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頭,略略瞅了一眼前方驚訝的人羣,繼續道:“這一裝,就裝了十多年。直到三個多月前,我在我親愛的妹妹以及許丞相的寶貝女兒的好心使然下,下水洗了個澡,沒想到竟然洗到了鬼門關。當師傅將我從鬼門關拉回來時,告訴我不必再裝了。”柳蕭蕭的話,全是反話,在場之人,也沒有一個笨得聽不懂的。
軒轅清宇縱使早就直到這件事了,還是忍不住心疼。他不知道自己是該慶幸還是該難過。慶幸自己是在她卸下癡傻僞裝時,自己才遇上她。對她有了興趣。不然……恐怕二人就會這麼相逢不相識。難過的,也是如此。
而許丞相不禁瞪大老眼,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女兒做了這等事情。雖然曾聽說柳蕭蕭掉入水裡,險些溺死,卻沒想到真相竟然如此!!!
“噢,還少了個人,沐太傅的寶貝女兒也有參與噢。”柳蕭蕭嘻嘻笑着說:“雖然,她當時只是圍觀,並沒有如我親愛的妹妹以及許小姐那樣親自動手,但她當時的眼神……嘖嘖嘖,我可是死也難以忘懷噢。”
沐太傅眼神複雜,表情難堪。
刺默默的看了柳蕭蕭一眼,灰色的、毫無生氣的眸子裡寫着兩個字:說謊!只是,除了柳蕭蕭,沒人看得懂而已。
柳蕭蕭發誓,自己絕對沒有看到刺的表情。聳聳肩,暗自做了個我很無奈、我是逼不得已的、典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表情。
這故事裡的師傅,是絕對杜撰出來的人物。可她不如此,該如何解釋自己突然從一個白癡變成現在這幅誰也不敢輕看的模樣嗎?說自己是穿越而來、借屍還魂的嗎?這純粹是活膩了的行爲。
而這個全能的師傅,顯然是一個很好的招牌和掩護。
天下之大,不乏奇人異士。只不過這些人大多都隱居在世界的某一處,說不定就在你身邊。譬如說,一個毫不起眼的農民伯伯,是個絕頂高手這等事,絕對不是書裡纔會出現的事情。
對面的人顯然都相信了柳蕭蕭的這番說辭,紛紛露出驚愕驚懼的神情。其中一個忍不住驚呼出一個名字:
“雪王?!”
柳蕭蕭不動聲色的疑惑了一下,那是什麼東西?血旺?呃……不對,肯定不是能吃的血旺。
那這個“血旺”,是什麼東西?
之後,經由刺的解釋,柳蕭蕭才知道這個“血旺”是何等存在。
“血旺”不是血旺,而是雪王。雪王是很久之前就存在的人物了,但誰也不知道他存在多久了。只知道,雪王文武雙全,長得一副如玉容貌,風流倜儻。而雪王的醫術,已經非人們認知中的神醫所能相比的。哪怕你被鬼差抓住了一條腿,他也能從鬼差手裡搶回來。前提是,他得願意才行。
而雪王,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宗族。只不過,這個宗族有點奇特。他們每一代都只有一個人,而且可能沒有絲毫血緣關係。他們每個人都稱爲雪王。每個雪王在自己年華老去時,就會四處遊走尋找自己的繼承者。這個繼承者不僅僅要繼承自己的所會的,還得在其中一項或者幾項裡打敗自己,纔有資格繼承“雪王”這個稱呼。否則,寧願雪王此號無人繼承,也不會寧濫勿缺。
雪王的繼承者會在最初繼承的十年內,以雪王的稱號遊走大江南北。此舉可以說是打着招牌讓人來求助自己,這不僅僅是宣誓着自己將是雪王的繼任者,也是雪王繼任的第一個考驗。若是敗絮其中,定然會被追殺。至於追殺之人,是欠下前任雪王人情的高手。
不過,雪王已經八十多年沒出現了,也沒有任何人聽說過雪王出來尋找繼任者。在漸漸遺忘雪王的同時,也在心中認定,雪王已經死了。不然,爲什麼這麼久還沒有出現?
言歸正傳。
柳蕭蕭雖然疑惑他們將自己當成了某某某或者與某某某有關的人——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她也不解釋。不是嗎,這樣對她很有利。腦子抽了還會去解釋。退一萬步說,就算是她想解釋,這些人聽不聽得進去,相不相信,還是個未知數。
她淡淡的笑了笑,“他老人家的名諱,可不是我這小輩可以說的。”稍頓,“師傅在救了我後,告訴我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他說,我之所以會是個白癡,是因爲有人在我呆在孃胎裡就對我下毒而造成的。我孃親難產,也有這個關係。”
“我就說嘛,我爹我娘可都是男兒豪傑、女兒巾幗,怎麼會生出一個白癡來呢?就算是突變,也得有個根據才行。也只有我爹爹那樣老實得愚蠢的人,纔會相信那些大夫的話。”她一擊掌,恍然大悟般說:“說起大夫,我就很奇怪,爲什麼每個大夫都說我曾經是天生白癡呢?究竟是他們醫術太淺薄,技術不到位的原因,還是……”
她的話,意味深長。省略掉的,每個人都在自己腦子裡腦補。
“另外,爹爹一向忠誠,忠誠得連我這個做女兒的都覺得他真的很蠢。可我沒想到,有朝一日,這愚忠之人,竟然會被冠上這叛國之最。”柳蕭蕭微微揚起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軒轅昊,“皇帝陛下,今日我的廢話太多了。我就直接點明主題吧。”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你雖爲天子,卻非天。不要對我說什麼國家大義之類的玩意兒,我一介女流,怎麼會懂得那些呢。”柳蕭蕭想伸手挽髮絲,手指卻只能纏繞空氣。頓了一下,她把玩起了方纔涌來威脅許夫人和許敏敏的匕首。“我雖然很想問你,單單就‘功高震主’這四個字,就足以讓你費心費力十幾年,步步爲營,設下如此狠毒的局,值得嗎?”
“你讓我原本幸福美滿、夫妻琴瑟和鳴,鶼鰈恩愛,我承歡膝下,待到他們年老時孝順左右的家庭,因爲君的你的猜疑罅隙而支離破碎,直至今日的家破人亡。如今,我就剩下了這條命。比起你來說,我可是很富裕的。至少,我不會擔心我會失去多少。”柳蕭蕭諷刺一笑,“我雖然很想問問你還有沒有良心,你那雙能夠看透人心的眼,怎麼就這麼碰巧在我爹爹這裡就出了問題?”
“還是算了吧。自古以來,因爲這四個字死掉的忠臣良將還少麼?”柳蕭蕭撇撇嘴,“安心吧,我不會殺你,至少在這一刻不會。相反,我希望陛下你萬古長壽,好看着我如何將你用這等手段守護的江山弄得如我家一樣,支離破碎,直到國破人亡!”
“柳蕭蕭!!!”軒轅昊終於怒了,他拍椅而起,充滿男性的陽剛美的瀰漫着無盡怒氣。陰沉沉的,好像被無數烏雲覆蓋。“來人,將她給朕拿下!朕倒要看看,你如何走得出這京城,如何顛覆朕的江山!!!”
話音剛落,重甲兵們紛紛縮緊,原本偌大一個地方,順勢被如螞蟻般密密麻麻的人羣擁堵。
柳蕭蕭依舊不動不驚,一副天塌下來我也能頂得住的從容模樣。若是己方之人,定然會被她所感,從而安心下來。但若是敵方之人,定會驚懼非常。心裡猜測着,她算不算還有援兵,留有後手。
“刺,出得去麼?”柳蕭蕭問。
刺不語,只是眉頭微微擰了下。
這裡不僅僅有衆多重甲兵,暗處還埋藏了許多高手。最重要的是,這裡是京城,是皇帝的大本營。隨時隨地有兵力的補給,若是不能一次中的,要想再離開,就是難上加難。
刺自己一個人,是絕對走得掉的。但……
柳蕭蕭心微微一沉,笑容更加燦爛奪目。
看來,得有一番血戰,才能夠逃得生天阿!不過,這樣很好!沒有鮮血洗禮,她還真的不知道,自己這越來越憋悶的心,該如何是從。
“哎……千古江山,英雄無覓,皇四帝處。”柳蕭蕭起身,清雅的聲音,低低吟唱着,“舞榭歌臺,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沭陽曾住。”她拔出劍,劍尖指地,“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嘉源草草,玄海波濤,贏得倉皇北顧。”
一手執劍向前,一手抓過柳欣欣的肩胛,將她拖着往前走。幽幽的頌吟聲,還在傳響:“可堪回首,雲門寺下,一片神鴉社鼓。憑誰問:青崖死矣,尚能歸否?”
清雅不失爽朗,幽幽卻還深沉。柳蕭蕭不知,自己不過就是照抄了上一世先人的詞,稍稍改了幾個人命地名,卻會在他人心中留下至死也難以忘懷的印記。
悲壯而豪邁,卻用着如此決絕而殘忍的姿態吟誦出來。千古江山,英雄無覓……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多麼豪邁,又是多麼的悲壯,曾經昔日,聯想一起,越顯此時此景的悲涼。
而那一句“二十七年,望中猶記,烽火雲州路”,讓人在悲涼的同時,被深深的內疚悔恨纏繞,稍稍有點良心的,都無法自拔,被良心所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