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假如這不是結局】
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有和平的江戶, 熱鬧的歌舞伎町,溫馨的萬事屋,以及留在那裡安寧度日的自己。夢裡的我還沒有來得及把燒好的味增湯乘出來, 神樂就偷偷吃掉一桶米飯了, 被新八吐槽還理直氣壯的狡辯說是開胃餐, 新八就抓狂的喊哪有人吃一桶米飯開胃的, 然後阿銀就擺擺手說別吵要開飯了, 我戴上印着草莓的粉色棉手套將砂鍋端上桌來,淺淺的笑了。
再然後,夢就醒了, 我睜着眼睛,視線所及是一片黑寂。微微動了動身體, 腰上搭着一隻手臂略微的收緊, 暗暗嘆了口氣我不敢再動, 只靜靜的在黑夜中睜着眼睛,什麼都不想, 什麼都不做。
像這樣的日子,過了有多久了呢,我數不清楚,只記得遙望對岸的櫻花開了又落有三次了。
“在想什麼?”身後傳來低沉的聲音,刻意忽略掉其中魅惑的成分, 我搖搖頭算是迴應。
下一刻, 身體被那隻手臂輕鬆的翻轉過來, 我擡頭對上一隻在黑暗中也掩不住光華的瞳, 幽暗的墨綠彷彿漩渦, 吸引了我所有的注意,連搖頭都忘記了。
“哼哼, ”發出幾聲混合着不明意義的笑聲,那個人伸出另一隻手撥開我額前的碎髮,“在看什麼?”
“我在看你,”我輕聲道,“也在想你,晉助。”
“想我什麼……”他反扣住我的十指,巧妙的調換了姿勢,從側面轉到了上面,一隻手撐着地,只是目光依舊鎖着我。
我不回答,只是專注的望着那眸子裡隱約映出的自己,疏離又陌生。很久都沒有認真的看過自己的樣子了,不曾剪過的發已經很長,躺着的時候就鋪在身下,甚至可以當做衣服遮羞。我伸手輕輕觸碰他的眼睛,輕輕嘆息着,“晉助……”
迴應我的是他一直未從我體內抽、出的身體再次的灼熱和律、動,我咬着脣嚥下羞恥的聲音,閉上了眼睛。
晉助,晉助,晉助……
銀時。
念一百遍這個名字,最後總要再加上一聲銀時,雖然從來不曾叫出過口。事到如今再怎麼樣都不可能回得去了,三年前我做出選擇的時候就該想得到的。我背身離去,身後是神樂和新八的呼喊,重傷半跪在真選組最前面的土方的怨恨,以及銀時沉默而受傷的眼神。我一步一步走上那艘船,站在高杉的身邊,望着他沾了血的銀色捲髮下一雙赤紅的瞳,然而他終究是沉默的,一直到我再也看不清。
我想,他終於對我絕望。
畢竟,我做出了那樣的事……
門“吱呀”一聲開了,我擡手擋住多日不見略微有些刺目的光,漸漸看清門口立着的人,微微一笑,“萬齋?”
來人並沒有答應,慢慢走過來,居高臨下的看着依舊坐在地上的我,透着墨鏡我看不到他的神情,只是略微有些閃爍的錯覺。淡定的拉了拉鬆垮垮搭在肩上的衣襟,我慢慢繫好衣帶,也不過是件浴衣,紫色的底金色的紋,和晉助的有些相似卻不盡相同——他的金蝴蝶翩然欲飛,而我的藤蔓絲絲繞繞深深盤踞着,哪裡也去不了。
萬齋控制着將目光從那白皙的肌膚上斑駁的痕跡上移開,坐了下來,地板是潮溼的冰涼,他注意到對方從下衣襬伸出的赤、裸的小腿和腳,蹙起了眉。
“怎麼突然來了,有事麼?”我從一旁取過茶杯飲了一口,清涼滋潤了嗓子,也多了幾分說話的興致。
“小久,”他開口,在這個鬼兵隊似乎只有他這麼叫我。下面的人都叫我秋本,來島又子是堅決不肯見我的,而高杉……自從回到這裡他似乎還不曾喚過我。
“嗯。”我示意他說下去。
“晉助他,要行動了。”
“啊,這樣。”我的手指扣緊了地板,“謝謝你來告訴我,萬齋。”
他沉寂了一會兒,別開臉去,“不是爲了你,不用謝我。”
“呵呵。”我並不在意他的冷漠,一時間又沒了語言,到後來還是我開了口,“你,你們,都還恨我麼?”
萬齋回過臉盯着眼前的人,比起初來時瘦了不少,溫潤的發也失了光澤,到如今也只剩這張臉還留着七八分模樣,而那很久都不曾閃耀在眼中的光華,此刻被點亮了,在這一片昏暗中竟然堪比當初耀眼的傳說。
恨,不恨,萬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如果不是這個人,晉助就不會那麼瘋狂,然而晉助原本就是瘋狂的,這又何嘗不是他們都知道的呢?更何況,這三年來,他幾乎不曾離開這間屋子,過的也並不輕鬆,又何嘗不苦呢?
“我不恨你。”萬齋終於回答了,“可是,我怨你,你和晉助本身就不該相識的。”
“是啊,我們本來是不該相識的。”我點點頭,有忽而搖了搖頭,“可我不後悔,從來不後悔。”
“你不後悔,可是你毀了晉助!”萬齋鮮有的語氣激烈。
“沒有我,他一樣會毀了江戶,總有一天。”我灼灼的望着他,“你比誰都清楚的吧,萬齋。”
“晉助他原本就是不可能屈居在這軟弱幕府條框束縛之中,也並不是被所謂大義所驅使的人,他有他的堅持,只不過這世界待他終歸太過殘忍,一條一條將他的理由都奪走。”我將茶杯裡的茶一飲而盡,然後望着說不出話的萬齋,婉轉的笑意揚在脣角,“而我,在這個世界兜兜轉轉,哪怕是這三年來被囚禁在這裡,都是我自己選擇的,我從來都不曾恨過。”
萬齋看着他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把小巧的鑰匙,輕鬆的打開一直禁錮住手腕的精鋼鎖鏈,慢慢轉動着已被磨出暗紅舊傷的關節,對上那一雙含着笑意的眸子。
“走吧,”我說道,站起來越過他走向門口,“該完的終歸是要完的。”
如此浩大的劇幕,也該有個結局了。
那一夜,被人們口耳相傳說是百年來最盛大的煙花祭,不僅僅因爲煙花特別的多,而且亮,絢麗的劃破黑夜整晚都不曾停過,更是因爲那一夜一同劃破黑寂的是天邊搖曳的火焰,吞噬了德川將軍所在的幕府。
當時的人們不知道那是什麼,也不曾想到過那個不平凡的一夜,揭開了整個歷史的新篇章。長久以來動盪和懦弱的傀儡幕府,在那場突如其來的大火中煙消雲散,而奇蹟般生還下來的明治天皇將所有大權重攬,開創了另一個時代。
一同化作塵土消逝的,還有以近藤爲代表的真選組,以及作爲最危險激進攘夷派的鬼兵隊一夥,儘管極力封鎖了消息還是有人聲稱看到了雙方激戰過後幾乎同歸於盡在黎明的第一道晨光中。
至於那些曾經的傳奇,誰知到呢?傳說這東西總是那麼不確定,而歷史又是勝利者書寫的故事,最後的真相正是因爲無從考據才那麼的讓人遐想萬千津津樂道。至少據說親自從頭到尾幫忙清理戰場事實上更像是在找尋什麼的某個銀髮天然卷男人在最後終於是鬆了一口氣,不停的拍着胸膛說什麼,還好沒有,還好沒有……
然後一直陪在他身邊幾天幾夜不眠不休的黑色長髮男人也鬆了口氣說銀時你這樣真的沒關係麼,黑眼圈都長到下巴去了。被吐槽的那個反擊說你還不是一樣假髮都快掉光了啊,之前失蹤了那麼久還以爲你死了呢。另一個跳起來喊道誰是假髮啊明明是桂,還有之前不是失蹤是蟄伏,要不是真選組和鬼兵隊在這兒戰了一夜我們這邊還真不太可能將幕府一舉推翻。銀髮的人嚷說什麼蟄伏還不是躲起來了混蛋,都不會吱一聲麼。黑髮的人就辯解說是爲了把握最好的時機直到小久給他消息昨晚高杉行動,沒有真選組的幕府最爲空虛,纔能有機可乘。
說道這兒兩人忽然安靜下來,過了好一會兒銀時問,你說什麼,你剛說小久……
桂就回答說那個時候他假裝一槍殺了我,然後和我的手下通過信安排了計劃,還讓我誰都不要透露連你也不可以,我就……
銀時抓住他的領子晃着喊,假髮你真他、媽的混、蛋,爲什麼不早說!
桂沒有回答,他看着體力不支昏過去的昔日戰友,默默將他背在身上,轉身離開,一邊小聲唸叨着,銀時我混、蛋,你也是,我們都是混、蛋啊。可是我必須這麼做,不然江戶的黎明永遠不會到來,那個人的心血也會白費的。他走一步歪一下,但還是堅持着走到了醫院,醫院裡躺着同樣從戰場上被救回來的近藤,土方和沖田。幾人對視一眼,土方的青光眼都不那麼銳利了,說終於可以不用一見面就你追我趕你死我活了。
再後來呢,依舊是平和的江戶,熱鬧的歌舞伎町,掛着萬事屋招牌的萬事不幹屋。完成大業之後就隱退了的桂小太郎有一天走進萬事屋,說他閒來無事回了一趟鄉下,聽說有家新開的私塾特別有名氣,招收了不少沒有錢上學的孩子,裡面好幾個老師,最受歡迎的那個叫做秋本,不過私塾的名字居然是松陽私塾。
銀時聽着,和摯友對視一眼,兩人在新八和神樂莫名其妙的目光中哈哈哈大笑起來。笑夠了他拍拍桂的肩膀,說我要出去幾天你要不要一起,桂說好啊,連反駁不是假髮是桂都忘記了。
鄉下的一間大屋子裡,整整齊齊的坐着三十來個小孩,課間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談笑玩耍,將束着墨色的髮辮笑的溫婉的人圍在中間。其中一個小孩說最喜歡的當然是秋本老師了,另一個說其實高杉老師也很好,拔刀的時候特別的帥氣,只不過很少親自教他們就是了,第三個說你們看外面來了兩個奇怪的人吶,奇怪頭髮爲什麼是銀色的難道是未老先衰麼,不過紅色的眼睛倒是真的挺好看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