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是在‘御膳宮’吃的,飯後,因華景天要趕回京城,幾人便就此分了手。
莫向北喝了點酒,安夕顏不敢讓他開車,便自告奮勇地拿了車鑰匙。
坐在副駕駛座上,莫向北睨着她,有些不放心地問,“你確定開得了它?芷”
他的座駕---銀灰色的賓利賽歐。
安夕顏信心十足地說,“十幾萬的車都開得了,這幾百萬的車子,性能難道比十幾萬的差麼?橈”
“嗯。”莫向北將身子靠在背靠上,閉上眼睛,“我睡一會兒,到了叫我。”
安夕顏一聽他要睡覺,立馬有點慫。
但豪言壯語都撂下了,她又怎麼好意思退縮?
只能啓動車子,握緊了方向盤,很小心很小心地將車開了出去。
一路上,她精神高度集中,哪怕是等紅燈,她都不敢眨一下眼睛。
終於,在晃悠了一個小時後,車子終於安全地停在了老宅的院子中。
擡手,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安夕顏重重舒了口氣,“好累。”
一旁原本熟睡的男人緩緩睜開眼睛,擡眸看着她,聲音透着戲謔,“二十分鐘的路程,你卻足足用了一個小時,我在考慮,以後還敢不敢讓你開車出門。”
安夕顏一把解開安全帶,爲自己辯駁着,“我是害怕開得太快,不小心蹭着颳着你的車,你會心疼?”
莫向北解開安全帶下了車,“嘴硬。”
安夕顏也跟着下了車,幾步追上他,很自然地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偏着頭笑着問,“你是不是一路緊張得根本沒睡着?”
莫向北睨着她,點點頭,“我還沒做好與你同歸於盡的準備。”
安夕顏,“……”
他要不要這麼毒舌?
兩人進了屋,客廳竟然坐滿了人,就連遠在北京的大姐莫想和大哥莫向東都在。
再加上客廳沉悶的氛圍,安夕顏隱約感覺出了什麼。
她跟在莫向北身後走過去,先跟莫想和莫向東打過招呼,然後在一旁沙發上坐了下來。
見所有人都到齊了,坐在首位的莫立國緩緩開了口,嗓音沉而威嚴,“今天把你們都叫回來,只爲一個事。”
說着,他的目光看向坐在對面的莫向南和溫心然,頓了頓,“老二和心然執意離婚,你們給個意見。”
莫立國的話,讓安夕顏擡眸看了過去……
不過才幾天不見,莫向南彷彿老了好幾歲,一直很注重外表形象的他,竟然連鬍子都沒刮,臉色憔悴不堪,他一直低着頭,安夕顏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從他身上收回視線,再看向溫心然,卻意外的發現,她表情平靜,雖然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相比較前段時間,竟是好了許多。
想來這段時間,她是徹底想明白了吧。
所有人都沒出聲,一陣沉寂之後,溫心然突然出聲打破了這沉重的壓抑。
她擡頭,環顧一週,最後看向莫想和莫向東,眼眸裡透着幾分歉疚,“大姐,大哥,抱歉,這麼忙還讓你們大老遠趕回來。”
莫想搖搖頭,“心然,一家人何須這麼客氣?唉,說到底,是我這個做大姐的不稱職。”
“姐,你別這樣說。”溫心然脣角帶着淡淡的笑,“是我和向南緣分盡了。”
一直沉默的莫向東忍不住開了口,“弟妹,你和二弟都二十年的夫妻了,小曦現在都快十八了,看在孩子的份上,能不能再考慮考慮。”
溫心然搖搖頭,“大哥,我心意已決,不會再改變了。”
一旁的莫老太太又忍不住抹起了眼淚,“到底是怎麼了?一個好好的家,說散就散了,你倆倒是分開了,想怎麼過就
怎麼過,可我的小曦啊,你們倆有沒有爲她考慮過。”
一道淡淡的聲音傳來,無波無緒,“不用考慮我,他倆怎麼樣,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大家不約而同擡頭看去,只見從二樓下來的樓梯上,莫小曦靜靜地站在那兒,表情淡漠如水。
原本表情平靜的溫心然,看到她,眼眶忍不住紅了紅,
“小曦……”
莫小曦看她一眼,隨即看向莫向南,“你們倆離婚,我不會跟任何一個,我快十八了,能照顧好自己;即便是退一萬步說,就算照顧不好自己,我爺爺奶奶還在,我大伯三叔和四叔都願意照顧我,所以,你們隨意,愛怎麼分就怎麼分,只要不牽扯到我。”
莫向南眉心一皺,“小曦,不許胡鬧!”
莫小曦被他的話氣得想笑,再開口,情緒有些激動,“我胡鬧?莫向南,別以爲你生養了我,就有資格這麼說我!”
頓了頓,她再次開了口,聲音冰冷沒有任何感情,“從頭到尾,沒有任何人對不起你,一直都是你對不起我們!直到
現在,你依舊將你的情人藏着掖着,不敢讓她出來面對,是害怕我們會傷害她麼?呵~你放心,即便是她此時此刻就站在我面前,我也不屑看她一眼,像她那種女人,站在我面前,我都嫌空氣被她弄髒了!”
字字珠璣,莫向南卻無言以對。
見他又沉默,莫小曦終於憤怒了,聲音也跟着大了起來,“你可知道,當媽媽躺在搶救室生死未僕的時候,我最想做的是什麼嗎?”
她恨恨地瞪着他,“我恨不能拿一把刀,捅了你之後,然後再自殺!”
在座的所有人都爲她的話而震驚。
溫心然再次忍不住大哭出聲,淚水止也止不住。
她從沒想過,自己的一時衝動,竟然給孩子留下這樣重的創傷。
她悔!
從未有過的後悔扼住了她的喉嚨,讓她恨不能就這樣死去。
安夕顏坐在那裡,看着莫小曦臉上的表情轉換,那是一種歷程,是這半年來,她所煎熬的一切。
雖然僅僅只是半年,但讓她成熟了太多太多。
衆人皆在沉默,許久之後,莫小曦像是從痛苦的回憶中緩過勁兒來,重重地舒了一口氣,然後看向哭泣的溫心然,她
輕輕地說,“媽媽,死你都經歷過了,還怕面對以後的人生路嗎?即便是我不在你身邊,你也能過得很好對不對?”
溫心然看着她,懇求着說,“小曦,跟媽媽一起好不好?”
“媽媽,我快十八歲了,我已經成年了。”
“可是媽媽捨不得你。”
“人的一生都是在取捨之間度過的,我並不是不要你,你還是我的媽媽,我永遠都是你的女兒,只不過不住在一起罷了;你就當我嫁了,提前嫁了,好麼?”
這一刻,溫心然除了流淚,只剩下無力。
丈夫沒了,女兒也不要她了,四十幾年的人生,她到底還剩下什麼?
沉默的莫立國終於開了口,“既如此,那就離吧,我們也不想再管了,小曦你們都不用管了,我莫立國的孫女,絕不會受絲毫的委屈。”
老太太一邊抹淚一邊擺擺手,“罷了罷了,爲了你倆,我是操碎了心,既然堅持要離,那就離吧。”
說完,她拉着莫立國,進了一樓的臥室,再也沒出來過。
莫小曦也轉身上了二樓,將自己鎖在了房間裡,整整一下午,再也沒露過面。
莫向南和溫心然先後離開,至於去了哪兒,誰也無力去操心。
臨近傍晚,安夕顏進了廚房,雖然老宅有廚子,但想到全家人心情都不好,胃口不佳,她便想親自動手做點飯菜。
菜做到一半,莫想走了進來,安夕顏回頭一看是她,連忙說,“大姐,廚房油煙重,你想要什麼,我給你拿出去。”
“我哪有那麼嬌貴。”莫想倚在一旁的流理臺上,看着她,“我也沒事,就想過來和你說說話。”
安夕顏一邊翻炒着鍋裡的菜,一邊輕輕回道,“好啊。”
莫想看着她熟練的動作,忍不住問,“你也是安家千金,金枝玉葉,怎麼還能做得一手好飯菜,特意去學的?”
安夕顏微微一愣,但很快恢復如常。
她沒打算隱瞞事實,便輕聲回道,“從小,有奶奶疼着護着,我過得還行;自奶奶去世之後,我便被爺爺送去了後院,雖然還是被允許去前院吃飯,但每次去,飯菜基本上都沒了,爲了不餓肚子,我就偷偷學着做。”
莫想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忍不住問,“你的家人爲什麼要對你這樣?”
安夕顏搖搖頭,“我不知道,或許是我天生不受待見,他們都不喜歡我。”
“你家人還真是古怪。”莫想忍不住皺了皺眉,“你不恨他們?”
“恨談不上,只是覺得委屈難過。”安夕顏平靜地說,“最開始那一段時間,我幾乎天天哭,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後院會害怕會孤獨,也曾無數次找過爺爺,想搬回原來的房間,但都被他拒絕了。”
“一個老人,心怎麼能如此狠呢?”
“我沒怪過他。”安夕顏關了爐火,將菜細細裝盤,“連我親爹親媽都不願管我,他不過是我的爺爺,自然就更沒那麼義務去管我死活了。”
“可憐見的,真是受苦了。”
安夕顏將盛着菜的盤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回頭繼續忙碌着,“現在回想起來,倒不覺得很苦,畢竟,比起那些連個落腳地都沒有的孤兒,我算是幸運的了。”
“你這孩子,心眼倒是善良。”
安夕顏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臉頰微微泛着紅,“大姐,你再誇,我就要飄起來了。”
莫想深深嘆了口氣,“命運啊,真是個很玄的東西。”
“我覺得也是呢。”安夕顏笑着繼續說,“那個時候被困在後院的我,從來沒想過,會有一天遇上莫向北,更沒想過,會嫁給他。”
莫想看着她,情緒一直很低落的她,難得露出一抹笑來,“我瞅着,你倆感情倒是不錯。”
“他,對我很好。”
安夕顏說這句話的時候,原本有些緋紅的臉頰更紅了。
莫想看了,忍不住點頭,“這麼一個可人兒,擱哪個男人那兒,都會真心待你的。”
安夕顏猶豫了下,還是忍不住說,“可是大姐,我一直覺得我配不上他,他是那麼優秀完美,而我……”
好像除了會做飯之外,一無是處。
“傻瓜,他的優秀只是在事業上,回到家裡,還不就是一個生活白癡麼?”
安夕顏咬着脣兒,“他也會做飯的。”
“他做麼?”
“幾乎不做。”
“那就對了。”莫想一點點解釋給她聽,“我家三兒需要的,不是在事業上爲他錦上添花的夥伴,而是一個會生活懂得生活能顧家的好妻子。”
莫想的一句話,讓安夕顏的眸子瞬間一亮,“大姐,真是這樣麼?”
“嗯。”莫想輕輕嘆息一聲,“作爲他們的大姐,我真心希望每一個弟弟都能過得幸福,老二的事,已經無能爲力了,我只希望剩餘的三個,不再出現這樣的事了,爸媽老了,再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了。”
安夕顏有些動容,“大姐,你放心,我和莫向北一定會好好的。”
“好,姐相信。”
兩人之後又說了會兒話,莫想便離開了廚房。
安夕顏又繼續忙碌起來。
……
莫想上到二樓,原本想回房間的,想了想又擡腳上了三樓。
家裡孩子多,莫想、莫向東、莫向南住二樓;莫向北和莫向西的房間在三樓。
片刻之後,她敲響了莫向北的房門,裡面傳來一道低沉清冷的嗓音,“進來。”
她推門而入,莫向北也恰好擡頭看來,見是莫想,也沒起身,只是指了指對面的位置,“姐,有事?”
莫想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看了眼他手裡的資料,問,“你也要注意休息,整天這麼累,身體哪能受得了?”
“嗯,我會注意的。”
“我剛從廚房過來,和你家小媳婦聊了會天。”
“你倆也有共同話題?”
“臭小子,我們都是女人,怎麼就沒話題聊了?”
莫向北挑了挑眉梢,“姐,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沒把你當女人看。”
他的話,氣得莫想抓過抱枕就朝他扔了過去,滿目
嬌嗔,“臭小子,滿口胡說,我怎麼就不像女人了?”
莫向北偏頭躲過抱枕,勾了勾脣,“誰讓你是莫大常委呢。”
莫想無奈,“好了,不跟你貧了,說說正事。”
莫向北看她一眼,將手裡的資料放在一旁,等待她開口。
莫想看着他,問,“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她讓你問的?”
“她倒是連提都沒提,只是,你這樣不明不白地將人家放在身邊,對她來說不公平。”
莫向北點點頭,“我會盡快的。”
聽他這麼說,似乎是有還有什麼事需要處理,莫想不解地問,“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有點事。”
“不妨說來聽聽。”
莫向北看她一眼,勾了勾脣,“真要聽?那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
莫想忍不住笑,“難不成還是什麼驚天大秘密?”
“差不多。”
“那我就更要聽聽了。”
莫向北起身,走到一旁的桌子前,拉開抽屜,將裡面的一個文件夾拿了出來,轉身走到莫想面前遞給了她,“看看。”
莫想伸手接過,便打開了文件夾。
裡面有兩份資料,她翻開一份,看過之後忍不住皺了眉。
這是一份親子鑑定書,待她看完之後滿眼都是意外,“安懷庭竟然是她的父親?可是,她的爺爺是安大慶,而安大慶和安懷庭之間並無直系親屬關係,怎麼會……”
“至於原因,我現在還沒調查清楚。”
“怪不得她說,安家人都對她不好,估計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就她自己不知。”
“等一切都調查清楚了,我再告訴她。”
“好。”
莫想說着,拿出另外一份資料打開,這也是一份親子鑑定書。
這一次,只看一眼,莫想就直接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滿目震驚和不可思議,“這這這…….”
莫向北扯了扯脣角,“我說過,讓你做好心理準備的。”
莫想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一向冷靜的莫大常委直接連話都說不利索了,“老三,你這不是在開玩笑吧?”
莫向北收了脣角的笑,認真地開口,“是她!”
“天啊。”莫想不敢置信,“如果不是我親眼看見,你打死我,我都不敢相信。”
莫向北抿脣不語。
莫想將那份親子鑑定看了又看,最後才裝回文件夾,遞給莫向北的同時,忍不住問,“咱爸媽知道嗎?”
“老頭子知道安懷庭是她父親,小寶的事暫時沒給他們說,再等等,還有一些事沒查清楚,有些棘手。”
“什麼事?我能幫上忙嗎?”
“關於五年前她被人下了藥的事、小寶丟進福利院以及她爲什麼會失憶,”莫向北深邃的黑眸漸漸變得陰鷙,“這一切,我都要查清楚。”
莫想也沉了臉色,“五年前的她不過才十幾歲,誰會這麼狠心對她?”
“罪魁禍首就在安家!”
“你找到線索了?”
“嗯,掌握了一些。”莫向北面色冷冽如冰,“安大慶太過狡猾,當年的一切他都做得滴水不漏。”
“狐狸總會露出尾巴來。”莫想有些生氣,“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說一聲。”
“嗯。”
兩人剛說完話,傳來敲門聲,“爸爸,我能進來嗎?”
莫向北起身,將資料放進抽屜,“進來。”
房門被推開,小寶蹦蹦跳跳走進來,看到莫想在,便說,“安安做好飯了,讓我來叫你們下樓吃飯。”
莫想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順勢牽了他的小手,“小寶很喜歡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