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道子
日暮黃昏，天色漸暗。
一匹高大雄壯的戰馬緩緩行進在山間峽谷。
蹄鐵踩踏在山石上面，發出一連串的清脆聲響。
一位身披鐵甲的大漢端坐馬背，腰身挺得筆直，面色冰冷漠然，不見一絲熱度。
在其左右還有兩個身材同樣高大的親隨，各自懷抱着一隻碩大的長條形木盒。
峽谷兩側崖壁森森，不時有陰冷的山風掠過，充滿了深秋季節萬物肅殺的氣息。
騎士在一條緩緩流淌的小溪旁勒住繮繩，低頭注視着水中倒影的昏黃月亮。
沉默許久後忽然開口說道，“冷溪、涼秋、圓月，蒼莽山脈的風景倒是別有一番意境，孫道子你說是也不是？”
說完後，他緩緩擡頭，厚重頭盔下的眼睛莫名亮了起來。
就在此時，他看到了那個白衣白裙、窈窕纖細的女子。
猶如在月光下勇猛衝鋒的血色戰神。
騎士長嘯，戰馬嘶鳴，驀地四蹄騰起，仿若一道狂風向前衝去。
一團銀色瞬間爆開，猶如在山間峽谷亮起了第二輪銀月。
而且正因爲天資驚人受到重點培養，
所以我纔會如此的恐懼和害怕。”
女子腳步絲毫不見停頓，只有飄渺虛幻的聲音遠遠傳來，“白中丞，你就安心去吧，你的那些屬下，我會快些送他們下去陪你，免得你一個人孤單寂寞。”
只是憑藉本能棄戟。
驚訝、疑惑、恐懼、絕望。
戰馬閃電般越過小溪。
女子垂下眼睛。
騎士就在此時斬出了掌中戰戟。
五丈、三丈、二丈……
女子衣衫破碎，拎着兩隻鮮血淋漓的親隨頭顱，丟到跌坐的重甲騎士面前，捂住嘴巴再次劇烈咳嗽起來。
轟隆！
咔嚓！
手掌青筋畢露，大過蒲扇。
餘音嫋嫋，很快消散在凜冽秋風之中。
咔嚓！
內裡填滿了轟然爆發的氣血，重重撞上了一隻悄無聲息拍落的大手。
她微微側頭，盯着前方的騎士看了片刻，有些不確定地道，“我以前應該見過你，但現在不記得了。”
片刻後，她終於止住咳聲，滿是血污的臉上露出些許歡快喜悅的笑容，“我想起來了，你是巡禮司翊衛少卿，大周朝廷的從四品官員。”
雙方之間距離急速縮減。
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忽然用盡全身力氣，朝着那道漸行漸遠的身影喊道。
女子一動不動，眼眸遍是紅絲。
他一米八左右的身高，剎那間已經超過兩米，原本還顯寬大的重甲，此時緊緊繃在體表，發出密集的咔咔響聲。
“你說我天資驚人，這就是原因……
騎士看都沒看陪伴了自己多年的老友，掌中雙戟咔嚓合二爲一，猛地轉身尋找着那道白色的身影。
“青魚……”
和之前的白皙嬌嫩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
陡然一聲女子尖叫，衝破呼嘯的狂風。
“你拖着重傷垂死之軀，休想闖過我們在蒼莽山內的佈下天羅地網，
我會在下面等着你，我在下面等着你這個瘋子！”
大手重重拍在騎士肩膀。
那對亮銀戰戟緩緩擡起。
“我要走了。”女子捂住口鼻咳嗽幾下，隱約可見一縷殷紅的痕跡。
女子似是有傷未愈，臉色蒼白如紙，不見一絲血色。
就像是月下山間的精靈，邁着輕巧的腳步慢慢走了過來。
就連胯下的戰馬也肌肉條條凸出，四肢吹氣般鼓起，絲絲縷縷的鮮血從厚重的毛髮內溢出，還未落地便已經蒸發不見。
一人一馬，連爲一體。
“翊衛中丞啊……”
騎士面甲破碎，露出下方一張中年男子的面孔。
其墜力之大，甚至將下方堅硬的峽谷山石砸出大片裂紋。
峽谷間如同炸響了一道悶雷。
左右親隨懷中木盒打開，兩柄銀色戰戟猶如蛟龍，閃電般沒入他的手中。
面對着狂暴的雙戟，她竟然不退反進，直接沒入到漫天戟影之中。
隨後你又毫無停頓找上教門大宗定玄派駐地，不顧自己早已身受重創，卻還要以傷換傷將兩位定玄長老斃於掌下，爲漠州再添刀兵之災，這又是爲何？”
“因爲我害怕啊……”
叮叮咚咚的脆響連成一片，聞之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盤。
無語沉默片刻，男子低低嘆了口氣，又接着說道，“兩個月前，你在漠州連屠蘿茶族一十四座山寨，並擊殺其大頭領，直接引發了蘿茶族的暴亂。
她微微一愣，陷入短暫的失神，“已經過去了六年時間嗎？”
“你走不了。”騎士一人一馬立於溪前，如同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
騎士心中諸多情緒如火藥般炸開。
騰起大片灰塵，遮蓋住了兩道相錯而過的身影。
忽然間黑暗中再現純淨白蓮，最終化作一根纖細潔白的手指，點在男子的眉心。
中年男子眼睜睜看着她離去，七竅中開始狂涌鮮血，原本明亮的眼神也一點點黯淡下去。
轟然暴起一蓬蓬耀眼火星，見之仿若鐵樹銀花深夜綻放。
她雙手交疊，鬼魅般自半空落下，卻恰好按在突刺的戰戟上面。
“月荷！”
同時擰腰沉肩，向後撞去。
轟！
一股巨力自掌戟交疊處向外瘋狂涌出，
戰馬四腿齊折，轟然倒地。
她拭去脣邊不停溢出的鮮血，邁過他的身體一步步向前走去，“你天資不如我，更是沒有老師所說的悟性靈性，
所以也就不會知道，那種無法預知，甚至是難以抗拒的極大恐懼，
是怎樣在一個又一個寂靜的深夜，一點點壓迫着我的靈魂。”
混入升騰熱氣中，頃刻間血霧瀰漫。
氣血奔涌，熱氣蒸騰。
又如同老樹盤根，散發着濃郁的邪異血腥氣息。
他說到此處，發出一聲低沉嘆息，“只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當初伱天資驚人，身爲教門重點培養的道子之一，爲何會突然弒師叛逃，親手毀掉自己的大好前程？”
又是一聲女子尖叫。
她緩緩擡頭，摩挲着掌心一枚形似魚鱗的紫金飾物，露出一絲扭曲的笑容，“因爲我害怕啊，你沒有經歷過那種難以言述的恐怖，便不會知道我一直在忍受着怎樣的痛苦。”
但他已經來不及做出其它反應。
“生蓮！”
女子五指張開。
……………………
不久後煙霧散去，一切塵埃落定。
騎士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他們說你這裡有問題，以前我不太相信，現在卻是信了。”
盯着連人帶馬橫衝直撞而來的身影。
如蔥似玉的手指點在戰戟上面。
“不要謝我，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快與慢，在這一刻竟完美結合在了一起。
就在此時，忽然在他身後一道幽幽女子聲音響起。
她雙手如花綻放，剎那間虛空生香，仙音縷縷。
再度急速膨脹的軀體撕裂了鎧甲，騎士右肩肌肉高高鼓起，如同長出一隻巨大的肉瘤。
“不記得也很正常，畢竟我是公門中人，你是教門弟子，當初我們也就是在祭禮時接觸過幾次而已。”
他的身體猛然膨脹變大。
他聽後只是苦笑着搖了搖頭，“那已經是六年前的事情了，我現在是翊衛中丞。”
他一動未動，只是怔怔看着面前的窈窕身影，喉嚨涌動艱難說道，“我錯估了你，你爲什麼，如此厲害？”
女子的白色衣裙都被呼嘯而來的狂風吹得獵獵作響，緊貼身體露出玲瓏曲線。
驀然間戟影消散，收攏歸一，被重甲騎士雙手持握，毫無徵兆向上刺去。
兩人從結束交談到正面交手，其中竟沒有絲毫的時間緩衝。
生死勝敗，只取決於剎那之間的碰撞。
然後便塵歸塵，土歸土。
勝者蹣跚前行，敗者長眠於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