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有想法!”老頭咕嚕一句,緊跟着也走了一步。
兩人你來我往,很快便把棋面走開了。
這時,陸爲開始放緩速度,知道此時一不小心便會失子,索性靜下來,每一步出棋前都會仔細猜度對方上一步的用意。
“哎……小子,你倒是下快點啊!屎都拉完一泡了,還蹲這兒不動!”
邋遢老頭見陸爲老是舉棋不定,頓時有些蹲不住了,出聲嚷嚷道。
陸爲也不理他,仍不緊不慢的挪動着棋子。
“哎呦……急死個人了!”老頭又抱怨一句,左右看看,又晃晃腦袋,實在覺得無聊,便從兜裡掏出本破書,一心二用,邊下棋邊看起書來。
陸爲本在專心下棋,不經意輕瞥了一眼,心中頓時大驚。
老傢伙此時拿的破書是本棋譜,看那書頁上繪的圖案極其複雜,棋子更是密密麻麻足有數千個,顯然是本天時棋的棋譜。
“薑還是老的辣……”
發現了天時棋棋譜,陸爲驚異之餘,心中禁不住感嘆,同時對接下來的棋局也沒了信心。
試想一個研究天時棋的老傢伙,對這小時棋自然是信手拈來,怎會是自己一個只看過一局的新手能贏得了的。
陸爲雖然倔強,卻識時務,知進退,於是索性放下棋子,拍拍手站了起來,不準備再下,對他來說,失掉十二枚琳琅珠卻給自己一個警醒,不算賠本買賣。
“咦?小子你幹嘛?一子未失便想放棄?今**不陪我下完,我就跟你沒完!”
邋遢老頭一看陸爲停手,頓時着急,“蹭”的跳起來,竟耍起了無賴。
陸爲一怔,微微撤了半步,這才一臉苦笑道:“前輩,在下不是放棄,而是認輸了!”
“認輸也不行!老夫平生最恨棋下到一半就不下的人”說着,老頭仰頭一副追憶往事神色,想了片刻撇嘴說道:“兩百年前,有個老不死的下到一半撂挑子,被我一氣之下滅了他滿門!”
“……”
陸爲木然了,心中暗暗鼓盪,一時說不出話來。
“天啊,這是遇到了個什麼老怪物啊?聽他話中意思,估計也已超過了兩百歲,想來也是凝丹以上修爲!”
想着,陸爲徹底打消了逃跑念頭,乾脆利索的坐到地上,盯着棋盤直髮愣。
“嘿嘿,這纔像話嘛!”老頭一看陸爲歸位坐好,神情立馬轉變,堆着副笑臉緩緩坐下,又一伸手道:“請!”
陸爲心裡暗暗叫苦,心說你就別請了,我哪有一點像是被請的樣子,完全是被刀架在脖子上押過來的。
心裡抱怨一番,見老頭臉上涌出焦急之色,陸爲不敢再猶豫,忙探手胡亂走了一步。
“咦?妙哉!”老頭頓時喜上眉梢,趕緊抓起棋子又走了一步。
陸爲直覺汗顏,這老傢伙不是腦袋有問題吧?自己亂走哪來的妙哉一說,既然你覺得妙哉,就索性讓你妙個夠!
想着,陸爲再不遲疑,又胡亂走了一步。
“嗯,棋術見長了!”老頭嘿嘿笑着,棋走的更快。
陸爲繼續胡亂放棋子。
“哈,這招厲害!”
……
“奶奶的,殺招啊!”
……
“呀!好險!”
……
一個時辰之後,陸爲感覺自己想哭了,這邋遢老頭絮絮叨叨,自己玩得倒是開心,可卻苦了他。
開始他還想胡亂下,但爲了能快點結束棋局,早點離開這老怪物,他索性故意把棋子往老頭“嘴”邊送,想讓他吃掉自己的棋子,但甭管他怎麼努力,對方竟絲毫沒有吃他棋子的機會!
這般時間久了,陸爲逐漸發現點門道,每當他想“主動求死”時,老頭都會先他一步把能殺他的棋子挪開,像是能提前預知他的想法一般。
陸爲這麼跟他繞來繞去,竟逐漸繞出興趣來了,心中更是涌起股倔勁,心說:“我下不贏你,難道送死還能死不成?”
想着,陸爲逐漸認真起來,步步將自己置於險地,而那老頭的棋子明明在步步緊逼,卻愣是沒有絲毫吃子的機會。
於是,二人便這般你一步我一步糾纏起來,偶爾有路人經過,對二人的棋局看上兩眼,很快便一臉疑惑的走開,誰也看不透這複雜怪異的棋局:一個主動求死卻死不掉,一個全力斬殺卻殺不成。
又過了一個時辰,日上中天,兩人還是難解難分。
陸爲額頭見汗,臉上涌現出苦澀神情,心中更是大爲疑惑,對方棋藝實在太高了,讓他有種陷入了禁制法陣中的迷茫感。
這時,老頭抹了抹額頭亂髮,看看天色,突然道:“這地方不好,靜不下心來,換個地方!”
說着老頭也不管陸爲意見,探手用一道靈力將棋盤封住,扭頭便走。
陸爲正疑惑,突然感覺胸口一緊,像是有條繩索系在身上一般,猛力一拽,他整個人便情不自禁跟着老頭往前走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片刻,到了片洞府密集區域,顯然是坊市內的洞府租用區。
“租五天!”老頭瞟了眼負責洞府租用的主事,隨手拋出枚三品琳琅珠。
五天?陸爲頓時臉色大變,心裡暗呼,這盤棋,老傢伙不會拽自己下上五天吧?
事實證明,陸爲的猜測是對的,接下來五天,那盤臭棋在陸爲近乎絕望的目光注視下,一直持續着。
直到第五天午後,在陸爲處心積慮的設計之下,終於將一枚棋子成功送到了老頭嘴邊。
“咦?”老頭輕呼一聲,竟顯出一臉驚容。
陸爲長舒了口氣,心道:我這棋子都送你嘴邊了,一步便可“斬殺”,看你怎麼辦。
想着,陸爲如釋重負的望向邋遢老頭,但這一望之下,心中禁不住大驚,只見老頭兩眼瞪得滾圓,嘴哆嗦着,一臉悲慟之色。
“師兄……我輸了,五日時間……你只用五日時間便破了我研究十年的棋局!願賭服輸,從此以後,我離開百陣門,師妹她……你要好好待她!”
老頭說着,目中竟閃動起一片晶瑩。
陸爲在一旁看着,臉上神色驚疑不定,心中卻在努力猜測這老頭到底唱的哪出。
“師妹……我們一起入門,一起修煉,一起面對陸老魔,一起參加石莊門小比,一起遠赴南疆,一起走過風雨……我不會忘記你煉製的第一件正定靴是贈給我的……是師兄沒本事,就此別過,仙路茫茫,各自珍重吧!”
邋遢老頭說着,猛然扭頭,身子挾着巨力疾衝向前,居然撞破禁制竄到了洞外。
陸爲怔怔立着,彷彿從這話語中聽出了一段往事,一個傷痛的故事。
慢慢的,陸爲突然也有些心情沉重,掩藏在心底的那個清純秀美容顏緩緩浮現出來。
“怎麼回事?這禁制損壞可是要花仙財修補的!”
正在這時,先前見過的坊市主事突然怒氣衝衝的奔來了進來,陸爲沒心情辯解,隨手捏出五六顆三品琳琅珠,揚手拋給主事。
“夠嗎?”
“……夠!夠!”主事一看琳琅珠頓時大喜,忙呵呵笑着退了出去,片刻之後,洞府禁制再度罩起。
“籲……”陸爲用力呼了口氣,感覺五日來對邋遢老頭的腹誹憎恨,突然在今日煙消雲散了。
望着桌上棋局,瞬間,他好似明白了邋遢老頭瘋瘋癲癲、爲棋所癡的緣由。
人生如棋,落子無悔,一着不慎,滿盤皆輸……。
但是,有誰能知道這棋盤中掩藏着多少故事,留存着多少記憶,積澱着多少情感……。
權財使人貪婪,美色使人動心,只有情,才使人癡狂……。
陸爲緩緩坐下,將棋盤和邋遢老頭遺落在此的棋譜小心收起,又特意找了只玉瓶將他那十二枚棋子仔細裝好,他知道這應該是老頭最最心愛之物。
離那取丹日子相隔還有五天,陸爲便準備守在此處,不爲別的,只爲將老頭的心愛之物雙手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