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悠悠,碧水潺潺。
一陣風吹過,送來一陣稻穀的清香味道。
在蒼翠色的嶽山腳下,一片幽蘭色的稻穀,被稻穗壓彎了腰,蕩起一陣陣波浪般的起伏。
已是夏末初秋。天矇矇亮,清水村的農婦們就起了牀,麻利的穿衣,梳好溜光水滑的髮髻,做飯給孩子和丈夫吃。
吃了飯的農夫們一刻也不耽擱,扛着農具就朝農田裡跑。
一天到頭,就爲忙這麼幾天,他們可不敢掉以輕心了。
在清水村所有的農田裡,唯有一塊地最惹人注目。
那藍汪汪的稻田,飽滿的稻穗,遠遠就能聞到的清香味,簡直羨煞了附近的村民們。
他們都知道這稻種是李家那個最出息的長女提供的,無奈竇氏夫妻倆看的賊緊,連靠近碰一下都不給碰。
最近竇氏那個一直待在城裡大戶人家的女兒也回來了,模樣乖巧俊俏,知書達理的,偏生懂得道理也多,村民們想去掐一根穗子嚐嚐味,準保能給她說哭嘍!
一大早男人們扛着農具,慣例都要繞一圈,特意走那片藍色的稻穀瞅一圈。
不能摸,過過眼癮也好啊……
瞧人家那穀米長的,咋就那麼饞人?
等秋收了,無論如何,也得託關係找王大壯他們家,跟李家的長女買點藍色稻穀的種子。
可今天他們發現了點異常。
平日裡看守農田的竇氏夫妻都不在,卻多了輛緋色的光鮮大馬車,一對清俊文雅的年輕夫妻坐在藍稻田邊,笑盈盈的。
竇氏那個俊俏的小閨女,端着茶壺茶杯站在旁邊,似乎是在伺候他們。
村民們起初一愣,接着就反應過來。
了不得了,沈家的公子和李家的縣主娘娘都回來啦!
雖然外面都說沈家遭了難,但樸實的村民們可不管外面怎麼鬧,這田地總歸還是縣主娘娘的,她對村民們好,給村民們減租,熬過了荒年。
那她就是村民們的菩薩!
一傳十十傳百,很快村民都知道李寶珠和沈少澤回來清水村,也都知道了,嶽山腳下那片偌大的宅院雛形是誰的了。
看起來縣主娘娘要在村裡長住?
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兒!
身爲里正,王大壯第一時間就和張氏趕了過來,恭恭敬敬的把他們倆請回家去。
張氏滿臉喜色,扶着李寶珠的手,生怕碰着她,連聲問:“寶珠,你這身子幾個月了?”
“才四個月頭。”李寶珠抿嘴笑笑,擡眸看了眼沈少澤。
沈少澤向她眨了眨眼,顯然他記得清楚。根本不會被她隨便糊弄。
“那也得小心着點,你這胎可金貴着哩。”張氏把她扶到一張躺椅上坐好,忙裡忙外的要去準備飯菜。
這會子想來看她的人越來愈多,都被王大壯擋了回去。
結果連李寶珠那幾個老的走不動的老頭也跑了來,想仗着一張老臉,和她討個情面,年後開春也種藍稻。
結果自然也是被王大壯毫不留情的攆了回去。
“踩高捧低的老東西!”
王大壯就看不得這幾個老東西到處蹦躂,聯合了村裡幾個憨厚的村民,把那幾個老東西管的死死的。
如今村裡因爲李寶珠減租的關係,不但熬過了荒年,還有些存糧。
都放在王大壯家裡,專門接濟家中困難的農戶。
有了這等好處,村裡人也越發團結,誰還有功夫去搭理幾個老頭子?
再看着藍稻的喜人長勢,他們還期望着好好表現,將來能夠得到縣主娘娘的恩惠哩。
架不住張氏極力挽留,沈少澤和李寶珠還是在這裡吃了晌午飯,才和竇氏鴛鴦作別,上了馬車向村外走。
“咱們的宅子什麼時候能完成?”
沈少澤凝眉想了想,“圖紙都完成了,我會讓趙紫來監工,再加上採買傢俱……最遲等到年底就能住進來。”
李寶珠點點頭,掀開車窗簾子,探頭看着道路旁鬱郁蒼蒼的竹子,莫名想起了哭着離開的若竹。
這始終是她心中一根刺。
馬車走到村子中間的時候,她發現晌午回家吃飯的男人們,都不是直接回家,而是繞過村中央,似乎專門要去哪個地方似的。
在那些人中她忽然看到一個苗條的身影,忍不住叫道:“柳嫂子——”
“誰叫我?”那年輕媳婦回頭看來,一眼看到馬車裡的李寶珠,臉上頓時溢滿了笑容,眉開眼笑款款走來,脆生答,“是縣主呀,您咋不在村裡多住兩天再走?”
“以後時間長着呢。”李寶珠打量着她越發紅潤的臉蛋,笑問道,“嫂子怎麼朝這裡走?我記得你家在村西頭。”
“哎喲,縣主敢情還不知道呢?”
柳嫂子捂嘴笑,“您瞧瞧,那裡不是李忠義家嗎?村裡人都記得您是大恩人,李忠義以前欺負過您,村裡人都想着爲您出氣,每天走他們家門口,吐一口唾沫纔回家。”
李寶珠眉頭微蹙:“可李忠義已經死了……”
“死了,不是還有他兒子在?父債子償嘛……”柳嫂子看着日頭,笑道,“縣主,俺得趕緊回去給那口子做飯去,如今他在嶽山腳下給大公子做工,可賣力氣哩!”
柳氏春風滿面的走了。
沈少澤從圖紙上擡起頭,輕聲問:“要不要下去看看?”
“還是算了……”她想了想,搖頭道,“走吧。”
李大郎和親爹的小妾亂搞,氣死親爹,弄的自己後半生也只能在牀上躺着。連李翠玉都變得癡癡傻傻。
到此爲止吧。
等寶璉和寶瑞長大,她會把李二郎夫婦出事的真相告訴他們,要不要報仇,決定權在他們手中。
這樣過了幾個月後,年底的第一場大雪紛紛揚揚覆蓋住整個揚州城。
花費沈少澤無數心思的嶽山別院已經順利完工了,按部就班的採買傢俱,管事媳婦和僕人,但只是三五個人,滿足了宅院裡的正常運轉便罷。
多了反而失了清靜。
李寶珠正裹着一件白色毛茸茸的裘皮大衣,頭戴一頂圓頂毛茸茸小帽,像一隻吃飽了肚子的大號小狐狸,站在雪地裡,被春杏和秋桃嚴陣以待的護在中間。
秋桃苦着臉勸:“少夫人,您快回屋裡呆着吧,凍着了可怎生好?”
李寶珠不管她,摘掉裘皮手套,指揮沈少澤:“捧一些雪到我手裡,要乾淨些的。”
她肚子已經很大了,根本彎不下腰去。
沈少澤不敢再帶着她來回顛簸,暫時依舊住在飄香院中,等她生了孩子,修養好身子,啊來年開春再搬進去。
這時守院子的僕婦進來稟告:“公子,少夫人,梅園那邊來人,說許姨娘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