罐也不在話下,可前提是,沒有大黑在跟前搗亂。哪裡有肉香,哪裡就有大黑。
特別是這麼多人都在院裡吃飯,對它來說,可謂是開大餐了。所以它在院裡竄來竄去,看風林翠從廚房抱了個罐子出來,還以爲有啥好吃的,便跑過去圍着她的腿打轉。
林翠抱着罐子,也沒注意腳下的大黑,於是巧合便發生了。林翠腳下被它一拌,身子就往前傾,手裡的罐子,眼看着也要摔在地上。李遠原本就蹲在一旁吃飯,聽見林翠的驚呼,霍的就扔了飯碗,接住了林翠,而那隻瓦罐卻沒這麼幸運了,啪一聲摔在地上,碎成了渣。
這動靜把所有人都驚動了,田氏跟李氏聽到動靜,都嚇了一跳,見是瓦罐摔了,忙問林翠有沒有燙到,摔個瓦罐實在不算什麼,只要不燙到人就好。
林德壽也驚到了,所有人都驚到了。
唯有林翠腦袋是懵的,等到李遠抱着她站好了,她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正半靠在人家懷裡,而李遠的手也正握住她的腰。
李遠也很快回過神,像觸電似的,迅速把手拿開,急着跟她道歉,“對不起,我一時情急,不是有意的……”
田氏趕過來把林翠拉到一邊,上下看了看,瞧見她身上沒有被燙到,這才放下心來,“沒事,都沒事,不就摔了個瓦罐嘛,只要人沒事就好,冬生啊,快把這碎片給掃了。”
李和忙站起來,“我來掃,我來就好了,”他這回倒是變勤快了。
李氏也過來問了聲,林德壽遠遠的看着,看到女兒沒事,也沒吭聲。農家娃子,打小就摔慣了,沒那麼嬌氣。
麥芽把林翠拉到房屋去了,臨進屋時,林翠看了眼李遠,李遠也瞧了她一眼,不過很快便把頭轉開了。這一幕,可沒逃過麥芽的眼睛。
吃過午飯,幹活的人稍歇了會,便又扛着鐵鍬下地去了。
田氏也招呼大家過來吃飯,下午可還有很多活要幹呢!本來吃過午飯,田氏是想讓林翠回去歇歇的,但是林翠不肯,她娘說了,讓她可以晚點再回去,再說,能少聽一下午的嘮叨,她高興還來不及呢!
刷碗的時候,麥芽笑着問她,“哎,你瞧着那李遠咋樣,他今兒可是英雄救美,你就沒感覺嗎?”
林翠看了她一下,轉而臉上劃開一朵笑容,“我說今兒我娘咋非叫我過來幫忙,原來是在這裡等着我呢!”
麥芽打趣道:“你是不是早就看出來啦?”
林翠搖了下頭,又嘆了氣,“你一問我對李遠有沒有感覺,我難道還猜不到嗎?也真是難爲你們,這般惦記着我的事,費了這麼大的周折,心意我領了,可其他的,我不想說。”
看着她心情又不好了,麥芽放下洗乾淨的碗,看了下不會有人進來,才認真的對她道:“你不會還惦記着宏寶吧?”林翠沒說話,只是垂着腦袋,不聲不吭。麥芽心裡也是一沉,“你還真對他一見鍾情了,我是沒看出來,他到底好在哪,花花少爺一個,連李遠的一半都比不了,你幹嘛好的不要,非撿那有爛洞的!”
林翠苦笑,“我也想知道爲啥呢,可這心裡的事,我拿它也沒辦法,我自己還想知道原因呢!”宏寶的惡名,她不是沒聽過,可人哪些就是奇怪,以前是好奇他究竟是哪樣的人,可真是遇見了,卻又完全不是那麼回事。特別是在他抵靠她那樣近,兩人呼吸間都能聞到彼此的氣息時,只在那一刻,她就徹底淪陷了。夜裡經常都能夢見他當時看着自己的眼神,好像看進她心裡似的,再也拔不出來。
“雖然這話說了很多遍,但我還是得勸你,千萬別把心思放在宏寶身上了,你要是不把心打開,難不成要永遠被他捆着不成?我猜想,他這會說不定早忘了你是誰,昨幾天我還聽小二說過,他說宏寶在縣城裡又跟人打架了,聽說還是爲了女人的事,這樣的男人,根本不能託負終生,你要是再執迷不悟,到最後,可真是自己把自己往火炕裡埋,誰也救不了,”麥芽細心的勸道。至於宏寶打架,是確有其事,反正他在縣城裡是屬於三天兩頭就得惹禍的,十有八九還是爲了女人。
林翠聽完她的話,只是耷拉着睫毛,看不到她的眼睛,麥芽也猜不到她在想啥,過了放久,林翠才道:“我會試着去接受別人……”
這話不知道是說給麥芽聽的,還是說給她自己聽的。既然她有這個想法,麥芽就想盡力幫她,能早些讓她走出陰影,總是好的。
今天中午不能睡午覺了,除了把明天要賣的菜做好之外,還得到地裡送一飯,只管完這頓,晚飯就不用再燒了。
按着麥芽的想法,家裡還有不少雞蛋,或者做些糯米飯糰,也是很不錯的,糯米不像普通的大米,放涼了之後就會發硬,糯米不會,而且糯米吃了還很管餓。
跟田氏商量了下,田氏建議她還是做糯米飯糰,雞蛋就是再多,也不夠吃啊!
說做就做,其實糯米飯糰的做法也簡單,只要把糯米蒸熟了,再拌上調料,或是炒好的精肉,反正是根據各人喜好,調出不同的風味,最後再用手捏成飯糰。她做的是鹹口味的,裡面拌着炒好的紅燒碎肉,切的很碎,還有剁了些泡豇豆,跟飯糰拌在一起。
林翠邊捏飯糰,邊往自己嘴裡送,還不停的讚歎道:“你這小腦袋瓜子是咋想到這樣的點子的,這糯米飯糰真是好吃,想不到還能把飯做成這樣。”
麥芽好笑道:“這有啥想不到,咱包糉子不是裡面不是也糯米嗎?不也是涼了之後吃嗎?其實跟包糉子是一個道理,就看你能不能想到了。”
林翠笑道:“喲,還真是不能誇你,這一誇,倒是更得意了吧?”
麥芽把最後一個飯糰裝好,瞪着她,道:“少貧嘴,快收拾一下,跟我一塊去送飯,我一個人可抱不過來,還要帶茶水呢!”
林翠把身子一轉,悶聲道:“我不去,你可以叫田嬸陪你去嘛,我先回家了。”她說着就要走。
麥芽也不攔她,只是涼涼的說道:“看樣子,你是不敢去了呀,沒事,我可以去告訴李遠,說他剛剛抱了你那一下,把你折騰的受不了,這會正哭的死去活來,咱們可以猜猜,李遠會是啥反應哩?”
林翠又猛的轉回頭去,小臉皺成一團了,嘴巴也撅的老高,“死丫頭,你敢多說一句,看我怎麼收拾你!”
“你跟我一塊去,我自然就不會說了,可你要是不去,那我可不敢擔保情急之下,會說漏嘴嘍!”
爭執了半天,還是以林翠服軟告終。
田氏進來看她倆還在廚房,催促道:“東西都準備好了沒有?你倆要是累的話,還是我去送吧!”
麥芽側開身,避過田氏的手,笑呵呵的道:“娘,林翠正好也想到外面走走呢,我跟她一塊,送去就回來了,再說了,我倆還想在外面玩一會呢,你也忙了一天,就跟李嬸去歇一會,我們很快就回來了。”說完,也不等田氏回話,她便拉着林翠,跨着籃子,快步往外去了。
昏黃的太陽在天邊掛着,即使有陽光,也沒有顯得暖和多少。
林翠跟麥芽緊挨着彼此,兩人各跨了個籃子,一個裝着飯糰,一個裝了壺茶水。
林翠喃喃的念道:“真是冷死個人,都快到三月了,還這樣的冷,今年冬天可真長。”
麥芽也冷的直縮脖子,看了看天色,道:“不下一場大雪,這天是不會放晴的,也不會變暖。”
“啊?不是吧,現在可不能下雪,咱們的荒坡還沒開出來呢,咋能下雪呢,這要是一下雪,就只能停工了,”林翠發愁道。
麥芽笑着道:“天要下雪,娘要嫁人,這可不是咱們能說了算的,三月倒春寒也很正常,所以這幾天得抓緊時間幹活,最好能趕在二月十九之前,把荒地都開出來,等兩天的廟會結束之後,咱就能運樹種,回來大面積種植了。”
她倆爬上荒頂,一路走來,也能看出他們開挖過的痕跡。
榆樹村的荒地,荒廢許久,有些地方長着成片的灌木叢,有不少野生的薔薇花,夾雜在其中,生着許多的刺,這些植物生命力很強,若是不清理,用影響果樹的生長。所以他們上山開荒地,可不光是挖坑,還得順帶着清理掉這些,有鐵鏟就容易了,只要把灌木叢的根部挖出來,露天放着,等徹底乾枯了之後,一把火燒了,還能做化肥。
林翠站在坡頂上,這裡視野開闊,是田家承包的山坡最高處,從這裡可以將整個荒坡一攬而盡。忽然,她指着一處坡地,興奮的叫道:“他們在那裡!”
麥芽也站在她身邊,也看到了,“那咱們趕快過去吧,看樣子他們很快就能幹完呢!”沒想到他們進度還挺快的,依她的估計,沒有二三天是幹不完的。
林翠站在那,一時間並沒有動彈,她看着榆樹村的方向,長長的舒了口氣,有些憂鬱着道:“真希望以後我還能生活在這裡,最好不要嫁到別的村去,永遠跟你們在一起。”
麥芽看着她的背影,好笑道:“那你就在村裡選個婆家嘛,我想想啊,要不找大全哥,他人不錯,性子也好,在縣城還開着鋪子,你跟黃嬸也熟絡,不怕將來伺候不好婆婆!”
林翠板着臉回頭瞪她,“你別跟我貧,知道我沒你命好,遇上個李元青,把你捧在手心上,將來成了親,等於還是在孃家,你這福氣要是會一點給我,那我就知足啦!”
麥芽上去挽住她的胳膊,笑吟吟着道:“那嫁給孫良樹好啦,他只怕一輩子都離不開他娘,你也就能一輩子都待在村裡噴頭!”
她的話,換來林翠的追打。可礙於她提着瓦罐,跑不快,只得作罷。只是兩個女娃的歡笑聲,卻傳出很遠,引來在坡下幹活人的注意。
孫良樹自打來幹活起,就很少講話,連中午吃飯時,也愣是沒說一句話。這全都是歸功於他孃的教導,叫他只幹活,少說多做。
至於福嬸爲啥叫他來幹活,原因很簡單,來掙錢的嘛!她也開始爲孫良樹的婚事發愁。她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早點成親,也能早點爲孫家延續香火嘛!
可是此刻,孫良樹聽見坡上的笑聲,就忘了他孃的叮囑,抱着個鐵鍬,傻傻的站在那,傻呵呵的笑。
冬生正在用鐵鍬,剷除長的齊人高的灌木,他聽見妹妹的笑聲,知道她倆是來送茶點的,可再一擡眼,就看見孫良樹傻站着,他也不是嫌棄孫良樹不幹活,而是他爲樣看女娃,很不妥當。想到這,他便對孫良樹喊道:“良樹,幫我一把。”
“哦,來了,”孫良樹回過神來,拿起鐵鍬,便來幹活。
許興國是個調皮的性子,他放下鐵鍬,嘻笑道:“孫良樹,你莫不是思春了吧?趕快叫你娘給你找媳婦啊,你就不用再盯着人家的媳婦看嘍!”
李和跟他性子挺配,許興國一說完,李和便哈哈大笑跟着起鬨。許高志只比許興國大一歲,他們年歲都差不多,即使現在也會經常幹架,所以這起鬨,當然也有他的份。
李遠臉上掛着笑,卻不搭理他們。他這回來榆樹村,算是長了見識,正琢磨着怎樣把他們的法子挪回去,自己也來用用,好給家裡增加些收入。他家情況也不好,耕地少,人口多,能勉強吃飽飯就已很不錯了。所以他邊幹活,邊跟冬生跟李元青討教他們種地的法子。
林德壽跟黃年在收拾另外一塊的地,並不知道他們在笑啥。
說話間,麥芽跟林翠都近了。
麥芽把籃子擱在地上,招呼他們過來歇歇。林翠看她爹在另一邊,便跑過去喊他們來喝水吃飯糰。
李元青跟冬生都沒動,只叫其他人去吃,李元青遠遠的看了麥芽一眼,那眼裡盡是溫暖的笑意。
冬生轉眼看着李元青,“你也過去吧,我把這一塊弄好。”
李元青笑道:“咱倆一塊弄吧,再有一個時辰差不多就能幹完了,這樣也好,咱們四家,總共纔要四天就能幹完,比我預期的要快呢!”
冬生擡眼看了看遠處連片的荒坡,道:“我也沒想到能幹的這樣快,瞧着天色只怕還有再下一場大雪才能晴。”
李元青也注意到了,“下場雪未必不是好事,挖出來的土,再凍上幾天,栽樹更好呢!”
他倆講的熱咯,林德壽跟黃年扛着鐵鍬過來了,兩人邊走邊討論,田家的荒地邊上就是李家的,正好順着路子就挖過去了,同時,他們也在講,這荒坡土質還是不錯的,就是取水困難,要不然種上莊稼也可以,現在沒抽水機,也不可能往上挑水,只能種上耐旱的果樹。
許興國用筷子夾着糯米飯糰,驚呼道:“這是不是糉子啊?那咋沒包糉子葉呢?”
李和對麥芽的手藝很瞭解,知道這肯定不是糉子,“你管它是什麼呢,你要不吃,那就給我好了。”他一上來,就夾了一大塊塞進嘴裡,又倒了碗茶水就着,看那模樣,吃的可香了。
許興國啐了一口,把飯糰塞進嘴裡,一口咬下去,有濃濃紅燒肉的味道,加上糯米的清香和諾諾的口感,讓人食慾大開,“嗯,這樣好吃哩,我一口一個,正正好。”
麥芽看哥哥跟元青沒過來,便夾了些飯糰,擱在碗裡,送給他倆,“喏,你們再不去,飯糰都要被搶完了。”
李元青笑道:“中午吃的多,這會還不餓呢!”
“他不餓,我餓,”冬生伸出手,也不嫌自己手髒,伸手就拿。
“不行,你手髒,給你筷子,”麥芽端着盤子,躲開他的髒手,把筷子遞給了哥哥,並解釋道:“這是用糯米做的飯糰,以後你們誰要是出遠門,就能帶着這上路吃,不用再啃冷饅頭了。”
出門在外,他們帶的最多的就屬饃饃,方便嘛,便饃饃跟大米飯一樣,冷的之後就會變硬,難以下嚥。
冬生吃了兩個,直點頭稱讚,“這個好吃,元青,剩下的兩個歸你了。”他把筷子遞給李元青,李元青也不是那窮講究的人,就着他用過的筷子也夾了飯糰吃。
麥芽盯着他,問道:“咋樣,好吃不?”
李元青嘴巴鼓鼓囊囊的,使勁點了頭,“嗯,軟乎的很。”
麥芽跟林翠帶來的飯糰跟茶點,沒一會,就被一掃而光。李和吃的直打嗝,揉着肚子,滿足的很。
許興國笑話他,這飯糰管餓,他連晚飯都不用吃了。孫良樹也吃了好幾個,麥芽搓的飯糰都不大,但對於他們來講,基本上一口一個,不過下了肚,再喝些水,這糯米可就很頂餓了。
他們填飽了肚子,黃年便招呼他們趕緊幹活,今兒得把這邊的地收拾出來。
麥芽同林翠忙着收拾東西,偶爾,麥芽也會將視線放在李遠身上,這小子表情木納的很,但麥芽卻覺得他看林翠的時候,眼神很不一樣呢!
“哎,”麥芽輕輕拐了下林翠,示意她看身後。林翠知道她指的是啥,就是不回頭,還催她趕緊回家。
麥芽也不堅持,等收好了東西,跟哥哥打了招呼,便跟林翠回家去了。
這會臨近傍晚,到了田家門口,林翠便回家去了,時間也不早了。
麥芽回了家,見院子收拾好了,也去看了看大鍋裡烀着的東西。那山芋幹,風的差不多,只是沒有現代化的加工手段,吃起來雖然有甜味,卻沒那麼軟,嚼着怪硬的。
冬生他們一直到天黑透了,才從荒地上回來,經過田家門口時,跟林德壽他們分道揚鑣,便各自回家去了,約好了明天在李家的承包地裡幹活。
晚飯是李氏在家燒的,烀了些鹹貨,再簡單燒了幾樣菜,就夠吃了。
吃飯的時候,說起幹活的事。
田氏道:“我是沒想到今兒這活幹的這樣快,一天的功夫,就把荒坡整理出來了,下面就等着栽樹就成了。”
李氏也道:“他們幾個都是能幹的,也沒有人偷懶耍滑,幹起活來肯定快。”
田氏長舒一口氣,“這下好了,就等着樹苗了。”
麥芽插嘴道:“看這天還是要下雪的,要栽樹,還得等這場雪過了,免得樹苗栽下去,被凍壞,過幾天就是二月十九,光是廟會還得準備幾天,這個月咱們可忙着呢!”
李氏呵呵大笑,“瞧我這腦子,都快把廟會這事給忘了,今年我可得好好準備着,給菩薩多上香火,讓它保佑着咱們家,元青跟麥芽就要成親了,到時候找廟裡的師傅給他倆祈個福,說不定咱們家下半年就能添磚加瓦了哩!”
這話一出,麥芽跟李元青都有些吃不下去飯了。倒不是難過,而是難爲情。
李元青臉上浮着似有若無的笑容,偷偷瞧了麥芽,這堂屋的氣氛立馬就變的不一樣了。
冬生啃着鹹鵝膀,這烀好的鹹鵝,最好吃的地方,不是鵝腿,而是被鹹香味浸透的鵝翅膀,啃着可香了。他倒是沒注意到哪裡的氣氛不一樣,只是看着妹妹臉紅了,不過他也聽見田氏的話,他倒沒覺得有啥,便把話題岔開了,討論起廟會的事。
李和只顧吃飯,李遠也悶不吭聲。
李氏邊說話,邊給他倆夾菜。李遠是頭一次到李家來,難免生疏一些。他倆今晚可能住在後面的臥房,李元青要成親了,他的炕可不能再給他倆睡。
李遠吃過飯,主動收拾碗筷,他內向歸內向,但臉上始終掛着淡淡的笑容,幹起活也也麻利。麥芽看李和吃過飯就坐在那喝茶,便拿筷子敲着碗,“李和,快幫着收碗啊,收過了,再打些井水上來,你們今晚都得好好洗個澡,才能睡。”
李和倒是很聽她的話,只是不太想洗澡,“我們都忙一天了,就是有汗,這會也早幹了,不洗澡也沒事,我現在就想躺牀上睡覺。”
李氏道:“那可不行,瞧你們這身上又是土,又是泥的,不洗澡哪行。”
麥芽捲了袖子站起來,要到廚房去洗碗,他們幾個幹了一天活,她之前是說笑的,哪裡是真的讓他們去幹活,“行了,你們把碗都拿到廚房,我來洗就行了,娘,你先回去吧,我忙完了這邊就回去了。”家裡沒人可不行,所以田氏只坐了一小會,便回去了,冬生也跟着一塊回去了,他也得回去洗澡嘛。
至於麥芽,就不用他們擔心了,有李元青在呢。
麥芽到廚房的時候,正碰上李遠放下碗從廚房出來,他是準備再回去收一趟。麥芽對他道:“你把碗收來就行,不用你洗了。”
李遠正要說啥,李和笑嘻嘻的拐了他一下,調皮的眨眨眼睛,戲謔道:“這是大嫂心疼咱們呢,你別不知足哦!”
這時,李元青也從堂屋出來了,手裡還端着盤子。李遠立即就明白了,笑了笑,便回堂屋去了。進了堂屋看見李氏正在掃地,就把掃把從她手裡拿過來,“嬸,你去歇着吧,這裡有我跟李和呢!”他招呼站在門口的李和幫忙擺好凳子。
李氏看他這樣懂事,很是喜愛,也替林翠喜愛,這樣懂事的男娃,林翠要是能瞧上,那是再好不過。
且說,李元青端着東西進了廚房,麥芽正拎着水桶,準備往大鍋裡倒水,準備洗碗的。
“我來,”李元青手一伸,便從她手裡接過沉重的木桶。
他一靠近,屬於他的氣息,便像一張無形的網,籠罩住麥芽,讓她覺着踏實。
李元青倒完了水,不僅沒有讓開,還拿起抹布,開始洗碗了。
麥芽急道:“元青哥,還是我來吧,你也累一天了,這洗碗的活又不重,一會就能幹完了。”
李元青微笑着道:“沒事,你也不也忙一天,明天還得請你過來幫我娘燒飯,她一個人只怕是忙不過來。”
麥芽道:“這還用你說,我明兒一早就來。”
話題這裡,忽然就變的僵持了。原因無二,自然是跟李氏吃飯時候講的那番話有關。
麥芽想起一事,看着李元青的側臉,小心翼翼的問道:“元青哥,你是喜歡男娃還是女娃,上次見到二妞,聽她說,王大慶想要男娃,他娘也想要男娃,二妞挺擔心她頭一胎生不了男娃,會讓王大慶不高興呢!”這話按道理講,應該在他們婚後才討論,可一直憋在心裡不問出來,她又覺着難受。
麥芽一直垂着腦袋,等着李元青的回答,可許久沒聽到他回話的聲音,只聽到他洗碗的動靜。她忍不住擡頭看他,卻撞進他亮如星眸的眼裡,害她小心肝撲通撲通的亂跳個不停。
在麥芽問話時,李元青已經將碗洗乾淨了,只放在竈臺上,還沒有放進菜櫃裡。他就那樣依靠在竈臺邊上,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那眼裡的柔光似是快要把她融化,“只要是從你肚子裡生出來的,不管是啥,我都喜歡。”
麥芽撲哧笑的花枝亂顫,“什麼呀,什麼叫不管是啥,不是男娃就是女娃,不然還能是啥?”
“看我這嘴,我說的可不是那個意思,你……”
“別說了,我都明白。”
李元青正要解釋,麥芽用手捂住嘴,她哪裡會不明白他的意思,不過是在逗他罷了。
“我拎水來嘍!”李和難得勤快一回,拎着水桶便一頭撞進來,一擡眼,看見麥芽捂着李元青的嘴,兩人又站的那樣近,便趕忙退了出去,直嚷嚷道:“我什麼都沒看見,沒看見,你們繼續哈!”
瞧他一副火燒屁股的模樣,麥芽倒也不害羞,反而笑的前俯後仰,李元青只要看着她的笑臉,心裡就無比的敞亮,就好比有人在黑暗之中,在他前方點了一盞燈,有了這盞燈,再難走的路,再難過的坎也根本不算個啥。
在麥芽的笑聲裡,他倆一塊把廚房收拾乾淨了。然後,李元青便把她送回了家。
接下來的幾天,幾家人都忙的要死,要輪番着開完四家人的荒地,黃年家的地是最後乾的,黃氏懷了身孕,雖然她之前生過兩個娃,但畢竟年歲不同以往,這身子骨也沒以前利索,所以她家管飯那天,就把二妞叫了回來,王大慶也跟着來了,他是女婿,幫着幹活,那是再正當不過的了。
李遠這幾天跟冬生他們混熟了,得了他們的經驗,性心滿滿的也準備回去大幹一場。
二妞回來幫忙,麥芽跟林翠當然也得過來了。二妞聽說她們今年還要去廟會賣小吃,羨慕的不得了。她也很想在外面跑,可王氏是個古板的婦人,她一心教導二妞要在家相夫教子,把家安排好,把地收拾好,這就是一個女人的本份。
二妞氣呼呼的伸出兩隻手,擺在麥芽跟林翠面前,苦哈哈的道:“你們看看我的手,成親成半個多月,手就成這樣了。”她伸出的兩隻手上,長了些老繭,可也不算有多嚴重。麥芽她們手上也有,經常抓柴燒火,手上哪能幹乾淨淨呢,就是指甲裡,也還有灰呢。
林翠拍掉她的手,“你以後手上的繭子還多着呢,再說了,你不想幹活,難不成還要你婆婆伺候你嗎?”
二妞嘟囔道:“我也沒說我不想幹活嘛,哎呀,我就是心裡堵的慌,找你們訴訴苦而已,瞧把你倆嚇的,只當我沒說還不成嗎?”
麥芽道:“在我們跟前講可以,在王大慶跟前你也得適當的撒撒嬌,就是別講他孃的壞話,否則以後可有你好果子吃。”
“我還沒傻到那地步,王大慶也護着她娘呢,一句孬話都講不得,他娘更離譜,進我們的房屋,連門都不敲,想進就進,還喜歡跟她兒子講悄悄話,好像故意避着我似的,”一說起婆家的事來,二妞便關不住話匣子,越講越多,越講越氣氛。
看她氣呼呼的模樣,麥芽跟林翠相視而笑。都說天底下最難處的,就是婆媳關係,要是分家還好一點,分開過,誰也不沾着誰,可要是不分開,這做男人的,又站不準自己的位子,那這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麥芽看她愁的樣,安慰道:“等他們回來吃飯的時候,我找機會跟王大慶講講。”她也不說別的,只警告他,在媳婦跟老孃之間,他該站的位置。
二妞緊張了,“你還是別去說了,免得好事說不成,再生出麻煩來。”她是怕王大慶屁股一轉,再把話原封不動的講給他老孃聽了。
“喲,你也會緊張哪,我一直以爲你天不怕地不怕呢,”林翠笑道。
二妞漲紅着臉,支吾道:“這不是關係到我以後的生活嗎?咱又不興休男人,要不然,我早把王大慶休了。”
麥芽看她說的過頭,急忙攔住話岔子,“行了吧你,越說越沒邊了,我看你現在是半刻也離不開他,光是這一個上午,你就朝門外看了不下幾十遍,還說不惦記呢,真以爲我們都眼瞎呢!”
二妞難得害羞了,彆彆扭扭的轉過身子,忙着切菜去了。
林翠看着二妞背影,她眼裡涌起的,卻是哀傷。她是在羨慕二妞,雖然二妞有諸多的不易,或許她還不曉得愛或不愛,可至少她成了親,有那麼一個男人是屬於她的,這就夠了。麥芽在一旁看的明白,只好把話題岔開,說起家裡的果樹。先前栽下的一批都活了,能抵禦這最後一撥的寒流。
黃氏肚子微微有點顯形,穿的棉襖都緊了些,其實也沒到出懷的時候,可能是年紀大了,所以一懷孕,身子就軟了,啥活也幹不了。她晃着步子,走進廚房,看她們三個忙的熱火朝天,笑道:“喲,你們三個準備的還真挺像樣的,還缺啥?需不需要我幹啥?”
二妞舉着手,要趕她出去,“娘啊,你好好的在外面坐着,保你的胎就成了,沒事別進來添亂,廚房東西太多了,磕着你就壞了。”
黃氏被她推着往外走,她邊走邊笑道:“好好,我把廚房都留給你們,要我幹什麼,說一聲啊!”
“哎呀,啥都不要你幹,有我們三個就成了,”二妞直把她推到廚房外,才罷了手。
黃家今天準備的菜不少,因爲開荒地是大事,黃大全下午把店交給小六看着,他也趕了回來,畢竟他是黃家的長子,哪能不回來呢,而且他把秦語堂也帶來了,他想讓秦語堂給黃氏把個脈,他也不放心黃氏再生小娃,可既然有了,他這個做哥哥的,也不能不關心弟弟。之前也說了,這在鄉下屬於很正常的現象,生老幺嘛!而且老幺一向是很受寵的。當然了,這其中也有不理解的,各人有各人看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