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唐昭宗通過湯章威的允諾,拿到了大唐東波斯行省的修建許可時,他馬上就找到了白姜林。
這個工程,自然就是一塊大肥肉了,只要誰能夠將這個工程修建完畢,他就可以在唐昭宗面前揚眉吐氣了。
同時,白姜林他還可以在這個工程上面獲得大量的好處,這個問題湯章威早就想到了。
可是,想到又如何,湯章威必須給唐昭宗相當的好處。
否則人家唐昭宗就會翻臉,爲了讓這個傢伙部翻臉。
讓那個白姜林拿到工程,就是他們必須付出的代價。
只是,這個代價似乎有點大。
白姜林要發大財了,他一想到這一點,就樂得合不攏嘴。
說幹就幹,白姜林的小弟甘成滔,郭勝恩,吳雄仁,鄭椰子,他們帶着手下和工程隊,開始在那個東波斯行省
準備修建新的皇家大道了。
白姜林看到了那些被塞爾柱騎兵所破壞,殘破不堪的道路,他說:“咱們造濟該幹着一行了。”
可是,修建道路他們畢竟沒有經驗,不過這一點難不倒他們。
我看見他愛惜地撫摸劍鞘,然後緩緩抽出了劍身。
劍鋒清光流轉,映得他的臉纖毫必現。
我從未見過他的雙眼如此亮冽,神氣無限嚮往仰慕,戀戀不捨,而又明知無望地悵惘低迴。
我熱淚盈眶。
第二天,我告訴父親,我要教弟弟學劍。
“我會非常小心。”我再三保證。
父親終於答應。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天弟弟熠熠閃爍的眼睛,蒼白的臉上忽起的紅暈。雖然我們只可用木劍過招,他已經無限滿足。
他的資質其實在我之上,劍法進展飛速,卻令我倍感神傷。因爲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傳授他池家劍法最高重的落葉長安劍。那套劍法招式繁複,去勢詭奇,修習時極易受傷。
他隨我學劍五年時,父母相繼去世。
哀痛未歇,我已繼任池家家主。終日江湖奔走,事務繁雜,我甚至沒有餘暇悲傷痛悼,漸漸也不常有空教他劍術。
有時我覺得我也許只是在藉此逃避,我不願親口告訴他,他永遠也不可能去學他嚮往已久的落葉長安劍。
那天晚上,我在離家兩個月後回家。
走近我們居住的院落時,聽見院中劍風霍霍。我猶豫一下,躍上院牆,腳步之輕不致令人察覺。然而一瞥之間,我大驚失色。
他練的竟然便是落葉長安劍!
想必他已遵循劍譜練了很久,有不懂之處也已自行領悟融會貫通。當我看見他時,他已練到這劍法尾聲,那最爲兇險的幾式。我想要阻止也已有所不及。
一時間我如陷身夢魘,無法移動分毫。
我呆呆站在牆頭,只見眼前寒光閃閃,而我的弟弟正飛騰縱躍,險象環生。我想要閉目不看,卻早已睚眥欲裂。
待他終於收勢,我才恢復了呼吸當他看清是我,臉上浮起驚訝笑容,些微羞怯,還有那並不常見的一絲驕傲。他望着我的目光有隱約的渴求,我知道他只是在等我一句稱讚。
然而我奪下他的劍遠遠拋開,一掌打在他微笑的臉上。
我看見他剎那凝固的表情,臉上慢慢腫起的指痕,忽然間我覺得筋疲力盡。
我轉身進了房門。
……
很久以後他跟了進來。
“對不起,大哥。”他低聲說。
我不能出聲。
他悄悄走過來,坐在我身邊。
“大哥,如果你不許,我以後再也不練落葉長安劍。”
我轉頭凝視着他,看見他單薄的身影彷彿要融入月光從此不復可見。猛然我將他大力摟住,彷彿只有如此抓緊,才能排解那幾乎要清空我肺腑的恐懼和悲傷。
“你要記住,”我狠狠地對他說,“在這世上,我只剩你一個。”
從那天起,他再也沒有練過落葉長安劍。
他也從未爲此流露過一絲遺憾。他比從前更喜歡笑,即使我知道很少有事情會讓他真正的快樂。
也許只在第二年我娶親時,他曾真的快樂過。那天他敬我酒時說:“大哥,從此你不再只有我一個。”
我們相顧微笑,一飲而盡。
那時的我們也不曾料到,三年以後,竟會發生那件事情。
那件事發生時他已經十七歲。
他從未開口勸我,只是不聲不響替我將莊中事務處理得井井有條。
他陪我飲酒下棋,或是靜靜陪我長日枯坐。
他同我一起擊水長澗,鬱涉山林。
當我張弓馳獵時,他亦步亦趨,如幼時一般替我撿拾獵物。而當我心中如沸策騎狂奔,他也只是默默跟隨不肯稍後,直到我不得不立馬收繮。
他爲我做了他力所能及的一切,然而我依然無法自拔,直到那天。
我無法忘記那天的微雨,濃霧。我獨自離莊,騎馬在山中游走。
山中霧氣更濃,兩尺之外萬物不分。我的坐騎常因惶恐而趑趄不前,我毫不留情地揚鞭,催它前行。
雲深不知處,我迷失山中。
然後突然間,我的坐騎長聲嘶鳴,揚起前蹄,連連後退。一陣寂滅深寒撲面而來,我知道我已下臨深淵。
我下馬走到崖前,心情冷靜平和。我並不確知我要怎樣做,只是在一瞬間,我覺得那隱沒在霧氣中的深谷神秘而空明,是一種致命的吸引。
就在那時,我聽見遠遠的細碎的鈴聲。我一動不動地傾聽那鈴聲,直到它停在我身後不遠。這時我感到身後馬匹的呼吸,而那馬上的人卻始終不曾說話。
我終於回頭,眼前所見也只是一片不可透視的茫茫白霧。
我看不見身後的馬影鞭絲,也看不見馬上布衣單薄默默相從的我的兄弟,然而在這霧靄橫流的世間,我依然可以聽見他的聲音。“大哥,”我聽見他說,“在這世上,我也只剩你一個。”
我徒勞地凝視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我聽見那句話的嫋嫋迴音由空谷中漾起,呼應着我心底一聲嘆息。
那一刻我終於發覺即使我可以將整個世界就此遺棄,但於這霧中不可執手不可相見的兄弟,我也永不可輕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