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尾聲
上海地下黨負責人趙先生,這會站在船上,看着夜色下貨船尾部在江面上的波紋,心裡滿是遺憾。
同行的搭檔看他一直“戀戀不捨”的站船尾,過來說道:“老趙,夜裡風大,進船艙吧。”
趙先生悠悠的嘆息:“不甘心啊!”
“不甘心?”
“今晚鬧的這麼大,沒有親身參與,真的不甘心啊!”
趙先生道:“日寇佔領上海這麼久了,一直是對我們各種打擊,好不容易能打殺打殺日寇的威風,結果,我只能遙遙的看着,欸。”
“老趙,我覺得你這純粹是矯情!”
搭檔沒好氣的說道:“你以爲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麼嗎?”
趙先生聞言大笑起來,笑的異常的暢快。
沒錯,他就是故意矯情下而已。
若是有下次,他還是選這種事!
搭檔也笑了起來,兩千支火箭筒啊,配套數萬發火箭彈啊!有了這些,缺少重火力的我軍,就有了攻堅利器,想想都覺得讓人熱血沸騰啊!
趙先生笑完,神色恢復了正常,帶着一絲憂慮道:“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趙先生口中的他們,自然是起義的部隊——起義肯定是很成功的,有張世豪這三個字背書,絕對不會失敗。
但軍統的“拐人”計劃呢?
趙先生自然是信任明樓的,但這份計劃的操盤人是張世豪,他擔心張世豪可能另有準備!
別覺得玄乎——藤田芳政也是認爲自己能將張世豪算計的死死的!
但結果呢?
滿盤皆輸——趙先生還不知道藤田芳政剖腹了。
搭檔文言也忐忑起來。
是啊,軍統還有個拐人計劃呢。
……
被刺眼的白色籠罩的張家。
這幾天,是曾墨怡過得最黑暗的幾天。
她有猜想過這是張安平的脫身計,但她卻不敢去找鄭耀先詢問——如果是假的呢?
她不敢去打破心裡的希翼,但又尋思:
安平如果是脫身計,一定是爲了保密,我不能露出破綻。
她只能懷着希翼,又絕望的承受這樣的喪夫之痛。
這樣絕望而窒息的日子,讓她在短短几天就瘦的讓人心疼。
直到今夜的“煙花”。
日本人統治下的上海,在今晚亂成了一鍋粥!
聽着外面傳來的隱約的爆炸聲和如過年般響起的“鞭炮聲”,曾墨怡笑了,捂着嘴她不想笑出聲,但卻不由自主的笑的肆意。
“我就知道伱不會死。”
“我就知道你沒事。”
“我就知道……張安平,你混蛋,你王八蛋!”
曾墨怡又笑又罵,一陣發泄之後,她的沉重而灰暗的心情,好了很多後,終於恢復了地下黨的冷靜。
“安平……你沒事……真的太好了!”
她很確定自己的丈夫沒事。
因爲除了張安平,沒有人能將軍統上海區三家的力量擰成一股繩,沒有人能在上海,鬧出這麼大的動靜。
姑娘看着桌子上丈夫的照片,輕聲呢喃:“我……想你了!”
……
被曾墨怡朝思暮想的丈夫,這時候卻正冷着臉和游擊隊二次對峙。
而之所以會這樣,完全是因爲……張安平的同志們,太實誠了!
張安平心裡瘋狂吐槽張浩和安永東的不靠譜。
在張安平想來:
狗特務張世豪在下面忙碌,這時候只要“炸掉”假鈔作坊,即可忽悠過去,然後忽悠狗特務張世豪先行離開,悶聲將機器悄無聲息搬走——這樣多好?
到時候即便有問題,張安平來一句:我他媽當時看到他們炸了那些印刷機!誰曉得共黨這麼狡猾吶!
但張浩和安永東的操作卻讓張安平不得不跳出來反對。
因爲這兩個傢伙,居然親自過來找張安平協調:
這些印刷機我們要了!
拜託,你們面對的是狗特務張世豪啊,他要是同意,那人設就得崩了!
所以,張安平只能說:
“不可能!”
“這一次行動是我們主導!你們共產黨是協助——地主家請人過來收割糧食,完事了幫忙的人要帶走糧食?天底下沒這個道理!”
安永東詢問:“張區長,你想怎麼處理?”
“炸掉!”
“張區長,既然要炸掉,還不如交給我們。”
“不可能!”張安平冷冷的說道:“船的運力有限!”
“我們自己想辦法!”
“那也不可能!”張安平早知道游擊隊備船了,但態度總得堅決些:“造假鈔的工人你們要留,造假鈔的機器你們也要留——你們共產黨想幹什麼?”
面對張安平這般誅心的質問,張浩立刻出聲:“張區長,我們只是缺乏印刷設備,現在既然能運走,就不願意浪費的炸掉。”
安永東接腔:“張區長,你這莫非是寧可炸掉,也不予戰友麼?”
“你們要?好啊,那便拿錢來買!”張安平收起臉上的冷意,笑着說道:“十萬!給我十萬,我賣你們!”
獅子大開口嚇到了游擊隊的兩人,十萬——開什麼玩笑!
張浩惱火的說道:“你原本想炸掉的!”
“我改主意了。”
張浩怒道:“那你也不能漫天要價!十萬?你怎麼不去搶啊!”
張安平呵呵一笑:“我就在搶!”
他身後的突擊隊員們聞言忍俊不禁的大笑起來。
安永東見狀道:“張區長,咱們也不賭氣,我們窮你也是知道的,所以我們捨不得炸掉這些設備!您看不上想炸掉,我們不想炸——這樣吧,五千塊錢,這些設備我們拉走!”
“打發叫花子呢?”張安平冷笑。
身價不匹配嘛!
安永東無奈,只好加價,商量來商量去,最後游擊隊這邊以打欠條的方式,欠下了張世豪一萬五千塊,游擊隊方面承諾,會全權配合上海區對工人的問詢,調查國民政府中購買假鈔者的身份。
雙方總算達成協議,唯有張安平心裡吐槽:
就因爲你們這倆同志不靠譜,我又得把一萬五左手倒右手!
這樁事解決,大金山島的事算是徹底落下帷幕了。
游擊隊還要運假鈔窩點中的機器,狗特務張世豪當然不會幫忙,遂帶着欠條和陣亡者的骨灰,離開了大金山島。
……
張安平帶着突擊隊撤離的時候,穩坐釣魚臺的徐百川,卻愕然發現……釣魚臺垮了。
這次起義的主力,是地下黨。
五隊十五路部隊,上海區的力量只起了帶頭、骨幹的作用,真正的核心,是地下黨發動起來的起義工人。
徐百川所在的隊伍,便是這種構成——兩隊近四百人中,上海區的特務力量只有三十多人。
按照徐百川的計劃,這十五路人撤離上海後會進入忠義救國軍地盤,然後嘛,就開始搞【掐頭】行動,將起義人馬中帶頭的核心控制起來,然後收編。
但,地下黨居然不按照套路出牌!
搭載他們的船隻剛離開上海,隊伍中的紀中原就找上了徐百川,“客客氣氣”的道:
“徐長官,這一次起義,你們軍統指揮、調度有方,若是有下次,我們一定再度攜手,再創佳績!”
徐百川一愣。
什麼意思?
他怎麼感覺這話不對勁啊!
“客氣了,這一次你們表現也不賴,能取得這般的戰果,是我們通力合作的緣故——回去後,咱們一定要痛飲三杯!”
“徐長官,這酒就免了,我們還另有任務,就此別過了!”
“纔出城,這裡不太安全,再往前走走,等到了忠義救國軍那邊就安全了,屆時你們再走?”
“我們也想和徐長官把酒言歡,但上級的命令不得不執行吶——徐長官,等日後您見了我們上級,替我們好好說道說道。”
面對這般的說辭,徐百川能怎麼辦?
他倒是想一聲令下,以勢壓人——但這般懸殊的兵力對比,真要是箭拔弩張擦槍走火,倒黴的還是他們啊!
他強笑道:“既然這樣,那就只能遺憾了,有時間咱們再補上這頓慶功酒!”
“一定!一定!”紀中原笑吟吟的回覆着。
隨後,徐百川強顏歡笑的下令靠岸,將船隊中的大部分人卸下,看着這些起義部隊笑吟吟的向他道別,老徐的臉變得鐵青起來。
居然……
居然……
“他媽的!”
徐百川憤怒的罵娘。
部下們不解其意,但長官神色不對,識趣的躲到了一邊,只留下徐百川在船上不斷的罵罵咧咧。
怎麼能這樣!
怎麼能這樣啊!
徐百川的心態崩了,煮熟的鴨子,到了嘴邊以後居然飛走了?!
地下黨的力量是下船了,可船隊卻沒法返航——因爲這一次的接應,三個隸屬上海區的運輸公司徹底的暴露了。
徐百川氣急,早知道這樣,還不如把這些地下黨撂在上海呢!
憤怒之後,徐百川爲其他六路(一共組成七路進行撤離)擔心起來——紀中原這麼搞,明顯是知道了自己的打算,那其他六路呢?
真的是擔心什麼怕什麼,等到了預定的集合點,老徐只感覺眼前一黑:
完犢子了!
果然,其他六路都是空蕩蕩的!
地下黨,全都半路下船了!
這一刻,徐百川已經確定是走漏了消息。
“我跟前知道消息的一共就七個人……看樣子泄密的就在這七人中間!”
“好,很好啊!”
徐百川咬牙切齒,老子好不容易要在安平跟前擡頭一次,沒想到身邊居然出內鬼了!
他壓根就沒考慮過泄密者會是鄭耀先或者張安平……
哪怕這件事只有他們三個人知道,徐百川也不會懷疑另外兩個,他只能懷疑是自己操作的時候哪裡出了問題……
徐百川失魂落魄的見到了鄭耀先。
鄭耀先見到徐百川,便鐵青着臉問:“老徐,是不是哪裡走漏消息了?”
“應該是我的人出問題了。耀先,這件事是哥哥對不起你倆。”徐百川羞愧難當。
鄭耀先黑着臉:“查!一定要查清楚!他媽的,這下有口難辯了!中統要是藉此發難,咱們還好說,安平恐怕又得被死咬着不放了!”
徐百川更是羞愧,我對不起安平吶!
“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件事是我的責任,我來扛!我向戴老闆請罪,安平……安平這次被我連累了。”
鄭耀先恨鐵不成鋼的看着徐百川,許久後嘆了口氣,道:
“上海區我們三家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事啊,等安平老弟回來了咱門合計合計——老徐啊,你……你讓我怎麼說你好呢!”
徐百川嘆息一聲,自己,真的是……
兩人悻悻的帶隊去了忠義救國軍的駐地,一路上一丁點勝利後的喜悅都沒有。
話說今晚忠義救國軍淞滬指揮部也是忙碌至極。
淞滬指揮部下轄三支行動力量,京滬支隊、滬杭支隊和淞滬總隊,爲了不引起日本人的警覺,京滬支隊和滬杭支隊依然停留在南京和杭州方向,淞滬總隊這波一人飾演兩角,既要當忠義救國軍,還要扮演游擊隊,再加上是多地點發動策應攻擊,算是滿負荷運行了。
雖然沒去得大的戰果,但卻是拿出了家底作戰。
他們因爲是走的陸路,撤回來的時間要比城內參與起義的行動隊更晚。
譚忠恕帶隊回來的時候,正好碰到了從大金山島完成任務順着水路撤離回來的張安平。
“忠恕啊,今晚打大金山島的時候,我有個突然的想法——”張安平指着自己帶領的突擊隊,道:“我想將他們的編制保留下來,掛靠在忠義救國軍這邊,作爲一支精悍的作戰力量單獨使用。”
張安平因爲沒有染指軍權的想法,一直沒考慮過在各種小說中大行其道的特種部隊,但今晚的行動後,張安平倒是敏銳的發現了這個短板。
作爲一個穿越黨、掛逼,手裡沒一支善於小規模作戰、且能以一當十的特種部隊,這不是讓同行嗤笑嗎?
情報體系,更應該有這麼一支用得順手的特種部隊!
君不見後世的電影中,動不動就出現CIA探員請頂級特種兵的橋段嘛!
譚忠恕不懂什麼叫特種作戰,張安平又是忠義救國軍淞滬指揮部名義上的boss,老大有這樣的想法,他能怎麼樣?
只有同意唄!
說完這件事,張安平談起了淞滬指揮部現在要面臨的問題。
“這一次咱們鬧出的動靜可不小,日本人應該不會再容忍我們繼續在京滬杭這一片區域內遊擊了。”
“我琢磨他們應該馬上就會對咱們發起掃蕩,你回頭安排下轉移,部隊分成三股,向蘇、皖、浙三省轉移,上海周邊就留小股部隊充作疑兵,等鬼子糾集重兵後可以隨時脫離他們的掃蕩範圍。”
八路軍和新四軍在反掃蕩方面經驗豐富,忠義救國軍嘛,張安平不怎麼放心,還是提前安排跑路比較放心。
譚忠恕點點頭,他確實有這方面的擔心。
他提議道:“我通知下游擊隊?”
譚忠恕和游擊隊合作的次數較多,對游擊隊是有好感的——忠義救國軍雖然是軍統的體系,但並沒有軍統內的那種風氣,對於這種合作看得也比較寬鬆。
嗯,這也和張安平是淞滬指揮部的總指揮有關。
“通知他們幹嗎?”狗特務張世豪擺手:“他們要是也撤了,誰吸引鬼子注意力?”
譚忠恕無言以對,他覺得國難當頭,都是抗日的力量,又何必執著於國共區別?
日本人眼裡,他們可都是抗日力量啊!
但這種事他這個沒後臺的人又沒法插手。
張安平叮囑道:“忠恕啊,我們和共產黨,本質上就是兩條路的人,這是一條紅線,明白嗎?”
“忠恕明白。”
“這樣吧,我派幾個人過來,肅一肅淞滬救國軍內部親共的風氣,嗯,派個你認識的熟人吧——就餘則成和左藍吧,讓他們倆帶隊過來。”
譚忠恕認爲這是對自己的敲打,更不敢反對。
別看他和張安平都是上校,但他對自己的身份拎的很清楚,他就是張安平的人!
張安平既然要派人,那便派吧,淞滬的忠義救國軍,不是他譚忠恕的家兵!
其實張安平想派餘則成和左藍帶隊過來,反共只是託詞,主要是淞滬指揮部所屬的三支力量,隨着規模的不斷擴大,已經出了不少違反軍紀的事了。
當然,比起正兒八經的國軍,即便是最精銳的中央軍、還存的德械師,淞滬的忠義救國軍軍紀還是很不錯的,但某些不好的苗頭已經出來了,爲防微杜漸,他才決定排餘則成和左藍帶隊過來。
以後,就讓這兩口子常駐吧!
一路無話,兩人帶隊回到了淞滬總隊的駐地。
一進駐地,看着空蕩蕩的駐地,又得知徐百川和鄭耀先已經回來了,張安平的神色就變得冷冽起來,他大步就往指揮部走。
狗特務張世豪上線……
譚忠恕猜測張安平這是要發飆,本能的就要遠離,但卻被張安平喚住:
“忠恕,你也過來吧。”
原時空中的譚忠恕,是鐵桿的特務。
但這個時空中的譚忠恕,對地下黨還是感官不錯的——張安平當然願意給他一些看清兩黨區別的機會。
看到張安平黑着臉進來,徐百川訕訕道:
“安……世豪,你回來了,大金山島那邊順利吧?”
張安平皺眉問:“人呢?”
徐百川一臉羞愧的說道:“是我的疏忽,讓消息外泄了。我懷疑我身邊有地下黨的臥底。”
譚忠恕聽得一頭霧水。
鄭耀先打圓場:“世豪,這事……也不能該老徐,他這段時間最主要的是算計日本人,難免……”
“老鄭!”張安平皺眉看着鄭耀先,嘆了口氣後說道:
“老徐啊,你……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十拿九穩的事,你怎麼搞成這樣啊!”
面對張安平的則被,徐百川羞愧難當。
他將“被耍”的經過向張安平做了介紹,說完後表態:
“世豪,這件事是我的責任,我願意承擔一切後果!”
深呼吸一口氣後,張安平道:
“承擔個屁!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就當咱們沒算計共黨!”
“就不要向上面彙報了,省的丟人現眼啊!”
徐百川感動,安平老弟果然是夠義氣啊!寧願自己背和共黨不清不楚的嫌疑,也不願意把自己這個老哥哥甩出去丟人現眼……
張安平緩和臉色,道:“咱們統計下戰果,向上面彙報吧!不管怎麼說,咱們這次是鬧出了大動靜,給上面長臉了不說,還狠狠打擊了日本人的氣焰,宣傳一定得跟上!”
一旁的鄭耀先深以爲然的點頭贊同,暗地裡卻廢了好大的勁才控制自己不要想、不要想、不要想!
我鄭耀先是最專業的,絕對不笑,絕對不笑。
譚忠恕倒是明白了緣由。
他心裡不免有些悲哀。
明明都是國難當頭的時刻,爲什麼總是要想着鬩牆啊!
就不能團結一致共計小日本嗎?
雙方這般暢快的合作,臨了,一方卻非要坑另一方,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