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鄭二人離開後，楊毅就開始準備出兵之事，雖然馬上就要過年，但她沒家沒口子的，這年過不過也是無所謂了，當然，應該有的樣子還是要有的，不過這種事有辦事處專門處理雜物的人去辦，她所需要做的，也就是給自己的父親還有李衛寫兩封親筆信，準備兩份禮物。
過年的信，她早在一個月前就寫好了，現在再寫的，起碼也要過半個月才能到楊震李衛手中，她自己過的一般，但這兩年準備的禮物卻一份比一份厚重，這其中，有不讓楊震李衛爲她擔心的意思，同時，也是爲了讓他們能更優裕一些。
她知道，夏卓敬是不會虧了楊震他們的，但他不可能時刻盯着，就算有他的吩咐，下面人最多也就是不苛刻，要厚待卻不一定了，楊李二人手中有錢，哪怕不大方，也會有人去巴結的。
當然，這禮物也不能太厚了，否則惹來窺覷也是麻煩，所以她先前準備的禮物大多是紗布，現在則又多了一些昊國的特產。這紗布在外地值錢，卻是她這裡的特產，送多少也不會令人眼饞，至於昊國的特產，也是同樣的道理，她守着港口，又有船出使到那裡，若再不給自己的長輩送一些，倒有些說不過去了。
她這三年也沒有什麼空暇時間，不是忙着公務，就是磨練武技，偶爾有一些閒暇，也只會想到睡覺，她倒也嘗試過效仿穿越前輩，以打坐代替休息，但是雖然她現在身體素質比過去強，休息的時間也的確可以縮短些，但要說完全丟棄睡眠卻是做不到的，她有時候也想想那練到“神”一層次是什麼境界，不過想來想去，最多也就是特異功能了吧。
因爲鍛鍊得法，開發出人身體的一些潛在本能，倒也說得過去，但要說能拋棄睡眠……那估計就是修真了，楊毅覺得，自己所在的世界，好像還沒有那種元素，所以在嘗試了之後，也就該怎麼樣還怎麼樣了。
要忙事情，要睡覺，她自然也就沒有時間再去練字聽曲，所以這一手字還是維持在當年的水準上，好在也沒有人嫌棄她這點，她也就厚着臉皮該怎麼樣就怎麼樣了。
大年三十，她將楊剛和張三娃招到一起，三人共同吃了一頓飯，飯食說不上怎麼豪華，不過多了個牛肉餃子，這時節，牛是貴重物品，輕易不能殺的，所以一般人也很難吃到餃子。其他的像蒸肉、酥肉、炸魚、海鮮就很平常了，三人又都不是話多的，所以這頓飯吃的很是沉默。
飯後楊毅將張三娃打發了出去，自己叫着楊剛在院子裡散步。
凡州就算在最冷的時候，也不會像北方，她裡面穿着平時的衣服，外面再披一個灰兔毛的大氅也就足夠了。
“山羊，咱們很長時間沒有這麼在一起走過了吧。”
“嗯。”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大人所指的……是什麼？”
“你沒有成家的打算？”
楊剛一頓，過了片刻才道：“有的。”
“你，有心儀的女子了？”
這一次楊剛沒有答話，楊毅看了他一眼：“怎麼，還不能對我說？”
“大人呢？”
“我？”楊毅一愣，關於自己的未來她想過很多種，可是，關於成家這一塊在她心中是模糊的。在現代的時候，她總以爲，當她遇到那個人的時候，她自然就知道了，若是遇不到……也沒什麼。
而來到這裡後，她身份尷尬，性別難明，這樣的她，當然是不能找女子的——那是害了人家，但要是找男子……又要什麼樣的？
想到這裡，她向楊剛看去，直把楊剛一張面無表情的面孔看的不安了起來：“大人、大人……”
“山羊？”
“啊？”
“你真的有心儀的女子了？”
“……啊……”
“你既然真有那就罷了，我本想着，你若沒有，咱倆湊合湊合算了。”
轟的一下，楊剛的臉頓時變得通紅，他瞪着楊毅，半天說不出一個字，楊毅歪了歪頭：“既然有心儀的女子就抓緊吧，莫要讓別人搶了先。”
她說着，就轉過了身，也不去問楊剛是否有什麼爲難的，以他現在的身份，巨崗內，已經沒有能拒絕他的了，至於說巨崗外的……他天天在那山頭上練兵，連縣裡都難得來一次，還能碰到什麼外面的？最多也就是巨崗族的了。
不過就算是那個族裡的，現在有江浩，也不是拿不下來的，而且，她也早就說過，鼓勵通婚了。
楊剛看着她的背影，努力了又努力，直到她快走進走廊的時候才道：“大人！”
“什麼？”
“您……你……你剛纔說的……”
“嗯？”
“那個，是真的嗎？”
“什麼是真的嗎？”
她的身體半側着，頭微微的有些偏，三十晚上自然是沒有月光的，但大年夜她這裡也應景的掛着紅燈籠，在這種光線的映襯下，她的臉色看起來比平時更添了幾分柔和，她此時半眯着眼，但她的目光卻和往日一樣亮，楊剛突然就覺得嘴巴有些發乾：“您、您剛纔說的那個……那個，咱們……”
他說不出那個湊合的字眼，卻又找不到別的字來代替，好在楊毅也明白了，她微微的側了一下頭，轉過身，又向這邊走了幾步：“唔……你剛纔說的那個心儀的女子……該不會就是我吧。”
楊剛臉紅的幾乎要滴血了，楊毅輕笑了一聲：“看來是了，想不到還有人喜歡我呢。”
“您……你、你很好……”
楊毅臉上的笑意更濃了：“謝謝啦。”
楊剛手足無措，也不知道說什麼，就站在那裡，默默的看着她，楊毅停了片刻，才緩緩的開口：“山羊，再去找一個女人吧。”
楊剛沒有出聲。
“如果你不喜歡我，我想，我們是能湊合湊合的，但如果你喜歡我……那就不能湊合了，那對你不公平，你知道嗎？再去找一個合適的女人，會全心全意的喜歡你，能給你洗衣做飯生孩子，相信我，那對你會更好的。”
楊剛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發出聲，只是他的眼神，卻沒有半點的猶疑，楊毅低下頭，想了想：“好吧，我們再看吧，如果幾年後，我們都沒有找到合適的再說吧。”
她說着，擡起手，此時楊剛已比她高出半個頭，她再想隨手拍他的肩膀已是不易，就隨手在他的胳膊上拍了拍，然後轉身走了回去，她的背影一點點的消失在夾雜在紅光的黑暗中，楊剛慢慢的低下了頭。
還是不行，他和她的差距，還是太大了。
對楊毅，他過去是沒有什麼心思的，他是楊震收養的，楊毅是楊震的親子，那也就是他的小主子，他維護好了楊毅，也就似乎維護住了自己，當然，他那時候是沒有這種想法的，他只是本能的知道，要護着楊毅，要幫他。
紫竹寨大敗的時候，他護着他，紫竹寨攻破青龍寨的時候，他還護着他。此後山下救夏卓敬，陸川平亂，巨崗破敵，從渝州到凡州，輾轉上千裡，他的見識廣了，世面開了，對楊毅，卻越發的忠心。
如果說過去，是因爲知恩圖報，是因爲長久的思維定式的話，那在後來，就是因爲尊敬、佩服，甚至，還有一些仰慕。從見識到氣度，楊毅，都高出他太多，而且，高出他見過的所有人。
如果就這樣下去，那他只會把楊毅當成自己的主人，當成一生追隨的對象。可是那一天、那一天他看到了楊毅的身體。在一開始，他是奇怪的，再之後，他一味楊毅是生病了，等到很久很久之後，他才反應過來——楊毅是女人！
楊毅竟然是女人！
這件事，幾乎顛覆了他的世界的認識，在有一段時間內，他甚至有點懷疑自己的性別，楊毅怎麼能是女人呢？可是，楊毅就是女人！
楊毅從不公開沐浴，楊毅從不□上身，楊毅從不和他們一起洗澡。
這些他過去覺得有些奇怪的事情，在楊毅是女人的前提下就都正常了。楊毅是女人，這影響他對她的忠心嗎？不影響，可是，又好像有些影響。在那一段日子裡，他總會不自覺地想到這個問題，也總會不自覺地想到楊毅。
他想着她在火光中淡定的微笑，想着她明亮的雙眼，想着她說過的那些令人熱血沸騰，甘願肝腦塗地的話，想着她那白皙的、鬆軟的……胸脯……
每次想到後一點，他都會在心下暗罵自己，可是，他又會忍不住的想，然後，他就會又想，以後，站在楊毅身邊的，會是什麼人？他想不到，然後他發現，無論是誰站在那裡他都不滿意，到最後他才知道，原來他想讓自己站在那裡。
和她站在一起，也許不是並排，但是他想要是，最近的。
這是他的想法，但是他從來都沒有說，甚至從沒有流露出來過，他知道，若是他想要站在那裡，他必須自己追上去，可是，從現在來看，他卻離那個位置越來越遠。
他本來已經不敢想了，楊毅卻又在今天半開玩笑的說了那麼一句，雖然在最後她又收了回去。
他擡頭看了看漆黑的夜空，握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