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添錦的修爲已是五階巔峰,身爲量心人最擅使用法器,想暗算他還不被人發現,嫌疑人恐怕就是六階及以上修爲的衆長老以及太上長老。
康如林的嫌疑最大,其他長老也有嫌疑,假如此事能查明白還好,查不出結果的話,便總也無法消除各種猜疑。
能想到的連鎖反應之一,何考必然也會受到重點調查。鄒添錦是到崇川找外甥陸樹堂時出的事,術門肯定會接着查陸樹堂更多的情況。
何考偏偏就是陸樹堂的同窗好友,從本科到研究生當了六年半的同學,還曾同住一間宿舍-—」
他會不會也參與了什麼事呢?
何考本人應該沒有謀害鄒添錦的本事,但別忘了他的身份啊,據猜測是某位長老的秘傳弟子,
那麼究竟是哪位長老呢?
到時候這一切都是必須查清楚的,弄不好還能把隱蛾給引出來呢。
想明白這些何考也是長舒一口氣,不無後怕道:「衝着術門來的?他們爲何要這樣做,據我所知,術門這些年也沒什麼針對逍遙客的舉動啊?」
谷椿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你讓蘭九豌去找石豪圖夫婦,爲何事先要來找我,讓我將她補錄入籍?」
何考:「只是爲了穩妥,若是李純去查證,卻發現心盤門根本就沒有她這號人,那事情就辦不成了。」
谷椿:「但石豪圖夫婦其實並未來找心盤門查證。」
何考:「我只是有備無患。」
宗法堂搞了術門弟子大普查,登記的情況極爲詳細,但信息本身就是極爲重要的情報,還涉及到每一名術士的隱私,這些資料不可能公開。
在宗門內部,執事纔有權限查閱所有弟子的資料,但是僅限於本宗門。而只有宗法堂長老,纔有權查閱所有術門弟子的資料。
哪怕已經隱退的太上長老,都沒有這個權限。
當初江老頭用一道神念心印,把術門弟子大普查的彙總情況告訴何考了,但並非人人都有這個待遇,這是把他視爲了隱蛾門的掌門。
除了何考之外,只有宗法堂七位長老纔有資格掌握這些資料。
李蓴身爲入微門弟子,並沒資格去查心盤門蘭九腕的登記資料。她如果有充分的理由,倒可以通過宗門向宗法堂提出申請,確認蘭九的身份是真是假。
但李純並沒有這麼做,除了蘭九提供了切實可信的情報,另一方面是因爲沒必要。蘭九自報了身份,展示了三階修爲與心盤門的術法手段,這就可以了。
何考想得那麼細的原因,是他接觸術門的時間很短,根本不瞭解術士門的傳統習慣。就爲他本人的出現,才導致了術門有史以來第一次的弟子情況大普查。
在何考的認知裡,術門就應該是這樣運轉的,所以提前要給蘭九腕找個「掛靠單位」才穩妥,
但其他人的認知可不是這樣的。
別說是古代了,哪怕只倒退到一年前,宗法堂的各位長老也不敢說能認全所有術門弟子,有大部分術士恐怕他們也從未見過,更何況普通弟子了。
術士平時在普通人中並不顯露身份,一名術士發現另一個人也是術士,互相報一下切口對上暗號就可以了,這就是自古以來的傳統,
然後他們之間就可以打很多交道,比如合作什麼買賣丶交換修煉資源丶交流修煉感悟等等。至於身份是真是假丶是否使用了化名,好像也沒什麼妨礙。
就算在術門弟子譜冊查不到某人,也可以有各種解釋,比如信息滯後丶師父還沒來得及上報宗門,文比如師父去世得早丶與術門斷了聯繫。
自古以來,這種情況確實時有發生,比如谷椿本人少年時就是個例子。
但是宗法堂的新政推出之後,情況便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基本斷絕了上述可能。逍遙客就很難再謊稱自己是術門弟子了,哪怕冒名頂替也很容易被查出來。
平日無事應該也沒人會刻意去查這些,可一旦出了點什麼事,立刻就會露餡!
原本的情況就像是一堆黃豆,大家混在一起不好分辨,現在大部分豆子突然變成了紅豆,而且還編了號並打上了識別碼,剩下的那些黃豆便顯得格外刺眼了。
何考卻有些疑惑道:「這事我能理解,但是無冤無仇的,至於這樣嘛!就因爲術門要推行身份甄別登記制度,他們居然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法布爾爲何要盯上鄒添錦,其目的是什麼?何考多少已經搞清楚了,但得到答案之後卻有了更多疑問。
法布爾的手段不僅針對術門,同時也針對個人,比如谷椿。
推行術門新政,明面上挑頭的就是這位地師大人,搞了普查登記還不夠,居然行遊天下親自去一一覈實。
這纔是最要命的,事先誰也沒想到。他累不累啊?就算不累,煩不煩啊?難道成天就沒別的事做了,簡直是有毛病!
但想搞谷椿可不容易,直接的手段用不上,只能採取間接的方式。法布爾恰好找到了一條線,
從惠明石家入手設局,盯上鄒添錦牽扯出陸樹堂,然後再扯出何考。
起初有人猜測何考是江長老的秘傳弟子,後來傳聞的風向變了,更多人都認爲他是谷長老秘傳弟子。
這已不僅是傳聞,在某些術士比如錢固然那裡,簡直都已經實錘了,因爲老錢親眼見過何考施展心盤門的任地班行術。
何考平日修煉任地班行術的時候,也可能被人暗中發現了。
假如事情牽涉出何考,那麼他的秘傳身份就必須要揭開,他背後的高人也會被挖出來,調查方向便會被引到谷椿身上。
但令何考想不明白的是一一何至於此?
術門弟子要實行嚴格的信息登記制度,怎麼說也是術門內部的事情。法布爾這樣的逍遙客就算有意見,但也管不着啊。
原本無冤無仇,就因爲有不同意見,就來殺人放火?
谷椿卻嘆了口氣道:「你怎知無冤無仇?我這些年監察天下術士行止,也不知得罪過多少人,
其中有術門弟子,也有所謂的逍遙客,說不定就包括他們的親朋好友。
遠的不說,就說你親身經歷的事。在毛羅國邊境,興神門弟子曾鴻業,還又他瞞着宗門收的那個徒弟小斯,雖是你用毒煙放倒的,卻是我親手打殺的。」
這話令人很無語啊,他老人家得罪過很多術士,至於什麼人跟他有仇,他老人家可能自己都搞不清楚。
何考正在感慨呢,谷椿又開口道:「這次倒是其次,主要是有人嫌宗法堂丶嫌術門丶嫌我礙了他們的事,讓他們活得不自在了。
有些事情,站在不同的位置會有不同的想法。比如你當初得到隱蛾傳承後,是不是也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何考不得不點頭道:「確實如此。」
谷椿:「這就是人性使然——術法自古皆是秘傳,你可知是何謂秘傳?」
這一問明明很簡單,可是何考卻一時沒答上來。
所謂秘傳,肯定是與公開的顯傳相對,就是私下傳授。普通人並不能確知術法與術門的存在,
除了少數知緣客,平常人也並不知曉術士的身份。
這固然是術法修煉的特殊性要求,但不可否認的是,千年以來,廣大術門弟子也很享受這種與衆不同的神秘感。
何考成爲隱蛾後,的確也不想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份,最重要的原因是那種不安全感,但就沒有別的原因了嗎?
很多術士當然也有這種心態,希望自己能夠混跡人羣,擁有一身不可思議的神通丶可以做到各種事情,卻沒人知道他的底細。
誰又希望自己的「超能力」不僅被人發現了,還有可能被人盯着丶監督他們的行止?比如惠明石家想幹點髒活,也會培養一批宗門不知曉其存在的清潔工。
尤其是逍遙客,他們肯定會渾身都不自在。就連很多宗門弟子,對宗法堂的最新制度,心裡恐怕也是有所排斥的。
有些人本身就不太乾淨,或有案底尚未被發現。宗法堂突然來了這麼一出,谷椿居然還要親自一一覈實情況,有的人恐怕忍不住就會急眼了。
見何考沉思不語,谷椿又問道:「既然你也曾這麼想過,我方纔說這是人性使然,那麼我代表宗法堂的所作所爲,是否違背了人性呢?」
何考答道:「當然不是!那也是人性使然。」
谷椿的眼神微微一亮,饒有興致地追問道:「哦,何以見得?」
何考:「因爲人性是複雜的,也是矛盾的。比如我是術士,修煉出了神通術法,卻不想被其他人知道。
可是我身邊若有其他術士,比我更厲害的術士呢?我肯定不希望自己對此一無所知,更不希望他的神通術法之能,不受到任何監控。
這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人性——.」
谷椿微微點頭道:「不錯,你能看到這一點,便能明白古之先賢所謂的教化。還有一件事你要明白,修行本身,就不可能獨自一人完成!」
何考也點頭道:「這一點我已然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