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緋葉是極聰慧的女子,這一點他墨源能想到,林緋葉未必就想不到,她只是不願去想罷了。
墨源深知這一點,林緋葉還是太過善良了。他在心裡嘆息一聲,知道今日是無法再勸林緋葉去做這件事了。話已至此,他索性起身,衝着林緋葉拱手告別,“既然如此,臣就先告退,只是還請娘娘要好好想想這件事,早做打算,比未來麻煩到了跟前再解決要容易得多。”
“此事,本宮再想想…………對了,”林緋葉轉移話題,“許久未見綠衣,她可好?”
提及自己心愛的妻子,縱然明知道這是林緋葉在轉移話題,墨源也不禁彎了彎眸,“綠衣很好,只是有些牽掛娘娘,還希望娘娘保重自己,也免得叫綠衣心疼。”
林緋葉笑起來,這些年,她與綠衣早已是親人姐妹,她在蒙受苦難之時,能有親人姐妹如此掛懷於她,也着實是人間幸事。“本宮會照顧好自己的,你轉告綠衣,讓她也照顧好自己,不必對本宮有過多牽…………”
林緋葉到了嘴邊的“掛”字還未出口,已經被突然而來的動靜打斷。只見段傲陽霸道野蠻地推開門,俊美無儔的臉上盡是戾氣。
雙眉斜飛入鬢,爲段傲陽本就如斧刻刀削的面孔更添上幾分銳利,只見他嘴角上揚三分,看着林緋葉,帶出一絲嘲諷的笑意。隨後他開口,聲音冷冽至極:“來人,翰林墨源私入後宮,把墨源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
立時有侍衛承了命,就進了殿中將墨源帶出去。帝王之令不可違逆,墨源也只能任由侍衛把他帶出去。
侍衛帶墨源出去後,殿內便只剩下段傲陽與林緋葉兩個人。
段傲陽走到桌邊,徑自坐到了方纔墨源坐過的地方,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林緋葉,轉手就把方纔墨源用過的茶杯擲到了地上。
茶杯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如珠玉碰撞,飛濺一地碎片。
林緋葉的心好像同
這茶杯一起碎了。她望着段傲陽,目光迷迷濛濛的,她感覺這天地之間忽然起了一場無法消融的大霧,這大霧使她看不清段傲陽的模樣,只覺得一顆心鮮血淋漓。
她痛,也恨,痛的是段傲陽變成這副模樣,恨的是親友被連累,她竟無可奈何。
“皇上,”林緋葉驀地跪了下來,她的頭重重磕在地板上,向段傲陽行了個大禮,“墨源大人並非是私入後宮,是臣妾傳召他進來的。臣妾遇上一些難題,所以想請墨源大人幫臣妾梳理一下思緒。”
段傲陽往前傾了傾身,恰好貼近林緋葉,他伸出手來,勾起林緋葉的下巴,迫使低着頭的林緋葉擡頭看他。一雙漆黑的雙眸帶着不明的情緒,段傲陽嘴角譏笑譏諷之意更重,他輕輕吐口,每一個字都像是往林緋葉身上砸過去的一座山,讓她渾身千瘡百孔,動彈不得——“你傳召他,你算個什麼東西?”
林緋葉努力壓抑,想把心裡翻滾的情緒壓抑下去,她掙開段傲陽的手,低下頭,聲音很是虛弱,但也很堅定,“臣妾是皇后,陛下親自封的,執掌鳳印的皇后。”
“很好。”段傲陽坐回去,不再看林緋葉,他拈了林緋葉用過的茶杯過來,往杯裡倒了杯茶,小口啜飲起來。
直到段傲陽緩慢悠長地品完這杯茶,他才又開口:“那麼皇后執掌鳳印,自然知道這後宮的規矩,敢問皇后,身爲後宮之主與人私通該爲何罪?”
“私通?”林緋葉禁不住笑起來,她再也忍不住,語氣也咄咄逼人起來,“陛下是被什麼東西迷住了,還是最近想象力太豐富了,竟然能有這樣的想法?墨源乃是綠衣的夫君,綠衣正是臣妾的妹妹,敢問陛下,臣妾在你眼中就如此不堪,連妹妹的夫君都不放過?臣妾可以對着列祖列宗、對着皇天后土起誓,若臣妾與墨源有什麼,就叫臣妾剝皮抽筋,死無全屍!”
林緋葉字字堅定,音音清泠,恍若裂帛,叫段傲陽倒迷茫片刻。
片刻之後,他把茶杯放下,視線在林緋葉臉上逡巡,似乎有些迷惑,但終究又恢復那一副冷漠模樣。
“皇后何須如此激動,朕只是讓皇后想一想,銘記在心,免得以後犯了這樣的事。到那時候,可不能說不知者無罪,而是…………”段傲陽勾了殘忍的笑,“明知故犯,罪加一等了。”
“絕不會有那一日的,”林緋葉語氣冷冽,“陛下多慮。”
“是嗎?這樣最好。”段傲陽起身,又俯下身拍拍林緋葉的臉,“朕希望,皇后還是老實避嫌的好。少跟外人接觸,不然到時候若有人告你個私通款曲,朕可不會因爲你執掌鳳印便手下留情。”
“多謝陛下賜言,臣妾銘感五內。”林緋葉扭過頭,又行一個大禮,待她行完這一禮,段傲陽已經離開了。
對上段傲陽的冷硬堅定在這一刻蕩然無存,她好像被抽空了力氣,維持着那個跪地的姿勢,動都無力去動一下。
黃鶯走進來,扶着她起身,關切的聲音傳到林緋葉耳中:“娘娘,您怎麼樣?”
“本宮無事。”林緋葉看向黃鶯,“墨源…………墨源大人如何?”
“墨源大人捱了三十大板,已經被送回去休養,不過打板子的人並沒有下重手,娘娘不必太過擔心。”
“那羣人,即便不下重手,三十大板下去,定然也是皮開肉綻。”林緋葉打了一個激靈,突然想起什麼,她抓住黃鶯的袖子,“快去拿本宮的紫玉蘭香散,那藥治療傷痛是最好的,此事都是本宮不好,是本宮連累了墨源大人…………你去將此藥送給墨源大人,就當是表達本宮的歉意了。”
黃鶯應下,拿了藥離開。這薰香繚繞的殿內,便又只剩下她一個人,俄而自微微開着的雕花窗子裡滲進幾絲微風,吹得她渾身發冷。
她起身,獨自收拾了地上了碎片,這時候她纔想起什麼來,帶着滿心苦澀,她望向段傲陽離去的方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