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一箇中年的鎮民滿臉茫然地後退一步,後腳落在平地上卻猛地一折,腳踝傳來的劇痛讓他狼狽地摔倒在地,壓在了另一個人的腳面上。
後者慌忙地撤開被壓住的右腳,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空氣,不自覺就用力一腳踢了出去。
腳尖撞在脆弱的肋骨上,骨頭折斷的疼痛讓倒地的中年男人回過神來,張大了嘴巴,將所有的恐懼和絕望發泄在了叫聲裡面。
“別叫啊!”
雙眼空洞的鎮民被尖叫的男聲震醒,心臟剛剛泵出的大量血液擠上腦門,血管和神經在叫聲中一陣陣地跳動、脹痛,憤怒之後擡起腳就踹在倒地的鎮民嘴上。
痛苦的叫聲戛然而止,滿嘴是血的男人雙手死死抱在身前,抽搐着。
用力的兩腳將別人踢傷,暴躁的鎮民也稍微平息了怒氣,胸膛起起伏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暴力能讓人暫時忘記絕望和恐懼,一個摩擦造成的見血事件徹底染紅了周圍那些暴躁派的眼睛,他們現在只想發泄。
就像那句話所說,現在,他只想打死別人,或者被別人打死!
總是要比炸成碎塊來的輕鬆。
嘭!
以往的矛盾和現在的肢體觸碰,立刻變成了引爆這個火藥桶的火星,力量受到留痕影響增強許多的鎮民第一次將它完全發泄出來,通過自己的拳頭將別人的臉骨、胸骨打碎,溼黏溫熱的液體沾滿拳頭的表面,帶來的是異常的無腦的快樂。
數百個暴躁易怒的鎮民臉上帶着詭異的笑容,將身邊的人統統打倒,即便是被打的頭破血流也要撲到別人身上。
其他的暴躁派強忍莫名升騰的怒火,想要離這羣人遠一些,但因爲幾句叫罵或者別人的阻攔、牽扯,立刻舉起拳頭砸在對方的腦袋、脊背上。
幾拳過後,擡腳狠狠地將對方踹倒。
“你們停手,不要打了!”中立鎮民滿臉驚恐地拉住身邊的人,很快就被反揪過去,鼻樑被砸碎,眼前隨着一陣劇痛徹底陷入黑暗。
“我們離遠點,不要過去!”
剛纔同樣想要幫忙的中立鎮民急忙攔住其他人,更爲驚恐地後退着,看着最開始的那個想要勸說的鎮民被拖進暴躁的人潮之中。
片刻就消失了身影。
喉嚨裡就像是被什麼堵起來了一樣,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許多。
“你們最好停手!”
熟悉的稍顯稚嫩的嗓音響起,但那同樣充滿憤怒的警告沒人理會,別說是已經陷入瘋狂、發泄狀態的鎮民。就連那些恐慌地躲在一旁的中立鎮民,也沒有絲毫注意到這個聲音,並回頭去看。
數百人瘋狂地廝打着,周圍變得一片混亂,黑色的凍土上濺射着一塊一塊的血污,就連空氣裡的白霧也被攪動、旋扭起來。
本該遠離的暴亂之地,偏偏有一道纖細嬌小的身影無畏地靠近。
莉莉絲面無表情地踩着綁腿靴走到這羣人旁邊,也不管那些充滿惡意的手掌伸過來,白皙的手指擡起後在空氣中用力一劃。
猩紅的光芒沿着那條虛線亮起,一點紅光緊緊跟在手指後面,拖曳着微光的尾巴在勾勒一道清晰的法印。
赤印!
“啊——!!”
數十人同時發出的慘叫震動着霧氣,震撼所有甘願陷入瘋狂狀態的鎮民,看着那些莫名倒在地上、滿臉痛苦和扭曲的人,紛紛停下了舉起的拳頭。
等到他們回過神來,才感覺自己身體的骨頭好像都被敲碎了一樣,視線裡全是一片血紅。
小心地把眼睛上的鮮血抹掉,細微的疼痛讓他們更加清醒起來,而擡頭之後,看見的全是熟悉的又不熟悉的其他人。
就像被嚇得像鵪鶉一樣躲在旁邊的中立鎮民一樣,這些清醒過來的鎮民同樣被自己和別人嚇了一跳,殘留的惡意讓猙獰的五官變得猶如野獸,血腥味刺激着他們吸着鼻子。
隨着吸氣的動作,鼻子上皺起的肉褶就像曾經見過的野狼。
而比起面孔兇惡的同類,他們扭頭只能小心地、謹慎地偷看那個勾勒法印的神秘少女。
不同於他們棕色、藍色瞳孔所在的白色眼球,少女的眼眶裡是一片深沉的漆黑,佔據中央的金色瞳孔毫無感情地轉動着,看了過來。
呼吸的聲音都停了下來,所有人立刻低着腦袋,靜靜地等待着什麼。
痙攣、抽搐、劇痛,讓主動丟掉理智、擁抱瘋狂的鎮民清醒了過來,如果恩賜赤印的效果再持續幾分鐘。雖然被留痕賜予力量,但這些鎮民的血管、內臟仍然會開始大破裂。
莉莉絲停下不斷勾勒法印的手指,空氣中的猩紅光線慢慢隱去。
“嗬——”
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蜷縮成一團的鎮民疲憊地伸直四肢,雙眼無神地躺在地上。隨着呼吸而來的劇痛消失,讓他們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
丟掉理智的時候他們不會去想絕望的未來,現在剛剛鬆口氣的他們同樣不會去想。
“厄里斯!”
莉莉絲放下右手,轉過身平靜地喊了一聲,表示完成任務。
少女清脆的嗓音響起的一刻,所有鎮民都不由得顫抖了一下,發現剛纔那恐怖的景象不會再出現後才鬆了一口氣。
特別是暴躁的鎮民們,他們不想體驗一遍躺地上的那些人的經歷。
本以爲的懲罰沒有落到頭上,這些鎮民又想起了自己的命運和那爆體而死的青年,灰暗的臉上沒有任何生氣。
“我不能讓你們吸收留痕!”
亞述擡起頭,之前的自信和笑容蕩然無存,有的只剩下連瞳仁都在微微顫抖的恐懼。
他怕死,更不想死!
而且他知道,他們的命運已經完全和喬恩鎮的留痕綁在了一起,就連離開它影響的範圍都會死。等到厄里斯他們把留痕吸收,他一定會死,絕對會死!
就像那個殘廢的青年一樣,被未知的力量活活捏爆,肢體碎塊鋪滿地面。
我不能死!
沒等亞述要展現自己的武力,想要繼續證明他的價值和話語權,視線裡的厄里斯就猛地衝了過來,用讓他反應不過來的速度狠狠將他撞飛出去。
嘭!
忽然騰空的身體重重地摔在地上,殘餘的恐怖力量就像無形的大手按在他身上,狠狠地用他的身體推開堅硬冰冷的凍土。
等到亞述停下,只感覺背後的血肉和神經全部絞在了一起,腦後的金髮也被鮮血沾粘在一起。
“你別說話......”
剛剛激發了衝鋒踐踏模板,將亞述撞飛之後,厄里斯才停下來,筆直地站在他之前的位置淡漠地說道。
雖然亞述的出現提前引爆了留痕埋下的炸彈,但這個糟糕的事實並不和他有關。
接受留痕影響,鍛鍊身體、快速增強力量的鎮民都會死,這是在他們到來之前、在巴爾克來之前就已經定下的結局,誰都沒有錯。
包括這些現在變得暴躁易怒的鎮民,他們什麼都不知道,他們同樣是無辜的!
偏偏最該痛恨的就是留痕、是詭異,但你痛恨它們又有什麼用?不考慮是什麼東西的錯,那麼就去考慮接下來該做的事情。
找出留痕、吸收它,讓喬恩鎮幾千人跟着陪葬!
想一想當留痕被吸收之後,所有接受過它的力量的鎮民全部炸裂,血肉塗滿整個小鎮,濃烈的血污被霧氣承載着四處飄動,連呼吸一口都能吐出滿嘴的鮮血。
“你們不能吸收留痕!我們會死的,在場的人都會死的!你們要殺死這麼多人嗎?不要,不要吸收留痕,放過我們,求求你了!”
躺在地上的亞述呼吸時,胸膛裡都傳來一陣陣的痛苦,但他還是忍不住大聲咆哮起來:“我們再也不會離開喬恩鎮!不要吸收留痕,只要留痕還在,我們就不會死!”
之前經過莉莉絲的恩賜赤印震懾,本來面如死灰的暴躁派鎮民全部擡起頭,夾雜着希望的祈求目光落在厄里斯他們身上。
沒錯,只要不吸收留痕,他們不離開,就沒有事,他們就不會死!
“英雄,你們能不能不要吸收留痕?”一箇中立鎮民也忍不住開口請求道。
“你不要......”
旁邊的其他鎮民連忙拉住他,讓他不要再開口,小心翼翼地指引他去看那羣暴躁鎮民的中間。
地上的凍土集聚着一灘灘鮮血,還有幾個已經冰冷的屍體躺在上面,空洞的雙眼睜開着、盯着天空。或許,他們這樣也算是一種解脫,但其中一個人卻絕對不是。
那是想要勸說他們,卻被拖進人羣裡活活打死的一箇中立鎮民。
“對不起!”
忽然間,滿身狼狽的人羣中就響起一個竭盡全力的叫聲,道歉完,嘶啞的男聲抑制不住悲傷,哽咽着哭了出來。
夾雜着求生‘欲’望的悔過哭聲聚集成一片,他們都在壓抑着爆發的情緒,但控制不住地不斷分泌淚水,滿是傷痕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抹着眼睛。
對面中立鎮民們臉色猶豫,死死咬着嘴脣或吞嚥着並不存在的口水,想說又不敢說。
即便在這種悲哀的氣氛中,亞述都忍不住仰天露出欣喜的笑容時,厄里斯所有人都沒有說話,仍舊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
必須,抹除喬恩鎮的留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沉悶的哭聲中,一道略顯瘋狂的笑聲突然爆發,癲狂的情緒狠狠捅向了那些哭泣的鎮民們。
店主吉薩滿臉複雜地看着身旁的好友,外鄉人塞爾馬特終於看見了他想要看見的結局,一直受到的委屈和悔恨頃刻間爆發出來,讓他渾身顫抖着,用盡身體的全部力量。
笑,一定要笑出來!
嘭——
在悲傷的哭聲中仰天大笑,用所有的氣息來笑、來發泄完自己所有感情後,這個連續遭遇了兩次詭異、卻不僅僅只遭遇了兩次悲劇的外鄉人重心向後,狠狠摔在地上。
失去了所有氣息,好像是把自己笑死了。
即便是親眼見證了這種略顯滑稽的死法,在場的所有人也笑不出來,眼神複雜地看着那滿臉暢快、滿足的屍體。
“塞爾馬特......”
旅店店主小聲地念了一遍這個外鄉人的名字,喉嚨的堵塞和酸溜溜的鼻子,讓他閉上眼睛,早已充斥、覆蓋了眼球的淚水立刻擠出來,滾滾而下。
無論是被留痕賜予了力量的鎮民,還是保持觀望、更傾向於塞爾馬特的鎮民,此時都下意識地保持安靜,悲傷地看着。
喬恩鎮,最悲慘的還是塞爾馬特他們這些善良的外鄉人嗎?
你笑死了自己,是希望我們去吸收留痕嗎?
“帶上他們,我們先回去!”
厄里斯張口說道,嗓音變得極其嘶啞難聽。
死去的鎮民和塞爾馬特、受到驚嚇的中立大叔、被撞成重傷的亞述,都被其他鎮民安靜地攙扶或背上,又怕又亂又哭又笑的一羣人慢慢向着喬恩鎮走去。
遠處的濃霧裡有幾道小小的黑影向他們迅速靠近,鑽出來後,爲首的卻是一個熟悉的金髮男孩。
喬恩鎮的孩子王,烏澤爾。
此時,烏澤爾正領着幾個玩的非常好的同伴莽撞地跑來,臉上卻都是驚喜、驕傲。但當他們看見厄里斯他們時,臉上的驚喜統統化爲了烏有。
“爸爸!”
幾個孩子看見滿臉是血或一臉驚恐的父親時,全部叫喊起來,雙腿邁動地更快,跑了過來。
“我,我......”
嗓子被哭的沙啞,一箇中年的暴躁派鎮民趕緊抹掉了臉上、頭上的黑色血塊,又用力地將雙手在衣服上擦了擦,這才蹲下身接住跑來的女兒,緊緊地把她抱在懷裡。
跟來的幾個孩子都找到了自己的父親,唯一一個男孩呆呆地站在一個眼神躲閃的鎮民前面,仰着頭盯着那個無力靠在對方肩上的男人。
這個男孩,是那第一個站出來卻被拖入人羣、被打死的中立鎮民的兒子。
嗚嗚的大哭聲立刻響起,男孩沒有這些成年人的諸多顧慮,只是放開自己的嗓門、拼盡全力地大哭着,沒過多久嗓音便沙啞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