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蕭一一又喝多了。
寧想是看在眼裡的,也只假裝沒看見。王一涵更是心知肚明,可是,愛,這件事,她實在無可奈何,給不了,不如不給他任何幻想。只不過,人總是貪心的,給不了愛情,卻還想要友情。
他們五個從小一起長大,喊彼此爸媽爲爸媽的情誼實在難得,有時候她甚至妄想,人如果永遠不長大該多好,讓時光永遠停留在無憂無慮的童年和少年,他們只是手牽手一起四處晃盪的小兄弟姐妹,最大的歡喜是抓住一隻顏色斑斕不識品種的蝴蝶,或是偷偷跟蕭伯伯去吃一次媽媽不允許吃的垃圾食品,或是在開滿野花的山上奔跑,三個男孩兒編兩個美麗的花環,戴在她和寧茴頭上……
可惜,沒有人能回到當初。當初,只該不動心思,卻也不曾後悔動了心思,尤其,當寧想牽着她的手,陪她走在回家的路上,那一刻,從不曾像此時一樣,希望這條路可以永遠走下去,永遠,哪怕傷了所有人都不惜,長長久久地永遠走下去歡。
因爲,到了今日,沒有什麼比長久兩個字更值得。
她下意識扣緊了他的手,淚盈滿眶。
迷濛中,看見離她家大約兩百米的路燈下,孓然站立的人影,挺拔、蕭瑟,如一棵長在曠地裡的樹。
相識二十四年,沒有人比她更熟悉他。
他一步步走來,混着夜來香清婉花香的空氣裡,酒味漸漸濃烈起來。
他今天真是喝了太多,這般逆風走來,竟讓人有幾分害怕,好似,她成了個背叛者,友誼的背叛者。她扣着寧想手指的手又緊了幾分,聲音也有些顫,“一一……”
蕭一一在他們面前站定,眼中肅殺的凌厲,酒味如颶風般滾滾而來。
“一一,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她擋在了寧想前面,雙臂往後環繞,護着寧想。
她這般護犢的架勢激怒了蕭一一,只見他咬牙間,太陽穴青筋鼓動,“你走開!這是我跟他的事!”
她往後退,連帶着推着寧想也往後退,“一一,有什麼事明天再說,你醉了。”
“我醉了?”他冷笑,滿心酸楚,有心要問她一句,我爲什麼醉?又覺得無法啓齒,只看着她身後的寧想,嘲諷和憤怒噴然,“寧想,你躲在女人後面還是不是男人?”
寧想將她往一邊輕輕推,“我來跟他說。”
她不願意,也不放心,擋在他面前不動。
“沒事,你放心。”寧想握着她肩膀的手用了些力,把她推到了一邊。
她看着眼前這兩個男人對視,心糾成了雜亂的一團,“你們……”
她才一開口,便感到一陣勁風撲面,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蕭一一已經一拳打在了寧想臉上。
她尖叫一聲,這一拳實實在在地打在了她心口。
她猛撲上去,拉住蕭一一,大哭,“別打他!你不能打他!他……不關他的事!是我!你打我!”
“你走開!”蕭一一用力甩手臂,她卻死抱着他的手臂,怎麼也甩不掉。
他愈加憤怒,一腳踹向寧想腹部,酒後的人,控制不住也沒想過控制力道,一腳踹過去,寧想痛得忍不住捂住腹部彎了腰。
王一涵慌了,蹲下來抱住他的腿,哭着求他別打,有什麼話改天再好好說。
“一涵,你走開。”寧想站直了。
“不!我不!”王一涵只是哭着,始終不肯鬆手。
酒精作用下,蕭一一所有氣血都在往上涌,甩不開動不了的束縛感讓他煩躁暴亂,最後酒精驅使下用盡全力一掙,終於掙開了她的手,她重心不穩,摔倒在地。
只是,蕭一一被憤怒衝昏了頭腦,上前拎住寧想的衣領,對他一陣拳打腳踢。
寧想完全處於不抵抗狀態,別說還手,連躲都沒躲,任他揍。
王一涵從地上爬起來,想要再次阻止,卻怎麼也抓不住暴怒的蕭一一了。
寧想被他揍得在地上爬不起來,有血,在地上漫延開來。
王一涵也要瘋了,對着蕭一一又打又踢,只是她的力量落在他身上,直接被他忽略,根本沒起到任何作用。
她無助而害怕,不知道該怎麼辦,大喊着,“蕭一一,你再打
tang我就報警了!”
她不會真的報警,憤怒中的蕭一一也沒聽見她的話,她哭着用力擠進他們中間,全身趴在寧想身上,護着寧想。
“你走開……”寧想的聲音微弱極了,想要推開她。
她奈何不了蕭一一,可死死抱住寧想的力氣還是有的,心頭只有一個信念,不管怎樣,她也不會鬆手!要死一塊死!捱揍一塊挨!
當蕭一一的拳頭落在她身上,她猛然回過頭來,姣好的面容滿是淚痕地撞進他的眼,他才心頭大震,恍然間酒醒了一般,第二拳停在了空中沒有再落下去……
沉默的相對、相持。
良久,蕭一一緩緩放下拳頭,站起身,狂怒潮水般退散,剩下的只有落寞,“十八年。我喜歡了她十八年。”
轉身,腳步凌亂地離去。
寧想的視線裡,是那雙男式鞋,越走遠遠。
耳邊響起一段稚嫩童音的對話:“你喜歡王一涵嗎?你上課每天跟她在一起。”
“還可以了……你也喜歡她呀!”
“算了!我們是好兄弟!你喜歡我就讓給你了!”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她可以是我們兩個人的女朋友!”
對王一涵來說,蕭一一那句“我喜歡了她十八年”固然震撼,可是此刻的她心裡只掛着寧想的傷,來不及拭去臉上的淚,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機叫救護車,地上流淌的血觸目驚心得讓她不敢去看。
“別……”寧想伏在地上低聲道。
王一涵沒聽,咬着脣要撥號。
“別通知任何人,也別叫急救車,我是醫生,我自己知道該怎麼辦。”寧想伸出手來,握住了她拿手機的手。原本修長白皙的手指,染了血跡。
王一涵心頭千言萬語,千情萬緒,驟然間爆發,反抱住他的手臂大哭,“你爲什麼不還手!?爲什麼不跑?!你不想還手你跑還不行嗎?!你爲什麼不珍惜自己!?爲什麼?!”
寧想伏在地上,眼裡浮起疼惜和內疚,染血的手指撫上她臉頰,喃喃的,“是我該打,一涵,我太自私了,我……”
王一涵扣住他的手指,一手輕覆他的嘴,“不!別說!”語畢,眼淚嘩嘩直流,“寧想,你所有的秘密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寧想擡眸,滿眼警惕。
王一涵俯下身抱住他,哽咽,“寧想,我都知道,我只是不想讓你一個人。我不管你想做什麼,讓我陪在你身邊,無論發生什麼事,至少有我在你身邊。就算不是因爲我喜歡你,就算只是因着我們從小長大的情分,也讓我留在你身邊,陪你一起,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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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寧想都沒有說話,充滿警惕的、緊繃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
王一涵知道,他這算是答應了,抹了把淚,跪坐在地上,故作輕鬆,“那現在,請醫生大人告訴我,該怎麼辦?先去酒店?”
他現在這樣,不肯去醫院,又不能回家,該去哪裡?
寧想點點頭,掙扎着站起來。
王一涵趕緊去扶她。
寧想一把握住她的手,低頭看她,她細瓷般的臉頰上染上了他的一抹血,紅白對比,煞是驚人。
“別說出去。”他低聲囑咐,沒問她是如何知道的。
王一涵點點頭,再次流淚,“你能站嗎?我去開車來。”
寧想點點頭。
王一涵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他那張臉真是不能看了,青一塊紫一塊,額頭、嘴角、鼻端,全是血,也不知道還有哪裡傷着了。她盯着他的腹部,這裡可是遭受了蕭一一數次重腳的,不知道有沒有傷到內臟。
“沒事,我自己知道,都是些皮外傷,你去開車吧。”他鬆開她的手。
“嗯,你靠着路燈。”她扶着他,讓他有所倚靠。
後悔之前將車停在路口買了冰淇淋吃走路進來,她幾步一回頭地飛快往路口跑,火急火燎開着車回來,遠遠的第一眼沒看到寧想的身影,心頭一焦,再看,寧想已經倒在路燈燈柱下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