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園這邊,秀女都來了,但李如意仔細一清點,便發現少了王盞月。她再往席間一看,熙妃不知何時竟也悄然離席,便招來瑞香,讓她到附近去找找看。
王盞月不卑不亢道:“娘娘哪裡話,民女一直都知道尊卑,同時也分得清對錯。”
“你這張利嘴倒是很會說。”熙妃眼神冷了些,道,“本宮聽說你是由賢王妃選上來的?”
王盞月頓了頓,應道:“是。”
湖風吹來,熙妃深吸了一口氣,道:“那你知道賢王妃是個什麼樣的人嗎?”王盞月沉默不語,她笑了兩聲,又道,“本宮雖然沒見過她,在進宮前她就已經離京了,但本宮還聽說,那就是一個狐媚子,曾勾引皇上不得,轉而便又去勾搭上了賢王,你是她選上來的,想必她也一定教過你一些怎麼勾引皇上的手段了?”
王盞月不緊不慢道:“賢王妃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民女不知,但民女只知道王爺和王妃現如今在姑蘇雙宿雙飛快活似神仙。若說王妃曾勾引皇上而不得,當年大敗南瑱歸來功勳卓絕,想要進後宮當個妃嬪應該還是綽綽有餘的。現在王妃不在京中,沒法與熙妃娘娘對峙,熙妃娘娘卻在民女的耳根前說這般話,未免有些吃不着葡萄反過來說葡萄酸的嫌疑。”
熙妃氣結,眯着一雙美眸打量着王盞月,道:“難怪她會選你來,你的過人之處就是這一張嘴嗎?”
王盞
月道:“民女自認爲逞一時口舌之快並非什麼過人之處,賢王妃之所以選我,我必然有我的過人之處,只不過還沒向皇上展示,就恕民女不能向娘娘展示了。”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以爲有賢王妃撐腰,就可以在這後宮之中橫着走嗎,就一定能得到皇上的寵幸嗎?後宮裡本宮蒙皇上盛寵由來已久,容不得你在這裡出言造次!”熙妃徹底被激怒,況且她故意把王盞月攔下來就是要找她麻煩的,不僅讓她今天晚上無法見到皇上,還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她趕出宮去,是以低低喝令身邊的丫鬟道,“翠環,給本宮掌她的嘴!”
“是!”翠環氣勢洶洶地上前兩步,對準王盞月的臉揚手便用力扇去。
只可惜,那一巴掌還沒來得及落下,王盞月忽然就擡手扼住了翠環的手腕。翠環往下使了使力,發現她一個丫鬟的力氣卻沒有一個秀的力氣大。
熙妃更加的怒不可遏,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還手!”
“如若僅僅是因爲和娘娘講了幾句道理娘娘就要掌我的嘴,恕民女不能從。拒娘娘蒙受聖寵,也不能這樣隨心所欲。”王盞月緩緩擡起頭,眼神冷冽下來,看了看翠環,復又看向盛怒中的熙妃。她第一次與熙妃正面相視,之前都是一直垂着頭未曾細看熙妃的容貌,而今定睛一看便愣住了,拒光線昏暗,她眼裡的驚詫一覽無餘,險些就
以爲自己是看到了賢王妃。
熙妃哼笑了兩聲,道:“怎麼,看清了本宮的模樣,令你感到這麼震驚嗎?”
王盞月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瞭然笑了笑,道:“民女終於知道爲什麼娘娘爲什麼會受寵,爲什麼那麼嫉恨賢王妃,爲什麼單單針對於民女了。”
熙妃彷彿被拆穿了什麼難堪之事,面容十分惱怒。她心裡清楚,這不是什麼秘密,甚至整個後宮都知道她爲什麼受寵,就是因爲她這張臉,而不是因爲她這個人。可她偏偏不得不用自己這一張臉費盡心機想留資上更多的恩寵,甚至想留住他的心。日復一日,這就像一根刺扎進了她的心頭,根深蒂固拔之不去。
現在這件事被王盞月親口說了出來,熙妃只覺得一股熱血直衝腦際淹沒了理智。她二話不說當即用力地推開了丫鬟翠環,直接親自揚手往王盞月扇去。王盞月往後仰身躲閃,一來二往兩人竟在湖邊起了爭執。隨後王盞月心中一沉,與熙妃繼續在這裡爭執毫無益處,索性趁熙妃再度揚手想要打她之際,自己縱身往湖中跳去。
噗通一聲。
熙妃愣了愣。
身後便有人在大喊:“來人啊!有人掉湖了!”
熙妃萬萬沒想到,這一幕竟叫李如意身邊的瑞香好巧不巧地過來給撞見。這面湖很大,深秋的水又很涼,湖邊隱約掛了幾盞宮燈,燈光十分幽暗朦朧,根本看不清湖裡的景象如何。
瑞
香這一喊,引來了大批的宮人,御花園那邊的賞月之宴已是無法進行。蘇若清聽聞了此事,便帶着妃嬪們過來一看究竟。
王盞月在湖裡不知去向,宮人趕緊把宮裡能提的燈全部搬來,照亮了半個湖。在蘇若清的命令下,有熟悉水性的大內侍衛紛紛下湖去搜尋,一面鏡子一樣平靜的湖被打破了寧靜,泛起破碎的波紋,一直漾到了湖邊蘇若清的腳下。
熙妃呆若木雞地站在一旁。李如意顯得有些着急,道:“早說了姑蘇來的秀女王盞月性子烈,熙妹妹怎能如此莽撞讓她落了湖。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畢竟是賢王妃送來的人,恐怕不會白白讓這個秀女喪了命。但願能找到,只要能找到,便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熙妃眨了眨眼睛,便落下了委屈的眼淚,咬脣哽咽道:“皇上,臣妾並沒有推她下湖,只是邀她在湖邊閒聊,怎知怎知她突然就自己跳下去了”
蘇若清面色清冷,沒有說話。
一位后妃卻道:“中秋之夜,天涼水寒的,那秀女是腦子進了水嗎,要自個跳湖下去尋死路?”
這個中緣由不用多想就能知道。只要是王盞月跳湖的時候熙妃在旁邊,不管她怎麼說都脫不了干係,而且越在這個時候說還越描越黑。索性她便不說了,只在旁一個勁兒地抹眼淚,盡顯可憐。
這時蘇若清面色一頓,
他看見一個人正往這邊岸邊費力地游過來。黑燈瞎火的,在湖面上根本看不清誰是誰,大家都只有一顆頭露在了湖水上面。而下湖去救人的那些大內侍衛半晌沒能找到秀女,便主要去打撈秀女的屍首去了,他們沒想到秀女本身便會水性。所以遊在水裡的人,誰分得清誰是誰。
這湖裡的水着實十分寒冷,湖面又很寬廣,王盞月想從這邊鳧向對岸相當地花費力氣,湖水沒過了她的身體,渾身都凍得僵硬麻木了,好似連腦仁兒都冷得發痛。對岸好似有燈火,她咬緊牙關也得游過去,否則就會淹死在這湖裡了。
這皇宮本來就不是什麼好地方,一開始她就知道的。來了這麼多天,連皇上的面都沒有見到,她不由嘲笑當時自己的一時腦熱,究竟是什麼促使着她有這麼大的勇氣進京來,還讓她相信了賢王妃的鬼話現在沒死在這宮裡就算是不錯了。
眼看湖岸就在不遠處,湖岸上似乎圍着許多人。可是顧不了那麼多了,上岸要緊。
等王盞月鳧到了一丈開外時,岸上的衆人才反應了過來,指着王盞月在水面上隨着鳧水的動作而搖擺的頭驚道:“那個是不是!她竟自己游過來了!”
水聲嘩嘩,王盞月已然至跟前。妃嬪宮人們怕被湖面水花溼了衣裙和腳,紛紛往後退了一步,隨後王盞月便倏爾從水裡站起來,湖水沒過她的腰際,她
一步步往前走,沒過她的雙膝,到最後僅僅沒過她的腳踝
她渾身顫抖着,身上單薄的衣料溼透,緊緊地黏在她的身上,凸顯出纖細婀娜的身材,她臉色蒼白,嘴脣被凍得烏青,海藻一樣的頭髮貼在臉頰上,有兩分森然,同時也有兩分清豔。
就蘇若清沒有往後退,湖水果然涌上來打溼了他的衣角。王盞月走到了蘇若清面前,低頭入眼簾的是一襲精緻無雙的五爪龍袍,她呼吸之間帶着寒白的氣息,一點點地擡起頭來,將蘇若清那張清冷的臉映入了眼簾。
她忘記了要行禮,只覺得眼前之人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一般,像秋寒裡的一抹霜白。
王盞月覺得很冷,卻還忍不住笑了一下,恰逢有一陣夜風吹來,她冷得透心涼,聲音飄飄渺渺,說道:“我知道你”
話還沒說完,王盞月便暈倒了過去。她的手指沒有意識地抓住了蘇若清的龍袍,蘇若清見狀總不能又讓她倒回了水裡,遂伸手把她接住了去。
蘇若清把她抱起,她的溼衣服把蘇若清的龍袍也打溼了,他一邊往回走一邊道:“讓他們都上岸吧,沒事了,今晚的賞月也免了,都散了。”
大家連忙矮身福禮道:“臣妾恭送皇上。”
到了時辰,頭頂綻開一朵朵璀璨萬分的煙花。蘇若清抱着一個人分明感覺像抱着一團冰一樣,奈何王盞月頭歪在他懷裡昏睡得緊。
當
天晚上,大臣們都陸陸續續地從皇宮裡出來,回到各自家中,還能與家人一起團圓賞月。兒孫膝下的,滿園子咋呼着跑,手裡拿着月餅,另一手攥着點燃了銀花小鞭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