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燈獨坐。
他穿過的衣裳鞋襪都還好好的放在那裡,他翻過的書也還在架子上。就是他時常帶在身上的袖箭也還留在家裡,屋子裡全是關於他的氣息,然而他卻不在,也許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前世,他倆各自過着自己苦痛酸楚的一生,並無多少的焦急。從書硯的口中得知了他的噩耗後,她只是微微的蹙了眉。那時候她所有的喜怒哀樂統統與他無關。再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在慶餘堂外,他與書硯雙雙出現在她面前,儘管之前來往不多,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再次相見她的感慨多了兩分,爲他的早逝而感到惋惜。那時候她從未想過會和這樣的紈絝子過一輩子。
他在她面前露面的機會越來越多,後來才知道他這是一步步的向她靠近。她如願的與趙世恆退了親,他也漸漸的表露了心思,然而那時候她還是對他頗有些不屑一顧。可是命運的繩索將他們牢牢的綁在一起時,是她答應他要和他假成親開始。
她正式的走向了他的生命裡,配合着他的演出,幫他渡過難關。二房倒了,曾以爲他前世真正的敵人也倒了。早在南下去泉州的時候,早在韓家那個姑娘有意向他接近時,她心中的悶悶不快就已經有了答案。在朝夕相處中,不知不覺中,她的一顆無處安放的心已經慢慢的在向他靠攏。雖然她發現得晚了一些,但不妨礙他倆並肩攜手走餘生的路。
曾經有人問她永遠有多遠,她覺得是一個人從小姑娘變成白髮蒼蒼,垂垂老矣的老婦漫長的幾十年,用盡自己的一生。曾以爲她和秦勉也能白頭偕老,一路扶持走完這冗長的一生,哪知幸福卻戛然而止。
他不會再回來了,上面已經察覺到他的存在,怎麼可能輕易的放過他。他心裡自是知道這一點的,所以在最後的關頭,他選擇推開了自己。他能想到的是《大乾律》上那句罪不及已休前妻的話。他用了最後的方式給了自己保護。
燈火昏暗,錦書坐在燈下,她的手上還握着他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兩世以來,我所求的從來都不是要你和天荒地老。惟願一別兩好,各自歡喜。”
她心中鈍痛,淚眼漸漸模糊了字跡,後來她伏案而泣。她不喜歡他的不告而別,討厭他的遇事不與她商量,擅作主張。
等錦書醒來時屋子裡漆黑一片,發覺自己躺在熟悉的牀上。她猛然的坐了起來,急促的低喊:“晏清,你回來呢?”
片刻之後,下面纔有個聲音回答她:“二奶奶,您夢見二爺了嗎?”
他不在啊!孤衾難眠。
以前總是笑話錦繡讀那酸溜溜強說愁的詩句時,到如今才能細細體會到相思的苦痛。
好不容易捱到天明,飯菜懶吃,她只是呆呆的悶坐着。滿心想的全是和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一上午就這樣過去了,旁邊的人雖然不知秦勉爲何突然失蹤,可見錦書如此都是看在眼裡,疼在心上。
流蘇端了個小茶盤進來,盤上放着一盅錦書以前愛喝的紅棗茶。
“奶奶,您喝茶。”流蘇屈了身將茶碗奉上。
錦書木然的擺手道:“拿下去吧,我不想喝。”
“奶奶。天大的事您也不能這樣的折騰自己啊,二爺回來了看見您這樣不知有多麼的難過。”
錦書呆呆的看着窗戶外,碧綠的芭蕉叢上站了一隻小小的麻雀,小雀正嘰嘰喳喳的亂叫着,沒人能聽懂它的啼唱。她呆呆的看着那隻小鳥,木然的說道:“他不會回來了。”
“可是奶奶……”流蘇停頓了一下才又繼續說道:“不管二爺他在哪裡都是盼着奶奶好的,他沒有看見並不表明他不知道。您振作起來,纔有力氣去見他啊。”
去見他?錦書突然回過頭來,眼睛也不眨的看着流蘇,怔怔的說道:“我還能見到他嗎?”
流蘇不過是個丫鬟,跟了錦書好些年,雖然識字,但卻沒讀過幾本書,她本來沒多少的見識,但此刻卻說了一句至關要緊的話:“只要二爺他還在世上,不管是天涯海角,還是更遠的地方,只要奶奶您想去見他,我想總能見到的。”
錦書終於接過了流蘇遞來的紅棗茶,大大的喝了一口。她沒有接着流蘇的話往下說,目光又看向了遠處。只要他還在世上,她總能想辦法走到他身邊去,可是他還在世上嗎?
心中突然被揪緊了,暫時見不到或許也不要緊,只要他還活着就足夠了。
上面那位要他的命,還有讓他活着的法子嗎?
流蘇在一旁見錦書眼珠骨碌碌的轉着,她心中暗暗的鬆了一口氣,看樣子奶奶在思考解決的辦法了,奶奶她應該想明白了吧。
果然沒過多久,錦書就站了起來和流蘇道:“我要去王府。”
流蘇忙爽快的答應讓去備車。
再次見到齊王妃時,齊王妃已經臥在榻上沒有起來。
她言簡意賅的和齊王妃說了自己的想法:“娘娘,要讓晏清能活下去或許還有一個法子。”
齊王妃猛然坐了起來,她呆呆的看着錦書,道:“你說什麼?”
“或許只有這一個法子了。娘娘,晏清的存在正是皇帝的忌憚。他父親的位置就來歷不正,我不相信他能完全做到若無其事。去長安的路上我聽見不少的人懷念起英宗時候的事,對寶興一朝多有抱怨。我看不如就將他的身份大白天下吧,讓更多的人知道先太子之子還活着,不僅還活着,還有可能要受皇帝的迫害不得善終。聲勢越大越好,他剛登大位不久,天下又並不大太平,朝中的那幫老臣還時時刻刻的盯着他,我不相信他能做出不顧一切的舉動,冒個並不聰明的危險。”
齊王妃聽完錦書的訴說,這才恍然大悟的點頭道:“丹娘,還是你聰慧。或許我們的思路一早就錯了,對,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還活着,那麼即便有人要對他動手,也會好好的掂量一番,看值不值得。”
“嗯,事不宜遲,還請娘娘安排下去吧。我那邊畢竟人手有限。”
“這事容易,我來辦。”齊王妃打起了精神,瞬間覺得身子也硬朗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