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雨低着頭，沒有擡頭看他，只是在渾身顫抖，他在哭，在抽泣着。男人舉起鐮刀再一次向他砍來，這一次比上次的力道還要更猛，呼嘯着劈向了商雨的腦袋。我扭頭閉眼，不敢再看下去了。
只聽噹的一聲，是金屬敲擊地面的聲音，我意識到，商雨躲開了那人的攻擊。
我迅速轉頭睜眼，只見商雨已經滾到了一旁，手持鐵棍站了起來。眼裡還殘有淚痕，卻異常的堅毅，憤怒與悲傷充斥着面前這個青年。只見他掄起鐵棍上劈橫砍，左敲下掃，眼見下了十成的力道，時不時的發出金屬觸碰的噹噹聲，更多的是打在那個男人身上的砰砰聲。燒傷男悶哼着向後倒退着，招架着攻勢如潮的商雨。
畢竟天氣炎熱再加上苦戰良久，商雨的體力有所不支，動作與力道慢慢的緩和了下來。燒傷男嘿嘿一笑，用那破鑼一般的嗓子說“抵抗只有死！”舉起鐮刀反守爲功，雖然受了商雨暴風驟雨般的進攻，卻好像一點兒傷都沒有，雖然他的動作不是很快，但是力道着實不小。眼見商雨被到了小木屋的牆邊，已經無路可退，只得拼命招架。
這時聽到葉火林喊了一嗓子：“小孫同志，這是上天賜給你的禮物！接着！”只見他右手一揮，也顧不上身上的疼痛，將手裡的東西丟給了商雨。那是插在張三胸口的兇器，一把生鏽的長刀，上面還有着乾涸的血跡。這是作爲證物的重要物品。在這緊要關頭，如果連人命都保不住，要證物還有何用。商雨擋開了燒傷的一次橫劈，一個閃身滾到了葉火林丟出的長刀旁，順手拿了起來。
這下有了利器，任憑你再強壯也不是銅牆鐵壁，金剛鐵骨，這玩意兒砍一下可比棍子敲一下來的威力的多。商雨扔掉鐵棍，雖然長刀比鐵棍短很多，卻用起來更加快捷。只可惜耗時太長，體力真的已經跟不上了。
有了長刀依舊只能躲躲閃閃的招架保命，卻無從還擊。這時，我想出一個辦法，是小時候看的漫畫給我的提醒。我對大家小聲的說“大家找找周圍大點兒的石頭，看準時機扔燒傷男！最好是能砸到他，使勁兒砸。”
眼前的年輕人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都紛紛點頭。還好這裡是郊外，石頭、黃土塊多的是，隨手就能撿一塊兒比較大的，大家都撿好後，我數1、2、3，扔！只見幾塊石頭飛向了正在進攻的燒傷男。也不知道是誰這麼準，直接砸在了他的頭上，他停止了動作，轉頭看向我們，咬着牙。就在這個空檔，商雨瞅準了機會，不由分說的電光火石一般，一刀刺進了燒傷男的胸口，那男人發出一聲嘶吼，從下掄起鐮刀將商雨砸出了幾米開外。刀刺得很深，燒傷男臉上的表情扭曲着，雙手握住刀柄，想拔出來，他一用力，又是一陣狂吼，暗紅色的血液順着他骯髒的衣服留了下來，淌到了地上。我們都抻着脖子靜靜地看着，沒有人感出聲，甚至連呼吸都屏住了。
燒傷男踉踉蹌蹌的向後倒退着，終於向後倒了下去，握住刀柄的手鬆了開來，放到了地上。
舉報我坐在周志興的對面，手裡的煙已經燒到了海綿過濾嘴，一股塑料般焦糊的味道吸進了肺裡，把我從回憶中拖回了現實世界。
我急忙在菸灰缸中按熄了菸蒂，聞聞手指，有一股難聞的氣味。周志興擡頭看着我，問我還要還要嗎？我搖搖頭，示意他不要了，這是我人生中的第10根菸。自從L市回來後，由於各種刺激，身心疲憊不堪，在焦慮的時候，我獻出了我的處人之嘴，吸了第一支尼古丁棒。如果沒有經歷這次的事件，估計我抽菸的可能很小，或者至少要推遲好幾年。我到現在也沒發現那東西有什麼好抽的，除了讓人有一種昏昏沉沉的感覺，再就是苦，嗆。第一根菸讓我昏睡了一下午，那種感覺就像
喝醉了酒一樣，又頭暈，又噁心，天旋地轉。
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周志興將煙叼在嘴裡，拿起電話：“喂，刑事偵查科周志興……出來？這麼快……家人呢？……。行，我們先去看看。”放下電話，他頭也不擡的在寫着什麼，嘴角的煙蹭過他的眼睛，他眯着眼，我想應該是很難受的感覺吧。周志興寫了一會兒，擡起頭，將煙在已經堆積成山的菸灰缸裡按熄了，對我說：“走，我帶你去驗屍房。”我心裡一驚，這是什麼情況！我已經幫助你們抓到人了，雖然當時就地正法了，可是也算是結案了，帶我去驗屍房幹嘛！還有4天就要高考了，讓我看看書行不行啊！
雖然我心裡這麼想，但還是站了起來，雖然經過了3天的休息，但是依舊疲憊不堪，精神緊張過後的綜合狀況就是總感覺睡不醒，渾身痠痛疲乏。周志興將襯衣袖子放了下來，繫上了扣，整理了一下行頭，一摸下巴，灰白色的胡茬已經扎手，他彎腰從抽屜裡摸出一個電動剃鬚刀，伴隨着嗡嗡聲將胡茬收割進了剃鬚刀。我已經站在門口，依着門框，看着他走了出來，便跟隨着他疲憊的腳步，走向了驗屍房。
驗屍房，冷氣開的夠足，乍一進去，有些冷，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總感覺一陣陣陰風襲來，千萬只冰冷的手在撫摸着身體。
葉火林帶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站在更衣間門口，他微微一笑說：“兩位領導親自蒞臨指導，小高攜全體死屍在此接駕！請入更衣間，戴上口罩，着白衣，隨我一同參觀，我將是你們的嚮導。”聽他說完，感覺渾身寒毛直豎，還攜全體死屍接駕，這是嚇唬我呢！
周志興白了他一眼，也沒說話，徑直走向裡面，我愣愣的站着，葉火林在我身後輕輕拍了一下，我渾身一抖，一陣冷汗順着脊背緩緩流下，我也走進了更衣室。穿戴完畢，隨葉火林一同前往驗屍間，一路上他說了些什麼我都沒聽進去，就是各種介紹，這人怎麼死的，那人怎麼死的等等。驗屍間不大，也只有10個平方左右，這裡感覺更冷了，慘白的燈光照耀着各種不鏽鋼金屬，那種白光與反射光一同刺進眼睛的時候，讓人睜不開眼。雖然帶着厚厚的活性炭口罩，但是依舊能聞到濃烈的消毒水的氣味，預示着這裡非一般人能涉足的地方。
中間的位置，一個不鏽鋼金屬牀上，一個全身赤的屍體躺在上面，身下是淡藍色的無紡布類牀單，具體什麼材料我不清楚。身上什麼都沒蓋。驗屍官示意我們走進，他手上的解剖刀明晃晃的閃着光，有點兒讓人眩暈。
我們走到屍體跟前，眼前的景象令我們大吃一驚，甚至可以說是驚恐萬分。驗屍官隔着口罩，用一種悶聲說：“你們肯定嚇了一跳，我也被嚇了一跳呢。”他用手中的刀輕輕的挑動着燒傷男身上的皮。“我第一次看見這樣的人。”驗屍官一個眉毛上揚，眼睛朝下望着眼前的屍體。“怎麼……怎麼能這樣啊？”周志興有些顫抖的說。
“我覺得這是因爲燒傷的緣故引起的。”驗屍官站的筆直，一雙憂鬱的眼神看着我們這邊兒。我看着眼前這個死掉的男人，全身上下林林總總數以百計的小補丁，膚色各不相同，有些地方已經腐化，黃白色的膿液往外滲着。每一塊小補丁都是由線縫起來的，很顯然是手工縫製上去的，這是一個有着怎樣意志的人才能受得了的。驗屍官用刀戳了戳屍體手臂上的皮膚，已經成紫褐色，刀戳擊的地方顯得堅無比，身上還有好多地方已經成爲這種形態。
“這是兩種不同的皮所組成的，你們看，這些是，”他指着腐化泛膿的地方“這些應該是剛縫上還沒有多久的，可能是因爲細胞組織排斥或者結構不符，導致潰爛化膿，而這裡，”他又指向堅如鐵的地方“很顯然，這裡以
前也出現了強烈的排斥反應，但是現在已經乾涸，表面的皮膚已經死亡，皮下組織，也就是肉長在了這已經死亡的皮膚上，形成了這種狀態。”他將刀收了回去“按這種情形來看，他應該是在進行自我植皮。”“自我植皮？”周志興瞪着眼睛，“怎麼自我植皮？是從他殺的人身上剝下皮來給自己按上？”
“就是這樣，這就是事實。身上這些皮都是他自己給自己縫上的，可能一開始是大面積植皮，但是有些地方排斥的嚴重或者因爲剝皮的時候手法不好，導致參差不齊，才進行了切除與修補，這樣，修來修去，就成這樣了。”驗屍官一邊說着一邊點頭，在確定着自己的結論。“不對啊，根據現場勘察，那裡有9名屍體，但是，全都是被開膛擴肚了，器官臟器少了不少，但是，沒看見有體無完膚的啊。”周志興思索着說。
“那他一定殺了不止這麼多人。”驗屍官看着周志興，眼神裡充滿了肯定，那種憂鬱的眼神裡發出一束篤定的光。“你是說他殺了很多人，而我們發現的卻只有其中一部分？！”我緊接着問。“我想是的，這都不用從專業角度去分析，你看看這一身補丁，可能是從活人身上剃下來的嗎？要是被剃下的人還活着，就算是精神異常了，家人，羣衆看見這樣的也肯定會報警的。一個或許不會，但是他身上這麼多補丁，至少也得5、6個人，這都是至少了，或許還多兩倍都不止也說不定，要是這些人都活着，社會上還不亂了套啊。”驗屍官走向旁邊的椅子，邊說邊坐了下來。“那是怎麼回事兒啊？！”周志興搓着剛被剃乾淨的下巴，尋思着。“會不會有別人給他提供死人皮？”驗屍官擡頭看着我跟周志興輕輕的說。
“是啊！”葉火林突然大聲說，把我和沉浸在思考中的周志興嚇了一跳。他接着說“是不是他從別人那裡用人體器官，換來了人皮啊？”“你是說黑市交易？”周志興說“是啊，就是黑市交易。他們要人體器官，燒傷男需要人皮植皮，黑市有這種所謂的技術，燒傷男就用殺了的人體器官去交換人皮，我在想他爲什麼不直接殺人植皮，因爲他沒有辦法自己給自己植皮，像這樣的面積。我想，因爲他沒錢去植皮，只能靠器官交換。”葉火林分析着他的推論。“嗯，有道理啊！”周志興點頭肯定。“不對。”我低着頭說“沒必要殺這麼多人。”“嗯？”他們兩人一起看向我。“葉火林這種排列組合的方法是不對的。”我擡起頭看着他。“人體器官買賣跟植皮可以同時進行，這是兩樣東西，一個人身上都有，燒傷男完全可以將器官賣給黑市，再用這些錢來植皮，因爲屍體上有皮，所以，他只需要提供手術費就行了。按照這種組合方式，他殺了9個人，那麼這9個人應該是既沒有內臟也沒有皮的。”
“可是，我們發現的9具屍體完全沒有這種現象，僅僅只是器官不見了。”周志興看着我，有些不解。“內臟不見了有很多可能，可能是被他吃了，也可能是被老鼠吃了。你別忘了，我第一次看見的就是受害人的內臟在受老鼠的啃食啊。”“黑市交易沒有可能？”周志興問“不，我沒說不可能，只是，就現在的情況來看，黑市交易與植皮，不是同一個案件。如果他都拿去黑市賣器官了，他應該有錢了，有了錢就可以植皮了，植皮就算是像驗屍官所說的用人皮，殺了很多人，用這9個人的就夠了吧，可是，爲什麼屍體的皮卻一點兒都沒少。我想這一個鏈條應該是套在一起的，可是現在卻是斷的。”我也在考慮着種種可能，面對着即將高考，這麼浪費腦細胞，估計，我的大學夢算是徹底破滅了。我凝視着燒傷男的臉，想象這他殺人時的模樣，揣測着他的動機。突然，我發現了一個小細節，一個重要的小細節，一個顛覆我所有推測的小細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