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步驟與太子來迎陽筠時大抵一致,不過彼時陽筱是旁觀的,如今卻身在其中罷了。
因武承訓是世子,自然少了三師三少,多了一些皇親國戚代替之,規矩便沒那般繁複。
陽筱起初還在屋中,聽見與高氏對答的那個男子聲音,她的心思變得莫名起來。
這便是自己的夫君了罷?
原以爲不過嫁去罷了,管嫁了個什麼人,能對姐姐有所助益纔是關鍵。可真到這一日,陽筱才發覺心中並非毫不在意。也不知那邊說話的人是個什麼性情,品行是否可靠,模樣又如何,更不知他能否幫上自己,二人是否會合得來。
俄頃,有侍女過來請她上了乘輿,半晌後又換轎輦。
雖然什麼都看不見,但陽筱心中清楚,她已經被擡出高陽王宮的大門。有那麼一瞬,她竟覺得一切都不再重要。若還能與幼時一樣,一家人圍坐同一張胡桌前用膳就好了。
聽着外頭車馬聲,陽筱知道自己正一路往東,離陽曦、陽楌越來越遠,離高氏和陽槿也漸遠了起來。
好在她離家漸遠,離姐姐卻愈近。
因坐不慣轎輦,陽筱幾次被晃得要吐,第一日|她強忍着,晚上連飯也吃不下。侍女見她難過,自去報給武承訓。
武承訓只點了點頭,並未多說什麼。
去報信的侍女不禁有些灰心,着實替陽筱擔憂了一晚。若這寧王世子這般不知冷熱,二王主以後的日子怕都要苦了。
第二日陽筱又被扶着進轎,纔剛坐下,便發覺腳邊有異物。她摸索了一下,發現是隻盆子,盆中另有一罐蜜制的梅子,最是生津止嘔。
陽筱將罐子用袖子袖了,實在忍不住時才噙一顆,行了一整日路,她也不過食了三顆。因那梅子的功勞,嘔吐倒都止住了。
這一路晝行夜宿,直行了月餘纔到臨水,因婚期在廿六日,廿四日起,衆人便宿在郊縣的驛站,並不立即進城去。
廿五日夜,陽筱終於睡不着。
她既緊張明天的婚禮,又忐忑於夫家的態度,心中雖盼着早日見到姐姐,然而一旦想到了洞房,又不免心慌,竟有些不知所措。
不經意間,陽筱瞥到案几上那罐梅子。如此看來,世子應該不錯,若以後都有梅子吃,倒也不是什麼壞事。
但願那個世子一直都能有送梅子的心。
既然已經遠嫁,高陽多半是靠不上了,倘能與世子相互扶持,不僅於姐姐有所助益,自己也省去多少麻煩。
想起高陽衆人,陽筱心中只有感慨。無論之前如何爭吵猜疑,一旦生離,除了嬸母高氏,其餘衆人都能令她生出不捨,連不懂事的陽枍也教陽筱心疼。
及念起陽楌,陽筱又想起那一箱“寶貝”來。臨行前夜她還再三囑託了他,不知如今辦得如何了。
陽楌倒是不負所托,陽筱遠嫁翌日,他便讓田安順尋了可靠的人,令帶着那一箱子東西去魏都鎬城找周繹。
帶東西去的是田安順的本家親戚,名喚田健的。這田健雖是個市井小民,倒也有些骨氣見識,見宮裡一出手就是五十兩銀子,他便知道此時不好做。
因是田安順所託,田健也不好直接推辭,仔細問過幾遍後,知道不是做甚麼傷風敗俗的勾當,便大方接下。翌日一早,田健便買了乾糧,備了兩陶罐的水,花二兩銀子僱了一輛車,沿着大路往鎬城去了。
高陽境內自然無盜匪相擾,及出了高陽,田健不敢再行夜路,好在沒行幾日便到了魏國境內,又十幾日便到了鎬城郊縣。
魏國因赦免的死囚鬧出不少事來,纔剛由周繹帶着人都平了,眼下自然無人敢再作亂,倒恢復了往日的平靜祥和。因此田健一路趕路,自然沒遇見什麼危險。
及進了鎬城內,他先尋了個落腳之處,過了兩天才去驛站,按照田安順的指示找了熟路子,讓人傳信給寶兒,叫他出來相見。
見高陽的消息是按路子進來的,寶兒心中便有了分辨,料到是陽楌派人前來。只是這半年兩邊聯繫並不多,今日卻忽然來了,怕是什麼難爲之事。
因恐陽楌那邊遞來的消息不妥,怕會亂了周繹方寸,寶兒不敢將此事立即告知,而是自己悄悄接下,趁着出宮辦事的空檔去見了田健。
田健是個粗人,多的話不會說,只說自己是田安順的親戚,收了他五十兩銀子,叫他幫着跑這一趟。
“這裡有封信件給貴人,另有一口箱子,說是裝了不少寶貝,叫貴人帶回宮裡,務必交到二公子手上。”田健一板一眼道。
說着,他將袖着的一封信遞給寶兒,又指了指牀底下的那口箱子。
寶兒順着他的手指望去,不禁十分疑惑。
高陽國那位大公子可是有事相求麼?否則好端端的,他怎麼想起要給二公子送禮了?
見送來的是口銅箱子,且箱子上了三重鎖,寶兒愈發覺得有異。他只說不好直接抱個箱子進宮去,堅持說要查驗箱內所裝何物,逼着田健索要鑰匙。
田健去哪裡給他弄把鑰匙?他只收了五十兩銀子,旁的一概不知。箱子裡說是寶物,實際有多寶貝,值幾個錢,因未眼見,田健也並不知道,不過田安順如此說,田健便信了他的話罷了。
“你這貴人說話奇怪,哪有把鑰匙給我的?”田健嘴角一抽,“都說了裡頭是寶貝,若我有鑰匙,偷了一兩件出去怎麼辦?”
“既然是寶貝,爲何你只收了五十兩銀子,而不連箱子一併擡走,還巴巴地送來鎬城?”寶兒激將道,意圖逼田健說實話,或者乾脆拿出鑰匙。
“你這人實在無禮!”田健不耐煩道,“我敬你是貴人,你卻當我是個賊?我掙得就是那五十兩銀子,這等不義之財我不拿,有命取怕也沒命享用!”
寶兒還想再說話,卻被田健推着往外走。
“五十兩銀子我也不要了,明兒我就把箱子再送回去,免得受這閒氣!”
見田健動了怒,寶兒這纔有幾分信了,可再去敲門,田健卻死活不肯開。寶兒無法,只得回去告訴周繹。
“信函可在?”周繹聽他說完,立即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