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打草驚蛇(下)
僞鈔窩點,這其實是張安平自從踏入情報這一行以來,最爲難的一次。
以前的任何一次行動,張安平都能用各種辦法調動對手,將自己真正的目的隱藏起來,然後一石二鳥、多鳥,取得輝煌的戰果。
就以解救老黃的行動來說,他借題發揮,重創了本就受創的特高課,還炸掉了軍火庫、火車南站,最後更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將老黃從地道中接走。
可這一次,他是真的犯難。
首先是行動力量。
經過上一次的大規模行動,上海區可以行動的力量幾乎全部暴露,重新隱蔽需要大量的時間,在此時間段內如果妄動,很容易被僞警察發覺——至少八個月內,上海區無法組織像上次那樣大規模的行動。
而如果要用精幹的小股力量來達到目的,難度太高了!
最關鍵的一點是,這一次藤田芳政的態度很明確:
我就死死的盯着零號研究院!
這種情況下,想要調動日本人,太難了。
張安平是真的犯愁。
最讓他抓狂的是時間。
他本來的打算是熬着,在不斷流逝的時間下,日本人總會有破綻露出的,到時候抓住破綻佈局從而達成目的。
但日本人在僞幣的研究上進步也太快了,他怕再熬下去,僞幣就在淪陷區各個地方出現了。
到時候日本人順理成章的推出軍票來掠奪就麻煩了。
但,怎麼破局啊!
……
內保中隊。
張安平透過窗戶,正在觀察研究院的高牆。
最討厭這種沒技術含量但偏偏讓人無法用技術破局的佈局了!
張安平吐槽完畢剛要坐下,就聽到了外面傳來的當當的腳步聲。
是汪曼春。
敲門聲在幾秒後響起。
“進。”
一身僞軍軍服的汪曼春進來:“主任。”
“汪處長,坐——有事麼?”
“主任,是兩個抵抗分子據點的事。”汪曼春坐下後說道:“我打算收網了。”
“收網?”張安平好奇道:“查到下線了?”
張安平之前就確定這兩據點是日本人的,根據地形判斷,這兩據點的用途,怕是用來監控內保中隊的。
“沒有。”汪曼春搖頭道:“監控的這幾天時間,發現了幾次疑似接頭的對象,但對方很警覺,我不敢讓人靠的太近,幾次都跟丟了。”
“我打算趁晚上將據點拿下,到時候想辦法策反一兩個。”
汪曼春不知道的是,所謂的接頭對象,其實是張安平派人所爲,目的就是讓汪曼春確信這是上海區的據點。
張安平點頭:“既然你有決定,那就去做吧,儘量不要走漏風聲。”
“是!”
汪曼春應是。
待汪曼春離開後,張安平不由以手指敲擊起了桌面。
他的目光緩緩變得冷冽起來。
前不久,日本人從軍統獲得了一份情報:
趙德漢被軍統授予了勳章,追封了國軍上校。
甚至有傳聞稱,趙德漢便是“婦好”。
不過,對這份情報,不管是76號高層還是日情報機關,都抱有嚴重的懷疑態度。
情報這一行,不是說獲得什麼情報就堅信不疑的,大家都是在爾虞我詐中沉浮的,誰還沒點判斷?
張安平也知道這樣的誣陷是沒有效果的,但那只是鋪墊:
如果“婦好”是汪曼春呢?
因爲張安平的調教,76號最擅長的便是“冒功”,汪曼春破獲了“很多”抵抗份子,槍斃了很多“抵抗分子”,但實際上多是“冒功”。
這個潛規則,愛打小報告的三個主任,都默契的沒有向藤田芳政彙報過——如果有一天,汪曼春被指爲抵抗分子,那這些舊賬就會翻出來,成爲最好的佐證。
現在,汪曼春要對日本人的秘密據點下手了。
那麼,打造汪“婦好”計劃,正式啓動了!
……
夜。
汪曼春帶領着一支情報處的行動組,潛行抵達了編號爲“貳”的據點。
監控小組的特務迎接並彙報:“處座,沒有異常。”
汪曼春擡腕藉着月光看了時間,等到了十一點後下令:
“抓捕!”
一聲下令,行動組的八個人從前後兩面同時向這間商鋪展開了潛入。
一分鐘後,捷報傳來:
“處座,一共四個人,全部抓捕!”
同一時間,編號爲“壹”的據點也上演了抓捕的一幕,據點內的三個人也輕輕鬆鬆被另一個情報處的行動組抓獲。
行動很隱秘,一槍未發不說,還沒有鬧出多大的動靜,隨後汪曼春命人進入兩處據點,一邊搜查一邊鳩佔鵲巢,僞裝成據點的“抵抗分子”。
被抓捕的七人被帶到了情報處位於附近的秘密據點,連夜展開了審訊。
但隨着審訊的展開,汪曼春一切盡在掌握的神色,慢慢變得晦暗不定了。
……
情報處秘密抓捕過去了沒多久,一輛轎車從零號研究院駛了出來,向着市區方向駛去。
這輛轎車行駛了不到十分鐘,就遇到了一隊盤查的日本兵。
漢奸模樣的翻譯在一旁舉着旗子示意:
“停車!檢查!”
轎車停下,翻譯官和幾名日本兵走近,司機搖下車窗,一邊用熟稔的日語報着身份,一邊掏出了自己的證件。
一名日本軍曹推開礙事的翻譯官,上前查看——截至這個時間段,一切都顯得那麼的正常。
但異變也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
要接過證件的軍曹,在接過證件的瞬間便抓住了司機的手臂,緊接着往下驟然猛掰,咔嚓一聲,司機的手臂就被折斷了。
同一時間,周圍的日本兵用槍托砸碎了車玻璃,槍托一下又一下的猛砸向車內的其他人,短短十幾秒鐘,車內連同司機在內的四個人全被打趴下。
兩輛轎車在黑暗中駛出來,四名日本人被押送到兩輛汽車上,而與此同時,有“日本兵”打開了這輛汽車的後備箱,將車後面的三個行李箱拿了出來。
其中一個箱子被打開,藉着手電筒的光束,看到了箱子中一迭迭的法幣。
“是這個!”
“撤!”
一聲令下,這些“日本兵”在眨眼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
今晚的張安平沒有回家。
換做以往,管你抓什麼抵抗分子,張主任下班的時間那是一分鐘都不能耽擱的。
但物是人非事事休,現在的張主任,工作態度極其認真,一直在等着汪曼春的消息。
終於,在張主任睏意連連的時候,汪曼春回來彙報了。
眼瞅着就要睡着的張安平,看到汪曼春後神色一震:
“汪處長,有人撂了?”
汪曼春的神色凝重,看了眼周圍的幾名漢奸後,小聲道:“主任,出事了!”
張安平一臉茫然:“出事了?什麼意思?”
“這不是抵抗分子的據點,是日本人的據點!他們直接聽命於藤田!”汪曼春有些慌,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抓抵抗分子,抓到了日本人頭上!
起初她還不信,但等對了一遍口供後不得不信了——因爲被捕的七人統一交代,他們是直屬藤田機關長的情報組。
這下汪曼春傻眼了。
趕忙找張安平彙報。
“沒搞錯吧?他們怎麼可能是藤田機關長的人?!”
張影帝一臉的不可思議。
汪曼春懊惱道:“確實如此,主任,這件事該怎麼向機關長解釋?”
張安平關心道:“沒鬧出傷亡吧?”
“沒有。”
“那應該問題不大——我給機關長打個電話說一說,這就是個誤會,這事他也沒告訴咱們,不怪你。”
張安平安慰了汪曼春一句後,走向了電話,撥通了藤田芳政的電話。
等了一陣後藤田才接起了電話。
“機關長,是我,張安平!”
“張君,伱最好給我一個過得去的理由!”被吵醒的藤田芳政很憤怒。
“機關長,是這麼回事——”張安平低三下四的解釋:“汪處長這段時間排查零號研究院周圍的商鋪、民宅,發現了兩處可疑的據點,經過幾日的布控,在今晚展開了密捕。”
電話那頭的藤田芳政愣住了,等張安平說完,他反問道:
“你是不是想說抓錯人了?”
“是——機關長,這件事就是誤會,誤會,汪處長不是有意的……”
張安平噼裡啪啦的解釋起來。
藤田芳政打斷張安平的解釋:“我知道了——把人放了即可,這件事是我的疏忽,沒有及時通報你造成的誤會,我不會責怪你們的。”
“多謝機關長,多謝機關長!”
張安平連連致謝,掛斷電話後,朝汪曼春道:“翻頁了——機關長還是很講道理的,汪處長……”
張安平巴拉巴拉的說了起來。
另一邊的藤田芳政放下電話,目光卻變得捉摸不定起來。
特務委員會抓抵抗分子拖拖拉拉,抓他的人倒是麻利……
【故意爲之?還是情報處的人能力很強?】
藤田芳政琢磨起來,他感覺這事有些不合常理——情報處辦事雖然不錯,可短短几天就能將自己安插的兩個據點查出來,這件事……怎麼看都透漏着詭異!
他渾然沒想過另外一個可能:
是這兩個據點的日本人太囂張了!
事實上,這兩據點的七個日本人以爲上海是他們的天下,將特工的操守全都丟在了一邊——這種情況下,不被情報處漢奸們的狗鼻子嗅出來纔有鬼呢!
就在思索的時候,電話鈴聲又響了起來。
沒完沒了嗎!
藤田芳政很是憤怒,拿起電話就要罵張安平,沒想到傳來的卻是日語:
“機關長,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
“從零號研究院出來的運鈔車被劫了!四名我方的安保人員失蹤,三箱錢失蹤,車子被遺棄在共和路和中山路的路口!”
“我知道了!”
藤田芳政的臉色在一瞬間就陰沉了下來,掛斷電話的第一時間就重新打給了張安平。
“張君,汪曼春還在不在你跟前?”
“在!機關長您……”
“立刻把她控制起來!等我!”
“啊?機關長,汪處長畢竟是一心爲了皇軍,您這樣會寒了……”
“閉嘴!馬上把人控制起來!”
“是!”
電話那頭的張安平,“神情恍惚”的放下了電話。
汪曼春看張安平的神色,一股不祥的預感生出,問:“主任,出什麼事了?”
張安平神色複雜的看了眼汪曼春,嘆息道:“汪處長,我收回剛纔說過的話。”
“主任,您……?”
“藤田讓我把你控制起來——汪處長,這到底怎麼回事?”
汪曼春一臉的疑惑:“他改主意了?”
“那七個日本人確定沒傷着吧?”
“沒有。”
“那應該沒什麼事——藤田說他現在就過來,放心吧,我會解釋的,不管怎麼說,都是爲了給日本人做事,又不是故意找事!”
張安平說完,聲音極小的嘟囔了一句:
“真他媽小心眼……”
汪曼春兩眼放光的瞥向張安平,她就喜歡張安平這種有擔當的樣子,要是換其他人,李力行,不管是多親的心腹,鐵定先把人控制起來。
要是明樓,呸,呸呸呸!
……
一身日軍軍服的藤田芳政上車,讓司機加快速度往零號研究院趕。
【汪曼春有問題!】
這是藤田芳政的第一反應,但隨着冷靜下來,這個念頭卻被他從腦海中驅除了。
如果汪曼春有問題,就不會這麼巧了!
【以張世豪的佈局能力,汪曼春如果真的是他的人,不可能做出這麼“巧合”的事——應該是汪曼春的手下有內鬼,故意引導汪曼春發現了我的兩個據點,同時對裝僞鈔的車下手。】
【這是要誣陷汪曼春麼?】
藤田芳政的目光一冷,一個決定生出。
半個小時後,汽車抵達了零號研究院外圍的內保中隊駐地。
“機關長,”張安平適時的迎上去:“汪處長就在裡面——您能不能聽我說兩句?”
藤田芳政駐步:
“張君,你想說什麼?”
“汪處長是一心爲皇軍辦事,這件事……罪不在汪處長身上,您不能遷怒汪處長。”
張安平說到這裡,咬牙道:“這件事是我下的命令,您如果要罰,請處罰我!”
藤田芳政詫異的看着張安平。
張安平在他心裡,一直是滑頭的形象,沒想到張安靜這一次居然會這麼說!
他拍了拍張安平的肩膀以示親暱,隨後道:“張君,很欣慰你能有這樣的擔當。”
“我不是因爲這件事遷怒,放心吧,我想清楚了,不會拿汪處長怎麼樣——進去說吧。”
張安平一臉疑惑的跟在了後頭,心道:
果然……
哼哼,藤田啊藤田,論玩心眼,你這個老小子跟我還差了好幾個徐百川!
屋內,藤田芳政給張安平打了個眼色,張安平會意,讓屋內的幾名心腹離開,只留下了他、汪曼春和藤田芳政以及藤田的秘書。
藤田芳政坐到了張安平的位置上,目視着明顯帶着情緒的汪曼春,道:
“汪處長,你是不是以爲我因爲你誤查了兩個據點遷怒你?”
“屬下不敢。”
藤田芳政敲了敲桌子,道:
“就在你行動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一輛零號研究院的車,在馬路上被劫了!”
他凝神盯着汪曼春:“車上的四名皇軍和三個箱子,全都失蹤了!”
嘶——
張安平倒吸冷氣。
汪曼春也呆住了,許久後,她澀聲道:“機關長,這件事……”
她覺得自己說不清了。
藤田芳政擺擺手,打斷了汪曼春的話,道:“不用解釋,我知道和你無關——你知道零號研究院是幹什麼的嗎?”
汪曼春搖頭:“屬下不知,張主任告訴我說涉密,屬下也不敢打聽。”
“這裡是印刷法幣的地方。”藤田芳政悠悠的道:“三箱子法幣,被抵抗分子奪走了!”
印刷法幣?
汪曼春第一反應是三箱子錢,好多啊!
但隨後神色一變,震驚的望向了藤田芳政——法幣是美國人和英國人印刷的,現在,這裡也在印刷法幣,豈不是說……
“汪處長,很明顯,有人在算計你!你的人裡面有內鬼——我需要你去做兩件事。”
“請機關長吩咐!”這一刻的汪曼春,非常的尊重藤田芳政——這種尊重來自於藤田芳政對她的信任。
“第一,控制參與行動的所有人,揪出內奸,另外,這些人我需要讓他們閉嘴,不要向任何人透漏這兩個秘密據點的事,你明白嗎?”藤田芳政說得很隱晦。
但汪曼春不傻,馬上明白了潛在意思。
這是要讓她再來一次“殺一批”啊!
汪曼春點頭示意自己明白。
“第二,我會擼掉你的職務——你挑選一些精幹人員,從明天起,轉入地下,秘密監察零號研究院,有問題嗎?”
“沒問題!”
“汪處長,你是帝國的朋友,我是相信你的——現在抵抗分子想誣陷你,我很樂意讓他們看到這樣的結果,但我更樂意看到汪處長用抵抗分子的血,來洗刷這一次的暗箭,明白嗎?”
“明白!”
一旁的張安平,這時候一副我什麼都沒聽見的樣子,但他的心裡卻在凜然。
這一次參與行動的情報處人手中,可是有他的人啊!
夠鈤的藤田芳政真狠吶,居然想全部滅口——這兩個據點是不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必須暫時先穩住汪曼春,不能讓她動手!】
藤田芳政這時候看向張安平:
“張君,汪處長的事還需要你多費心,明白嗎?”
“請機關長放心,我一定竭盡全力配合汪處長!”張安平拍着胸膛保證。
“這件事……保密。”
“是!”
藤田芳政滿意的點頭,又交代一通後,轉而去零號研究院內進行視察。
屋內只留下了汪曼春和張安平兩人。
汪曼春提出告辭:“主任,我去處理點事情。”
“汪處長,等等——”張安平阻止道:“我知道你要去幹什麼,我不阻止你,但你能不能換個方式?”
“主任的意思是?”
“派他們去執行任務吧。”張安平嘆了口氣,道:“讓他們死於抵抗分子之手,也好過你一直背這種嗜殺的名頭。”
汪曼春一愣,隨後她露出一抹的苦笑。
許久,汪曼春輕聲說:
“謝謝。”
張安平擺擺手,示意你可以走了。
汪曼春目光灼灼的看着張安平,幾次欲言又止後終於猛的轉身,離開了這間屋子。
她在屋外頓住了。
【我……其實沒那麼嗜殺,只是……只是我走的這條路啊……】
屋內,張安平神色平靜起來。
這一次利用汪曼春來打草驚蛇,倒是找到了縫隙。
但不知道的是兩枚釘子,有沒有發現!
【如何救下他們呢?】
張安平思索起來。
————
(第一章!還有一章明天看吧,我估計得三點才能碼出來……這旗插我心窩了,好後悔啊!!!)
(完啦,寫不動了,三點沒了,早上更吧,暈乎乎的,自打耳光三下,啪啪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