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個時候,迎面一個人急匆匆的走過來。眼看着兩邊對行的人都已經錯過去了,迎面那個人卻突然轉身回來,一把拉住了一直跟在死者哥哥身後的那個樑家人。
“樑子,我了個去,你小子怎麼跑這兒來了?”那個人拉住那個樑家人問道。
被攔住的樑家人一楞,馬上也認出了來人,趕緊客氣的跟對方打起了招呼。
死者的哥哥回頭看了一眼,談談的說了一句:“你們聊,我自己回去。”就獨自往休息室方向走了回去。
被攔住的樑家人不方便脫身,見這裡離休息室咫尺之遙,拐個彎就可以到。再加上此刻火葬場已經沒多少人了,便也就沒有再跟着,一邊看着死者的哥哥往休息室走過去,一邊跟來人說着話。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死者的哥哥剛轉過一個彎,就被人給拉到了旁邊的一條走廊裡。緊接着,死者的哥哥被人帶着三拐兩拐,就來到了種緯他們所在的屋子裡。而這間屋子,正是給屍體進行美容的化妝間,也是種緯他們臨時選定的屍體解剖場所。
沒用什麼廢話,死者的哥哥主簽署了《屍體解剖檢查家屬知情同意書》。看得出,這個哥哥很在意他的妹妹,也對他妹妹的死抱有疑問。既然警察要對妹妹的屍體進行檢驗,做哥哥的還是願意做這個主的。
簽字過程由種緯等人見證,旁邊的幹警也用便攜式攝像機把這一幕都拍了下來。未來這些視頻也將作爲證據,有人查問起來的時候警方不至於陷於被動。在死者哥哥簽字的同時,法醫和負責給屍體化妝的化妝師一起動手,揭去了包裹死者妹妹屍身的的裹屍袋,將屍體取了出來。
一見妹妹的屍體,死者的哥哥悲從中來,眼淚眼看就要止不住的落下來。種緯在旁邊一見,馬上上前一步扣住了他的手臂道:“控制情緒,你也不想被其他人發現你的異常吧?忍一會兒,等再見到你妹妹的時候你再哭不晚。”
說着話,種緯讓人過來把死者的哥哥帶了出去。死者的哥哥向種緯他們連連道謝,帶着爲妹妹洗清冤屈的希冀走了。
老鄭是火葬場的化妝師,是爲死者做最後一次美容的人。他服務的客戶都是死人,不是死於交通事故,就是死於意外。屍身不是變形得沒法看,就是支離破碎得恐怖駭人。一般人別說幹他這個活兒了,就是在旁邊看一眼都毛骨悚然的,沒點膽子根本連站都不敢站在老鄭的身邊。老鄭也自詡自己的腦子大,平時吃飯喝酒的時候沒少嘲笑別人。
可是今天,老鄭算是見識到什麼叫真正的膽子大了。他在死者的頭部這邊忙着化妝呢,那邊的兩位法醫已經動手把屍體的腹腔給切開了,旁邊還有一個法醫和一名幹警一邊拍照一邊錄像。看到屍體的皮膚和肌肉,以及黃黃的奶油一樣的脂肪被他們掀開,然後就在死者的腹腔裡開始取樣切片做標本,老鄭的心裡就是一陣翻騰。
別看他幹了這麼久的屍體美容,可他還真沒親眼看見過把法醫線屍體做解剖的情形呢!哪怕他刻意轉過頭去不看,但眼睛的餘光仍舊難免看到一點正在和自己同步進行的工作。聽着法醫們手裡器械的碰撞聲,彼此溝通交談的聲音,以及瀰漫在鼻端的那股屍體內臟所發出的腥氣,老鄭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
老鄭頭一回感覺到了緊張,感覺到了怕,他在給屍體塑形時的手都在微微的發抖,整個人都在跟着微微的戰慄。他不得不多次停下來,努力的調整着自己的心態,咬牙把工作進行下去。
老鄭這回算是服了,他這點膽和眼前這些警察和法醫比起來,簡直都得扔到泥裡去。要說就是幾個法醫膽子大也就罷了,可旁邊那幾名警察也跟沒事人似的就那麼站在旁邊看着。老鄭禁不住在心裡暗歎,這幫警察可真不是一般人,怪不得民間都說鬼神見了這些警察都要退避三舍呢!
歐陽法醫的動作非常的快,解剖屍體的工作進度甚至比給屍體做美容的速度還要快一些。很快他就完成了對死者胃內容物,各臟器的外觀檢查。檢查的結果讓他有些失望,因爲他並沒發現什麼異常的地方。就算胃內容物需要進一步化驗纔會有最終的結果,但僅憑經驗歐陽法醫就可以看出來,死者的身體健康得很,根本沒什麼異常。
種緯站得遠遠的,這倒不是說他不願意再近一點,而是他擔心自己離得太近會影響歐陽法醫的工作。他一直關注着歐陽法醫的一舉一動,當他看到歐陽法醫微微皺眉的時候,就知道歐陽法醫遇上了難題。
“歐陽老師,這女人的婦科需要檢查嗎?”種緯只是嘗試着建議道。
沒想到此話一說,歐陽法醫立刻擡起了頭來,瞪大了眼睛望着種緯,被擋在口罩下面的嘴模糊不清的說了一句道:“還真是,矇住了。”說完這句話,歐陽法醫手中的鑷子就指向了死者的小腹。
這回,歐陽法醫很快就有了發現。當歐陽法醫從死者的小腹部分取出一個小小的,如同桔子般大小的東西的時候,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驚住了——那是一個隱約可見人形的胎兒!
在場的人們不論膽子多麼大的人,都露出了凜然的神情。這已經不是膽子不膽子的問題了,而是對人性和人倫的敬畏和憤怒!眼前這個女孩兒懷了孕,已經是一個孕婦了!
孕婦意味着什麼?沒有比警察再瞭解的事情了。連國家法律都規定,懷孕和哺乳期的婦女不得收監,以及判處實刑。這是法律對人性的尊重,對生命的敬畏。可眼前,這個已經懷了孕的女子,卻和她肚子裡的胎兒一起,就這麼凋謝了。
老鄭不巧也看到了,看到那帶着血的胎兒,老鄭腿一軟,差點就直接坐到地上。還是旁邊的一名幹警手疾眼快,伸手就把他給扶了起來。
“老師傅,堅持住,您還得完成您手裡的工作呢。”種緯衝老鄭微微的笑了笑,儘量用和善的證據對老鄭道。
“明白,明白。就是不知道是哪個畜牲乾的,連懷孕的女人都殺。”老鄭不知道這樁案子是不是謀殺案,但他看到這麼多警察在場,氣氛如此的嚴肅,就理所當然的認爲這是謀殺案了。說完了這句話,老鄭扭過了頭去,認真的給死者做起最後的美容去了。
老鄭不知道具體的事情,但他說的這句話卻是對的,殺害孕婦真是隻有畜牲才做得出來的事情。別說是孕婦了,就是懷孕的母獸,講究的獵人也會刻意的錯過動物孕子的時間,那也是對生命的尊重和敬畏。就如同後來某起醉酒駕車所造成的交通事故似的,當警方爲一名孕婦收屍的時候,她腹內的胎兒從她殘破的身體內流出的鏡頭震憾和刺激了所有的人。以至於讓國家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對酒後駕車做出了以危險方式危害公共安全罪的司法解釋。不爲別的,只爲這份對人性的尊嚴和尊重,人們沒有別的選擇理由。
看着歐陽法醫把那個胎兒作爲樣本收了起來,種緯的心裡就是一片冰涼。雖然他現在還沒有確切的證據,但他已經大致有了一個推斷。一旦他的推斷成爲了現實,在天海攢下了諾大聲名的樑家就將名譽掃地,那個樑家的獨苗就得被推上斷頭臺!而他,就將成爲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種緯不想這樣,但他現在就站在這個關鍵的節點上,想不做都不可能。他爲難,因爲他總覺得樑文仲老爺子真的很好,不管是爲人,還是對自己的提攜都沒的說。可他又無奈,他是一名刑警,除了按照法律條文履行自己的職責外,他想不出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沉默了好一會兒,種緯才扭頭對趙文江道:“讓留守的人把樑新義穩住,等屍體檢驗的結果一出來,還有申洛他們那邊的消息一傳回來,就對他採取措施。”
趙文江點頭答應,轉身出了化妝間去打電話通知去了。
種緯不知道自己現在該不該向肖局長和王春生兩人做彙報,也許這個進展還不夠大,等待最後實錘的結果出來以後再彙報也不晚。可是,這個案子真的是一個雷區啊!當這個案子的消息曝出來後,整個天海都要震三震吧?
化妝進行完了,歐陽法醫的解剖也進行完了。關鍵的標本和取樣工作已經完成,剩下的就是實驗室裡的活兒了。不過歐陽法醫看着幾名殯儀館工作人員給死者換上家屬帶來的衣服,卻低聲對種緯道:“屍體能留下儘量留下吧!我們這就回去做檢測。”
種緯當然也想讓屍體留下,畢竟這是關鍵的證據,但這卻是他所沒法決定的。種緯還不知道,在家屬休息區的門外邊,剛纔那位負責跟着死者哥哥的人被他們爲首的老大重重的扇了兩個大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