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個不停,淅淅瀝瀝,貌似更有演變暴烈的趨勢,壓抑的雲層中轟隆隆電閃雷鳴,彷彿老天震怒,將要決堤天河,灌溉人間!
黑夜深沉,可乾雍城東門,卻並不寧靜。
陸沉即將回京,消息傳到御前,文帝特意命內閣安排迎接,以來表示對陸沉這位有功之臣的重視。
內閣也不含糊,首輔方丞牽頭,率領幾位內閣閣老親自前來迎接,身後紅袍官員便有二三十位,俱是六部九卿的要員。
城門口兩排着盔挎刃的兵衛護於兩側,陣仗都快趕上當初迎接葉寰打退突厥凱旋迴京了。
閣老們身旁皆有隨從打傘,可後面的紅袍官員可就沒有這等待遇了,只能默默忍受雨水侵襲,聽着前面幾位大佬談笑風生。
“小陸院長可真是不驚死人不罷休啊,此次出使晉國,竟能見縫插針,牽線搭橋,助咱們大齊奪得晉國孟良丘以及贛州兩地,聽說事後小陸大人還請來以機關偃術見長的墨家與公輸家修復孟良丘已經荒廢了的機關,孟良丘重現昔日天下第一銅牆鐵壁指日可待,小陸院長立下此等赫赫奇功,今後放眼朝堂,怕是再也沒誰能掠他的風頭了。”
顏秀雙手攏在袖口中,呵呵笑道。
褚懷羊也面露笑意道:“確是如此,縱觀咱們大齊開國以來,素來秉承堅守理念,故而一直不曾有開疆拓土之舉,而如今陸院長竟然不廢吹灰之力,便讓晉國將極具戰爭價值的孟良丘以及土地廣袤肥沃的贛州割讓給咱們大齊,陛下雄才大略,有吞吐天下之志,陸院長此舉,必是深迎聖意,誰還能掠得了陸院長的風頭麼。”
他是顏秀心腹,本不過工部侍郎,卻被顏秀舉薦,一躍入閣,對顏秀更是死心塌地,眼下顏秀開腔,無人做聲,頗顯尷尬,他自然要順着顏秀說話。
方無行揹着手,依舊沉默不言,望着那條朦朦朧朧的陸沉回京必經之路眸光閃爍,貌似心裡在想些什麼。
這位年輕閣老不開腔,樑渭自然也懶得搭顏秀、褚懷羊的茬。
昔日儒家專權時,內閣可謂鐵板一塊,而如今內閣卻是面和心不和,不過五位閣老,竟劃分三派。
方丞身爲閣老,乃儒家老臣,雖然及早“棄暗投明”,未被黜落,反而更進一步,頂了楊文昭的缺晉升爲首輔,可許是儒家的遭遇令他心灰意冷,或者是對他有所警示,本來在儒家四閣老中最看重權勢的他,做了首輔後反而竟是變得修身養性起來,對其他兩派爭權奪利,勾心鬥角,不聞不問,完全成了老好人一般。
他自成一派,而其他兩派,便是顏派與方派。
顏派以顏秀爲首,同爲閣老的褚懷羊爲二號人物,工部上下官員,幾乎盡屬顏派。
方派以方無行爲首,同爲閣老的樑渭爲二號人物,黨羽主要是兵部官員。
當初在劃分內閣蛋糕時,顏秀便與方無行爭執不下,在陸沉離京的這段時間,更是因政見不合,明爭暗鬥,勢同水火。
而文帝對此卻不聞不問,樂得見兩派爭鬥。
不過一旦哪派略居上風,文帝便會適時敲打,讓兩派保持一個平衡狀態,頗顯深不可測的帝王之術。
見只有自己與褚懷羊二人自言自語,顏秀瞥了一旁的方無行一眼,笑問道:“小閣老難道就不想說些什麼嗎?”
方無行淡然道:“陸院長能夠安全返京,可喜可賀,至於其功勞如何,將獲何等厚賞,乃是聖心獨斷之事,內閣雖然有建議封賞百官的職權,可督監院院長乃陛下直管,恐怕還輪不到我等說三道四吧。”
顏秀笑了一笑,忽然話鋒一轉,說道:“聽說陸院長在回京的途中,遭遇江湖人士刺殺,好在有驚無險,也不知究竟是誰與陸院長有如此深仇大恨,意欲奪其性命。”
方無行面色陰沉,語氣愈發淡然,近乎冷漠,“刺殺我國朝廷命官,那些江湖草莽亦真敢爲之,實是蔑視大齊威嚴,此事勢必要一查到底。”
顏秀嘆道:“督便院樹大招風,朝野上下,乃至列國,只怕嫉恨陸院長之輩數不勝數,着實不好查啊。”
方無行冷笑一聲,看向顏秀,目光咄咄,“依顏閣老的意思,不好查,難道便不查了?放任兇手逍遙法外,我大齊威嚴何在!何況就算我等不查,陸院長又豈能甘心忍下這口窩囊氣,督監院手眼通天,幕後元兇到底是誰,方某堅信,早晚會水落石出。”
被方無行以審視的目光看着,顏秀面露慍色,但稍縱即逝,隨即便移過目光,不再與其對視,笑道:“小閣老這話不假,陸院長何等人物,自有本事去查,又何須我等操心。”
說着忽然像是想起什麼,目光再次回到方無行的身上,問道:“小閣老是楚國人吧?”
方無行淡淡道:“楚國齊國,原本皆爲一統,不過逢此亂世,方纔分崩離析,方某承陛下看重,從一介士子,越居入閣,自當誓死相報,楚人身份,何值一體。”
顏秀撫須笑道:“小閣老莫要誤會,老夫決計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說,聽說這次截殺陸院長的那些江湖草莽之中,其中一位來頭最大,乃楚國江湖盟盟主李青衣,小閣老既是楚國人,不知可曾聽說過。”
李青衣何等名頭,即便是廟堂,也幾乎沒有不知道的,可顏秀明擺着就是明知故問,方無行畢竟年輕,養氣的功夫遠不如顏秀爐火純青,臉色止不住的愈發深沉,冷冷說道:“江湖第一大幫派的掌舵人,方某豈能沒有聽說過,那李青衣乃當世江湖上名聲最響亮的人物,只怕這天底下沒有聽過他大名的寥寥無幾,顏閣老問我有沒有聽說過,豈非明知故問,難道是有何深意麼?”
顏秀擺手笑道:“小閣老誤會了不是,我也只是隨口一問,絕無深意,小閣老可不要多心纔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