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的鮑超日子不好過,廬州城裡的苗霖沛也不見得去,被人圍的感覺總歸不是很爽的。
他這人借亂世崛起,成爲割據一方的土皇帝,靠的就是八字口訣:心狠手辣,反覆無常。
苗霖沛夠狠,不光對敵人,對自己人更狠。早年一幫老兄弟一同起事,他姓苗的不過是幾位頭頭中不起眼的一個罷了,後來他靠着耍手段,搞陰謀,把幾個當家的殺的殺,逼走的逼走,最後自己才成了唯一的老大。
而對待治下的百姓,苗霖沛更狠,他對治下的鄉紳大戶們苛以重稅,對過往的商人們設卡抽釐,這是他銀餉的主要來源。
對待那些膽敢抗拒的大小地主們,苗霖沛就一個字——殺!三族、九族,凡沾親帶故,親朋好友,統統殺光。當然,漂亮的女家眷要留下,極品姿色的留給自己用,稍次點的發給他手下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弟兄們享用。
當初廬州的鄉紳們不堪苗霖沛的盤剝,也曾聯合起來組織過一次反擊,不過卻被苗霖沛殘酷鎮壓,之後便是血洗,這一場屠殺之後,廬州大戶所剩無幾,餘下的再也不敢不聽話,或是舉家外逃,或是任由宰割。
不過苗霖沛對地主們殘忍,對普通百姓卻是相當的不錯,他把沒收來的土地免費分給那些窮百姓,租子收的比太平天國和滿清都少,因此那些窮人是非常擁護他的,每每苗霖沛擴軍之時,他們都涌躍的參軍。這也是爲何苗霖沛手段如此殘暴,卻始終能在廬州這塊地方站穩腳跟的主要原因。
另一個原因自不必說了,他姓苗的充其量也只不過是個小軍閥而已,既比不上太平天國,也比不上捻軍,至於當初的湘軍和清廷自然就更不必說了。
爲了守住自己這一畝三分地,苗霖沛便見風使舵,哪邊風大歸哪邊,哪邊好處多跟哪邊,前腳才笑臉逢迎,後腳馬上可以翻臉不認人。正是本着這樣一種沒皮沒臉,毫無信義可言的“外交”手段,苗霖沛才能在衆多龐大勢力間舒舒服服的當了這麼多年的土皇帝。
但是現在,他的好日子似乎要到頭了。
南太平天國給滅了。清廷也逃往關外了。北太平天國八成也快完蛋了。中國地天下眼看就要姓曾了。忍受了他多年反覆無常地大明皇帝。似乎沒有不剷除他地理由。
顯然苗霖沛連夾縫中求生存地餘地也要失去了。他自然不可能不爲後路做準備。不過這人到底只是一個土匪而已。眼光還停留在早年天下大亂地時代。到了這個時候。他還盤算着在北太平天國和大明之間觀望。不能不說就有點糊塗了。顯然以他地文化水平。應該沒有聽說過“臥榻之側。豈容人酣睡”這種厚黑名言吧。
於是乎。就在苗霖沛還在打着兩頭討巧地小九九時。鮑超地五萬北軍傾巢而出。轉眼殺到了他地老窩門口。苗霖沛這回就傻了眼。趕忙派人前去與鮑超談判。說是願意歸順大明。上貢納賦什麼地都行。
鮑超一口拒絕。說他姓苗地楊歸順也可以。必須立即獻城歸順。交出兵馬錢財。然後一家老小去南京見明皇。
這擺明了就是鮑超是想要吞了廬州這塊大肉。富貴如命。苗霖沛說什麼也會答應地。這一談不攏。只好硬着頭皮死守起來。
這麼多年地苦心經營。廬州城可謂是固若金湯。苗霖沛自信就算是打不退明軍。守他個三五八年。守他個天荒地老還是沒問題地。
果然,鮑超軍已不復當年的威猛,整整一個多月的時間,他連廬州外圍的一座石壘也沒拿下來。這時又遇上大雪,士兵們連槍都拿不穩,士氣跌得比股市還猛,到現在爲止,也只能空向敵城放兩聲炮,以示老子的存在罷了。
大營中,鮑超死盯着地圖上那些點點圈圈,臉色比這大雪天還寒。圖上叉叉表示廬州外圍已攻下的堡壘,圈圈則表示尚未拿下地,放眼望去,叉叉如雲,圈圈如星,只可惜萬里無雲,星光燦爛。
“日娘賊,姓苗的縮頭烏龜,有膽跟老子出來大殺一場啊。”鮑超怒捶着桌子罵道。他帶兵向來以突擊爲勝,狹路相逢,縱是十倍於己的敵兵,也不見得奈何得了他。可是圍攻堅城,卻不是他所擅長。鮑超有時在想,這會如果換成是湘王的話,八成已經在城裡閱盡美人了。
“國公,廬州城一時片刻難以攻下,咱們是不是該考慮暫時放棄,北入河南與吳王會攻太平天國了。”鮑超手下大將任秋凡勸道,衆將紛紛跟着附合。其實這些天來,久攻下,大家早有退軍之心,
性情暴烈,一般人都不敢擅提這主張。任秋凡乃鮑將,由他先提出來,旁人才敢吱聲。
“放屁,到手的骨頭就這樣不要了,你不心疼,老子還心疼呢。”鮑超怒罵聲很響亮,但底氣卻不足。很顯然,廬州這塊肉骨頭苗霖沛這頭惡狗還叼地很緊,並非是他聲稱的“到手的骨頭”,狗嘴裡搶東西,自古以來都不是那麼容易地。
“廬州城池堅固,賊軍士氣旺盛,我軍想在短時間內攻陷只怕不易呀。而南京方面皇上已下了數道督戰令,國公若仍拖延不執行,只怕是觸犯龍顏啊。”這纔是任秋凡真正擔心的。
“怕個屁,老子當年又不是沒違反過皇上地意思,皇上哪次又怪罪過老子啦。”鮑超揮手叫嚷,很是不以爲然。
俗話說此一時彼一時,伴君如伴虎這句話,自古以來都是至理名言。曾國藩那時能容忍他,那是因爲要靠他來打天下,但此時人家已貴爲一國之君,角色的轉換,脾氣也自然會大不相同。何況人家有地是能打的兒子和弟弟,再缺人才也不缺你這麼一個外人。幾次三番的把聖言不當回事,按照歷史規律來看,這就是自取死路。
不過,就衝着鮑超這火爆的脾氣,任秋凡就算有十個膽也不敢這麼說,他只能找了一個更委婉,更有說服力的理由:“國公的眼光何不放遠一些,如今太平軍主力正與吳王的東軍糾纏,河南南部力量空虛。此時國公若揮師北上,不費吹灰之力橫掃河南,到時什麼財富美人,還怕沒有嗎。”
任秋凡以利相誘,鮑超兩眼頓時放光。
他雖然惱於久攻廬州不下,但也不是那種不知取捨的蠻將,只不過是需要一個合適的臺階來下罷了,況且任秋凡給他造的是一個滑梯,足夠他痛痛快快的下去了。
“你們說怎麼樣?”鮑超把選擇權交給了帳中衆將。
“好啊,就殺向河南,聽說那邊的妹子也水靈的很啊。”
“關鍵是那邊的富戶聽說比廬州多多了,尤其是信陽那邊。”
衆將喜上眉頭,興奮的表示贊同。
鮑超心裡便有了決定,正要拍板之時,忽然有信使來報,言朝廷已令御林軍副總管劉坤一率大軍三萬北上,此時正急行軍殺向河南。
這個消息可謂一道驚雷,把在場興致勃勃的計劃着北掠河南的衆將們劈了個透心涼,鮑超驚叫道:“皇上是什麼時候有這樣的旨意的,怎麼也不跟老子吱會一聲就派兵越過我的轄境北上呢,這也太離譜了!”
“國公,江北素來是咱北軍的防區,往北攻下的一城一池,自然就都是國公你的轄境。如今皇上卻派御林軍北上,皇上這用意難道國公還看不出來嗎?”任非凡急切的分析,口氣是異常的嚴重。
“孃的,皇上讓他的兒子弟弟攻城略地,大搶地盤,輪到老子時就耍起了手段,想限制老子北拓轄境,這也太欺負人了。”鮑超滿腹怨言,言辭頗有些犯上之嫌。
“國公話說重了,我料皇上也未必就有些心,要不然當初也不會讓國公北攻太平天國了,恐怕皇上也是等急了纔會出此一策吧。目下國公應當立即上奏摺子,與皇上聲辯此事,同時即刻拔營,務必要趕在御林軍之前搶佔城池。”任非凡給他定下了計策。
鮑超一拍桌子,叫道:“就這麼定了,拔營,給老子立刻拔營。姓苗的這日娘賊,等老子回頭再收拾他,老子不滅他九族,不干他老婆女兒就姓鮑!”
遠在南京的曾紀澤尚沒有得知江北的形勢變化,不過他知道鮑超和御林軍這兩支大明最後可調的大軍,一定會你爭我奪的去跟太平軍幹仗,雖然目的都不怎麼純潔,但卻是曾紀澤樂的看到的。
於是他在御林軍離京之後,便向河南前線發了一道命令,令陷入僵持的各路東軍準備在雪停之後,發起一場更大規模的進攻,以聲援南路明軍。
而在曾紀澤回到南京的第三天,他便抽空參加了一家機器紡紗廠的落成儀式。這家紡紗廠是曾紀澤勸服曾皇同意在全國範圍內,開放洋務給民間資本之後,在南京所開辦的第一家民營機器紡紗廠。
這也預示着所謂的“洋務”運動,在中國全面開始推行的大幕已經揭開。儘管這離曾紀澤在上海創辦第一家民營洋務工廠已經過去了近五年之久,第一步與第二步之間是何其的艱難,但無論如何,變革之勢已是不可逆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