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應該死心了
直過了五六個關卡後。歸晚就興致缺缺地閉目養神。她只想給林千夜的人留下點訊息。讓他們知道她在遼王府殯葬的隊伍中。若表現得太過了。反倒會被洛心識破。
洛心攏了攏頭髮。笑得惡意:“我知道你想做什麼。我就是想提醒你一句。別白費力氣了。他們找不到你的。”
歸晚無所謂道:“知道殿下接下來肯定還有後招。我不過是無聊了找點事情做做。權當消遣罷了。”
洛心拍拍她的臉:“是嗎。那接下來你肯定不會無聊了。好好看着吧。”
洛心下了車。換綠衣並一個丫頭上來。綠衣見歸晚只閉目不說話。眼眶一紅:“薇兒……”見歸晚毫無反應。她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幫她理了理衣裳。將一塊毛氈輕輕蓋在她腿上。一如她兒時般的溫柔。
歸晚眼中一澀。險些落下淚來。她怎麼可以如此。怎麼可以一邊肆無忌憚地傷害她。一邊又對她好。
“薇兒。沐歸晚這個身份。咱們以後都不要用了吧。你姓風。是堂堂風氏後人。雖然沐老太爺對你照顧有加。可那些畢竟都是外人。人家的富貴咱們不能要。以後還是跟着娘。我們相依爲命好不好。別再跟娘慪氣了。”
歸晚只覺得心底發苦。苦得都麻木了。風氏後人。她說得多麼冠冕堂皇。可是這個身份給了她什麼。只有齷蹉骯髒的血液。無休無止的苦難與傷害。所謂的親人還不如素不相識的沐家對她維護得多。現在。她以沐歸晚的身份行走於世。就是貪慕虛榮了嗎。相依爲命。方纔過關卡時。她怎麼故意避開。任由洛心拿了匕首往她身上刺。
“我知道你在怪我。也不會原諒我。可我真的沒有辦法了。”綠衣繼續黯然道。“你是個心善的孩子。處處爲他人着想。也是一個人人誇讚的好官。可是你想過沒有。慶昭帝是殺害你祖父母的仇人。你怎麼能爲仇人賣命呢。”
“別說了。我累了。”歸晚淡淡道。原本以爲心可以疼到麻木。原來並非如此。多聽一句。她就多心痛一分。孃親。她的孃親。當年還能爲她掉幾滴眼淚。而今。她依舊拿她的溫柔。拿她的輕聲細語一下下地把她凌遲。
“好。我不說了。你好好睡一會。”綠衣擦了擦眼角。輕手輕腳地往她背上墊了個靠墊。讓她睡得更舒服些。
歸晚本就身子發虛。又連日趕路。身子疲倦已極。好在這段的官道還算得上平坦。馬車也沒有十分顛簸。她也就一晃一晃地睡着了。
才睡了一會。她就被馬車外嘈雜的聲音給驚醒:“兄弟們。這遼王平日是怎麼欺壓我們的。還沒等我們報仇他就死了。還敢拉回我們宣州葬。可別髒了我們的地方。”
“不讓他葬在我們宣州。砸了那棺材。”
“對。這些女人還敢運他的棺材回來。也不是好東西。我們一塊打。”
“對。收拾她們。”
歸晚撩開車簾。發現這是一個小鎮上。而攔在前面的那些人手裡拿了鋤頭和劈材刀。身上穿的都是短打。顯然是鎮上的鎮民。有人鬧事。她饒有興致地在冷眼旁觀。
遼王府的家餌假虎威慣了。哪裡肯被人這樣指着鼻子罵。擼起袖子就衝了上去跟對方打了起來。僅有這幾個家丁。自然是不夠看。一下子就被揍得哭爹喊娘。那駕車的車伕以及扶着靈柩的人一看不妙。也衝上去了。形勢一下子來了個。
歸晚望了綠衣一眼。她依舊不動如山。並沒有下車阻止的意思。
那些鎮民並不想傷人。拿了刀也只是砍遼王的棺柩。還時不時地用鋤頭砰砰地砸幾下泄憤。隨着一個鎮民手中的柴刀手起刀落。那綁着棺柩的最後一根繩子被砍斷了。遼王府的一個家丁當即紅了眼。朝着那鎮民就是狠狠一推。那鎮民的身子正好砸在了棺材上。
因爲準備得倉促。加之回到王府後要重新入殮。是以這棺材的料子並不好。用的甚至是很輕的杉木。是以那鎮民一趴之下。那用板車拉着的棺材竟然被他趴得一滑。“咣噹”一聲落在了地上。發出巨大的響聲。
棺蓋本就沒有釘實。一下子砸了開來。從棺材裡滾出一個黑漆漆的。棒狀的東西。棺材裡怎麼放這樣的東西。有好事者自然多看了一眼。那膽子小的。已經嚇癱了。
那哪是很麼棒啊。分明就是一句屍體。它就如薰乾的臘肉。若不是那四肢還算分明。根本就看不出它曾經是一個胖得有畜陋的男人。屍體的嘴巴和眼睛詭異地變成了黑洞。中間什麼都沒有。它就是一層被風乾的皮包裹着的一個骨架。隨着滾動。那骨架甚至在黑漆漆的皮下滑動了一下。發出“咯吱”的聲音。
那個瞬間。周圍彷彿靜住了。鎮民們忘了鬧事和打架。只是頂着那詭異的屍體。只覺得身後有陰風掠過。太陰森。太可怕了。什麼樣的死法會這樣慘。
“妖怪。這一定是妖怪乾的。”不知有誰驚恐萬狀地喊了一句。
“把妖怪趕走。快把妖怪趕走。”不知道是誰喊了這麼一聲。沒等遼王府的家鍛車伕們反映過來。竟有人丟了幾串鞭炮過來控馬的車伕都打架去了。十幾輛馬車的馬都被驚着了。
歸晚所在的那輛馬車在最前面。一個鞭炮正正地丟馬面前。隨着“嘭”的一聲炸響。馬瘋了一般從街口衝了出去。
直衝了十幾丈。撞倒了路邊的好幾個小攤。馬仍剎不住勢頭。繼續向前衝去。歸晚腦袋一下子磕在了窗棱上。不等她反應過來。腰又砸上了桌角。疼得她一下子軟了下去。
那侍女嘲諷地望了歸晚一眼。站起身來。她在顛簸的馬車上竟是如履平地。她坐到了車轅上。雙手一抖便勾住了鬆開的繮繩。她一面拉着繮繩。一面驚慌失措地喊:“前面的人閃開。快點閃開。”卻並不打算叫馬車停下來。而只是時不時地拉一拉馬頭控制方向。
很快。馬車就衝出了小鎮。上了一條並不是官道的小路。那侍女狠狠地抽了馬一鞭子。依舊叫馬車飛馳着。這路年久失修多是坑洞。歸晚身子虛弱。本就受不住顛簸。哪裡經受得起這樣的折騰。一下子就吐得昏天黑地。
綠衣擔憂道:“理紅姑娘。你慢點。”
那被叫理紅的侍女卻沒有放慢速度。依舊拿了馬鞭抽馬:“這是殿下想出來的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我們好不容易擺脫了跟在後面的尾巴。不能再出什麼紕漏了。”
綠衣咬了咬脣。只好把歸晚攬在懷裡護着。叫她別那麼難受。
這一路上倒是一個關卡都沒遇到過。直到當天半夜。馬車纔在一座不起眼的四合院里門口停了下來。
綠衣腰痠背痛。再一看。歸晚已經昏迷過去了。
當天晚上。歸晚就發起了低燒。因爲瞧着不是很嚴重。綠衣也沒太在意。吩咐人好生照顧。便下去休息了。卻不想。等到第二日。歸晚終於醒了過來。卻是又發了滿身的毒疹。
綠衣着了慌:“快去。快去請大夫來瞧瞧。”
歸晚淡淡道:“不必了。尋常大夫是治不好的。”
“那要如何。”
“必須要百年的沉檀紫檀當藥引。”歸晚望着她。一字一句道。她不知道自己眼底有着一種光芒叫做希冀。
綠衣避開了她的眼睛:“必須這樣嗎。”
“嗯。”
沉檀紫檀。那是多難得的聖藥。豈是輕易能得到的。“哪裡有這個東西。”她終究是問了這一句。
“我在荀陽的住處有一些。還有林千夜那裡也有。再有就是神醫王家了。”
綠衣沉默了。無論是到哪裡找沉檀紫檀。都會泄露歸晚的行蹤。她不能冒這個險。
“薇兒。要不你先克服一下。我們過幾天再說好嗎。”她輕聲勸道。
歸晚閉了閉眼睛。果然啊。是她太貪心了。甚至還希冀孃親對她尚有情意。不忍心見她現在就死。而今看來。她真的是應該死心了。
子言和子揚一路追了過來。路過小鎮時。堪堪看到了遼王被馬車碾得寸寸碎裂的屍骨。而王府原先的十幾輛馬車竟是隻剩下了一半在鎮上修整。其他的都因爲馬受驚了。四處亂竄。還要等等才找回來。
想必那些所謂受驚的馬離開的方向也各自不同。一時半會是不會回來了。這一切都是故意佈下的疑陣。就是讓他們找不到歸晚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