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陽的城市規格提升了,甚至成爲了全國關注的焦點。?在這個提升的同時,所有人也都關注着誰將會是海陽規格提升後的第一任書記和市長。
一般而言,原來的書記、市長平步青雲的現象比較多見。因爲既然是這座城市因爲發展得快而提升了規格,那麼原來的主要領導自然就是這個快速發展的功臣。所以,得到這樣的待遇本不意外。
但是,當那個名單出現的時候,周東飛愣了
市委書記:肖天!
市長:孟什麼來着?算了,市長的名字周東飛甚至都沒記住。
而原來的海陽市委書記陳洪,被安排成了海陽市政協主席(副省級)。雖然也是副省級幹部,但是實權跌落的厲害;原來的市長賀雙明則更悲劇,直接給了一個河東省省長助理,這個副省級的職位更是典型的“安慰獎”。
周東飛手握茶杯,“啪”的一聲捏成了粉碎!
陳洪和賀雙明是他的人,是他夾袋中的人物。有這兩人在,周東飛在海陽如魚得水,等於這個大後方有了一個穩定的政治保證。但是現在,上頭不跟周東飛招呼一聲,說調就給調走了!這下子,等於把周東飛老窩的父母官給輪換了。
當然,上頭不跟他說是應該的,是正常程序。因爲他不是河東省的領導,也不是中央組織部的領導。但是,那些出臺任命文件的,難道不知道他周東飛就在這裡,這裡就是他周東飛的老窩?!根據官場上的潛規則,上頭至少應該先給說一聲,哪怕不是正式的。
梅姐當然也不開心,但是看到周東飛更心煩,於是管住了自己的情緒,勸周東飛說:“你呀,這幹部又不是世襲的,早不走晚走,早不退晚退,是不?老陳和老賀就是留在這裡,也無非是多幹幾年,早晚也得退休的。”
“你不懂。”周東飛搖了搖頭。表面上這只是一個普通的任命,但實際上是對周東飛的一種制約。或者說,是對他的一種防範。你周東飛想在這座城市裡一手遮天?對不起,不行。
“啥都是你懂得多!”梅姐本想嘮叨他幾句,但是看到他情緒一直不好,還是屈就了一下自己,站在椅子後面給周東飛輕輕的揉着肩膀,“別生氣啦,回頭咱們去省委組織部找那幾個傢伙算賬去。那位新上任的徐部長,還讓我幫他做過不少事情呢,真不給面子。”
周東飛苦笑:“他也做不了主!現在的海陽是副省級城市,任命的書記和市長都是副省級的高官,不歸河東省任命的。這是最上層的親自任命,知道其中的道道兒了不?”
現在的書記和市長,可不是當初的李開元和邵世芳了。當時海陽還是個地級市,官員任命侷限於河東省,當時來自總裝備部那股實力還容易安排李開元和邵世芳。但是現在,地方上根本無法插手。
現在梅姐也明白了,原來和周東飛不對眼兒的不是省裡面,而是“更上頭”!
倒抽了一口冷氣,梅姐喃喃說:“東飛,咱們是不是不小心得罪了誰?”
周東飛苦笑:“咱們誰也沒得罪,只是得罪了這扯淡的‘形勢’!兒子又鬧了,你去看看,我出去走走……”
一路走來,心情大不爽。要說以前自己的對頭派來了李開元和邵世芳,那是你爭我奪的事情,無可厚非,自己全力反擊就是了。但現在這種事又算什麼?自己不說“功高”,但也算是“勞苦”了,憑什麼給自己玩兒這一手?好吧,就算連“勞苦”都談不上,至少自己沒有跟上頭過不去的意思對不對?
雖然周東飛也曾對李正峰說了,自己做好了最壞的準備,但出現最壞的結局也該有所緣由,不至於這樣稀裡糊塗的。現在,周東飛覺得滿身力氣卻無對手,要出手也只能一拳打在空氣裡,憋屈的很。
找對手?難道自己把“最上頭”當成自己的對手?自己是一個人民子弟兵,維護的是百姓利益,而最上頭恰恰就是百姓的代表;自己是一名軍人,服從命令是天職,服從的就是最上頭的命令。讓自己去跟自己的服從對象過不去,那不是找虐嗎?
而且事後的情況表明,周東飛確實是一身蠻力無處施展。新來的書記肖天和市長孟祥帥,對於周東飛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敵意。甚至,兩人剛剛到了海陽尚未就職,就同時對周東飛發出邀請,誠請周將軍參加海陽市升格爲副省級城市的揭牌典禮。當然,也同時邀請了吳曉梅女士以及李清芳巡視員。
而在周東飛婉言謝絕之後,肖天和孟祥帥親自登門拜訪,再度邀請。同時兩人還表示,他們初來乍到情況不熟,希望周部長繼續指導市委市政府的工作,繼續爲海陽發展保駕護航,繼續批評指正他們工作中的不足之處……擡手不打笑臉人,這事兒憋屈。到了最後,周東飛只能勉強應承着,還得堆着笑容把兩個父母官送出家門口,並且答應參加揭牌慶典。
周東飛和梅姐都知道,這兩人肯定得到了來自上層的指示:不要跟周東飛死磕。但是,周東飛今後也別想再像安排陳洪、賀雙明那樣,對海陽的各種大事如臂使指。周東飛看得出,這肖天和孟祥帥不是普通人,都是久經沙場的官場鬥士。或許沒有當初李開元和邵世芳的軍人硬朗,但卻都是綿裡藏針不溫不火的角色。這種人最難纏,最讓人頭疼。
送走肖天和孟祥帥之後,梅姐抱着胳膊撇了撇嘴:“說真的,我對這兩人……想恨都恨不起來。”
“這就是人家的長處。”周東飛嘆道,“當初李開元和邵世芳那樣的,恨不能來了之後就對着咱們一通亂咬。那好,咱們就崩掉他們幾顆牙齒。可是你看這肖、孟二位,滿臉笑容,對着我一口一個‘領導’。兩個堂堂副部級幹部卻這麼謙虛,讓人怎麼生恨。”
“是啊!”梅姐無奈的說。
就在沒多久,門口再度有人拜訪。周東飛一看,恰是前任書記陳洪和市長賀雙明。
現在,陳洪依舊算是海陽的領導,畢竟是海陽市政協主席。但是賀雙明這個省長助理卻要去省城赴任了,交接了工作之後就要離開。
陳洪見了周東飛和梅姐就笑了笑:“我還會留在這裡,但老賀要走了,所以算是來給老賀辭行的。”
“飛哥,我這就要走了,您還有什麼要安排的沒有?”私底下,賀雙明也稱呼周東飛爲“飛哥”。估計賀雙明覺得自己快要離職了,周東飛肯定會突擊安排一些事情,把沒來及做的東西儘量做完。
但是周東飛卻搖了搖頭:“乾乾淨淨的走,別給人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而且你們都是副省級的高幹了,要珍惜。你們兩個也不容易,我原本希望你們足不出戶提升個副省級,沒想到級別倒是上來了,結果卻是現在這樣的形勢。”
賀雙明笑了笑:“對於老陳可能有點委屈,他是個有真本事的。但我知道自己多少斤兩,能到這個層次已經是祖墳冒青煙了。”
陳洪打趣說賀雙明這是在挖苦他。
當然說實在的,賀雙明的人生軌跡卻是算是夠完美了。想當初,他是一個劣跡斑斑的縣級幹部、廣電局長,還曾和周東飛交惡。如今改了一身的毛病,數年之間從正縣級平步青雲到了副省級,這是以前所不敢想的。哪怕是實權不大的職務,也絕不是從前所能想象的。
周東飛笑着搖了搖頭,說:“老陳好歹還是海陽的父母官,擡頭不見低頭見。而你卻要去省城了,以後工作忙起來可能回來的時間會很少。一會兒就在家裡擺一桌,算是給你踐行,把老嫂子和大侄子都喊來。對了,準備把家裡人都帶走嗎?”
其實這純屬是場形式上的安慰了。對於賀雙明的那個兒子賀一凡,周東飛提不起什麼好感。當初就是賀一凡糾纏安瀾,才使得賀雙明和周東飛有了人生的交集。賀一凡是個頑浮的富二代、官二代,不合周東飛的脾氣。賀雙明倒是改了一身的毛病,但是據說賀一凡卻沒有多大的改變。對此,只要不是做得過分,只要不是欺男霸女或貪贓枉法,周東飛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現在這是要送賀雙明離開海陽了,總不能吃頓飯也把人家的家庭成員劃分出三六九等。
賀雙明一聽這個,頓時有點侷促。而陳洪看賀雙明比較尷尬,乾脆代他說了:“飛哥你平時太忙,有些事情老賀也沒對你說。其實,老賀他已經……”
“老陳你別提這些了,飛哥大事多着呢。”賀雙明苦笑着擺了擺手。
梅姐當即不樂了,“老賀你這人真是的,這裡沒外人,你有啥事不能說。”
依舊是陳洪說:“老賀覺得那兒子不爭氣,幾個月前腦袋一衝動,斷絕父子關係了。老嫂子把一凡視爲掌上明珠,由此動了大肝火,現在和老賀已經分居了,根本不和老賀來往。”
周東飛和梅姐一聽,不由得嘆了口氣。不管怎麼說,賀雙明也算是做了極大的付出了。能夠主動做到這一步的官員,委實不算很多。說不出多偉大,但至少稱得上“正直”二字。這個曾經劣跡斑斑的官員,其人生觀和世界觀改造得很徹底、很好。只不過蛋疼的是,當他徹徹底底成了一個好官的時候,卻要無奈的離開這座城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