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狩風波①
入夜後，百無聊賴的魚薇音潛出了房間，順着圍廊往角門走去。
然，沒走多遠，就聽見一個屋子裡傳來了窸窣的說話聲。
本來她是不打算偷聽人家說話的，可就在她準備快步離開的時候，卻聽到了自己的名字，遂，停在原地，側頭傾聽。
“你是不是搭上魚薇音那個小.妖.精了？”
是恭王妃蘇雪嫣的聲音盥。
“說什麼吶？那個不祥的女人怎麼能夠入得了本王爺的法眼？她就是給本王爺舔.鞋都不配呢！”男人回答道。
聽了這詆譭的言辭，窗外的魚姑娘差點一拳頭打在窗櫺上。尼瑪是誰大白天的口出狂言勾.搭她？他是屬耗子的嗎？撂爪兒就忘？
不過，她想聽聽他們接下來還要怎麼貶低她，便忍住了爆發的衝動瀘。
屋子裡的女人聽了男人信誓旦旦的話，似乎很受感動，繼而做了一些親.暱之舉。
“當心點兒，別把胭脂弄到我的衣服上，被人發現了，咱們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大事要緊，不能因爲一時的衝.動而壞了全局計劃！”男人仍舊保持理智，低聲警告忘.情的女人。
“怕什麼……”女人嗤笑一聲，“當初你不是最喜歡吃我的胭脂嗎？而且，還是抹在我脣上的胭脂……”
“啊呀呀，我的乖寶貝兒……你不要笑我了好嗎？之前那是不可以碰你，只能用吃胭脂來緩解相.思之苦……有哪個男人願意在自己喜愛的女人面前扮演‘柳下惠’啊？”
“你就知道你的皇帝寶座，根本不理會我所受的苦楚……”不滿之中透着感傷。
“乖啦！你爲我所做的一切，我都銘記於心！待到將來大業得成，你是要坐上後位的，不要計較暫時的得失好嗎？要知道，每每想到你承.歡於別人，我的心都痛得滴血……”鬼話連篇，但足以唬住蒙了心智的女人。
“既然如此，那還等什麼？現在我們就……”女人的聲音膩得要命，勾.搭意味甚濃。
“不可……嫣兒，我們這是在圍場，四周都是眼睛……”男人堅定地拒絕。
女人似乎不依，接下來便是兩人拉.扯的聲音。
“假正經！”圍廊裡的女子暗自罵道。
正準備離開這個污.穢的地方，不期然間，房門卻“嗵”一聲從裡面打開，隨即，一個身影竄了出來。
女子反應過來想要躲閃，已經是來不及。索性直接面對，反正見不得人的又不是她。
“是誰！”光線不好，男人沒有分辨出女子的樣貌，問出口之後，下意識將房門拉闔，看樣子意在保護房內的女人。
女子這纔想到自己有夜視能力，能夠看清對方，對方卻未必認得出她。
遂，並不言語，轉身就走。
男人哪會讓她就這麼離開！
一個箭步上來，就扯到了女子的肩膀，緊接着，便將女子拽到角門邊，把她壓.在了牆上。
“出聲就弄死你！”他低聲威脅道。
女子怎肯聽他的！
“弄死我？難道你覺得那樣就能遮住你給你哥哥戴.綠.帽.子的齷.齪事實嗎？”
聽了她的聲音，他怔了一霎，旋即，手上的力道小了一些。
“你……都聽到了什麼？”他輕聲問道。
“什麼都聽到了……”即便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她還是輕蔑地翻了一個白眼。
“你……”他沒想到她絲毫不遮掩，坦然承認。
“我什麼我？我告訴你，你最好快點把你哥給弄死，我恨不得他趕緊死掉！”女子一想到被貝凌雲一次次凌.辱的悲慘過往，恨得咬牙切齒。
男人又發愣片刻，放開了女子，卻擋在她的身前，不打算讓她離開。
“你就那麼恨他嗎？”
“當然。如果你一次次被人欺辱，也會恨其入骨！”
“好，我答應你，幫你報仇。”男人頓了頓，“不過，你也要答應我，對剛剛聽到的事情守口如瓶。”
女子推開男人，“放心，我沒有揭人隱.私的嗜好！”
挪動腳步，去拉角門的門栓。
“謝謝。”男人絲毫沒有懷疑她的話，誠摯地表達謝意。
“不過，如果你再做壞事，我可不保證會不會義憤填膺之下把你跟恭王妃的勾.當宣之出口！”打開角門，扔下這麼句話，女子走了出去。
“你要去哪兒？”男人追了上來，跟在其身後。
“去哪兒要你管嗎？”女子腳步不停，極不耐煩，“趕緊回去，別跟着我，否則我馬上大呼小叫，說你偷了儲君的女.人，被我發現之後想帶我出來滅口！”
男人聽了，即刻止住腳步。
“夜深了，不要走太遠，不安全……”對着女子離開的方向輕聲呼道。
“回去睡你的覺吧！”不耐煩的回覆過後，再無聲息。
然，雖則女子的嬌俏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貝傲霜卻並未就此離去，而是怔忡地對着漫漫的夜色擰緊了眉頭，眼瞳裡閃爍着一份皇族特有的凜冽與霸氣。
“呼——”好一會，他才緩緩地舒了一口氣，轉身回了院子，——房間裡的女人還需要他去安.撫，一旦她有什麼不滿，很可能直接影響到他的計劃，雖然他對她並非口中所說那麼鍾愛，做做樣子還是很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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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頸疾完全緩解的皇上容光煥發地出現在了庭院外的小廣場上。
按照慣例，準備了三牲和新鮮的果品，還在香案上擺放了曾經用來射.殺過一隻猛虎的翎箭，預示着此次冬狩也一定會收穫豐厚。
燒香祭神過後，皇上便翻身騎上一匹汗血寶馬。
“得益於謹王妃的妙手回春，朕的身體恢復了康健，因此，朕決定親自射.殺一隻獵物回來，作爲此次冬狩的一個開端。”馬背上的皇上身着明黃色騎.射.服，樣子甚是英武。
“父皇，兒臣願意一同前往！”三個成年皇子幾乎同時抱拳，異口同聲地請.願。
“怎麼？在你們心目中，朕已經老到不能獨自狩獵的地步了嗎？”皇帝掃視兒子們，“都在這裡等着，等父皇給你們狩一個大獵物回來！”
語畢，策馬揚鞭，絕塵而去。
“還愣着幹嘛？趕緊跟上去護駕啊！”貼心的大太監薛瑞對身邊傻愣着的侍衛們喊了一聲，這纔有幾個人手忙腳亂地隨着馬蹄聲的方向追了去。
皇子們心知以他們坐騎的腳力，根本無法追上父親的良駒，就只能遵旨留在原地。但貝凌雲還是扭頭衝身後的祖義使了個眼神，祖義便心領神會，悄然退場，到馬廄領了一匹馬，急馳而去。
“想來皇上要過好久纔會回來呢，我們先回房去等吧！”明貴妃懶懶地吩咐完，挪動腳步。
若不是擔心兒子無法獨自應對那兩個虎.狼一般的競爭對手，她才懶得離開舒服自在的祁華殿。圍場雖然有溫泉湯浴，可其他設施遠不如都城的完善，帶來服侍她的宮人人數有限，處處都令她覺得不自在。要她候在冷風中等候皇上狩獵歸來，那還不要了她的命？
三位皇子沒有動，謹王妃也沒有迴應，只有恭王妃聽從懿旨，步履匆匆地跟着貴妃的身影回了院子。
雖是冬季，陽光卻很好，加之四周都是密林，沒有凜冽的寒風，戶外並不太冷。
女子伸了一個攔腰，迎着太陽闔上美眸，貪.婪地享受着難得的日.光.浴。
“你，回院子裡去。”不用看，也知道是貝凌雲在命令她。
魚姑娘懶得理他，繼續感受陽光的溫暖，小臉上掛着美滋滋的微笑，然，看在恭王爺的眼中，卻是無聲的挑.釁。
“魚薇音，你給本王回院子裡去！”再一次“實.名.制”下令。
“我不去！這麼好的陽光，憑什麼不讓我享受？”雖然冬狩結束之後還得回去寄人籬下，可此時的謹王妃是受到皇上嘉獎的，怎麼說也令她有了些許的倚靠。
“挑釁本王是嗎？”貝凌雲眯着眼睛，目視遠方，似乎沒有往日那麼大的火氣。
“小女子不敢！”魚姑娘手搭涼棚，睜開美眸，“這裡畢竟不是恭王府，王爺不必對薇音的人身安全做十全的保護。”
未及恭王爺再度發難，昕王爺開口說話。
“二哥，既然謹王妃如此無畏無懼，姑且隨她去吧，就讓她嚐嚐什麼叫做咎由自取！”這口吻聽着像是打趣，但內容明顯是向着自己的兄長。
“昕王爺如此深明大義，跟體恤周到的恭王爺倒像是一奶同胞的親兄弟呢！”女子不以爲意地回敬道，語笑嫣然。
“大嫂，你放心，有傲霜在，任何人都傷害不了你！”淳王爺適時站出來“表忠心”，很明顯是跟哥哥弟弟站在對立面的。
孰料，魚姑娘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就彷彿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更別提領情道謝了。
“三哥，大嫂對你的好意完全不領情呢！”老四嘴角噙着笑意，一反平素的緘默沉穩。
老二看了老四一眼，轉而望向老三，火上澆油，“傲霜，你該學學如何做人了！爲了幫一個不相干的人說話而開罪自己的兄弟，結果卻沒有撈到絲毫的好處，這不能不說是你爲人處事的一個敗筆！”
老三臉色有些難看，心知自己一張嘴說不過對方兩個人，女子又不肯跟他同一個陣營，就只能放棄口.舌之爭。然，怨懟卻又深了一層。
微妙的氣氛之下，一片沉靜。四個人都沒有離開的意思，每個人又都不願意開口說話，就這樣各自想着心事曬着太陽，直到侍衛們簇擁着皇上滿載而歸。
“薇音，你怎麼跟他們三個一起站在這裡？難道不冷嗎？”馬兒跑到近前，皇上俯瞰着女子，慈愛地問道。
“回稟皇上，薇音不冷，天氣這麼好，不出來曬太陽，簡直浪費了。”福了福身子，魚薇音脆生生地回答。
“嗯，果然與衆不同。”皇上低聲說了一句，隨後下馬，擡高聲調，“來，你們都來看看，朕打了什麼回來？”
三位皇子趕忙上前來觀看父親打來的獵物，除去幾隻肥.大的野兔和山雞，竟然還有兩隻狍子和一頭身形不小的野豬，便紛紛誇讚起父親的箭術，每個人的語氣裡都填滿了濃濃的仰慕之情。
皇上自豪之餘，瞥見魚姑娘似乎不太高興，便關切地問她是否着了涼。
“謝皇上關心，薇音很好。”女子微笑着，卻笑得很是勉強。
“既然不是身子有恙，爲何朕覺得你並不欣喜呢？難道你不爲朕高興嗎？”皇上略有不解。
魚薇音又福了福身子，“皇上容稟，薇音不樂，是因爲看見獵物中有一隻懷了孕的母兔子……”
“哦？”皇上扭頭看向獵物，“那又如何？”
“薇音覺得，兔子懷了孩兒，所以才跑不快，卻因此而遭到屠戮，實在是太過悲慘……再者說，皇上將這樣的獵物打回來，確是有些不夠仁善……”
女子的直言被年輕的皇子們聽在耳中，雖然沒有一齊看向她，每個人的心裡卻都爲她捏了一把汗，須知，整個玉闊國都沒有人敢這麼跟一國之君說話。
豈料，皇上只是怔了怔，便不停頷首，“謹王妃所言極是！來人吶——，傳朕的旨意，從今開始，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準獵殺帶崽的飛禽走獸，如有違逆，以殺人罪論處。”
魚薇音只是隨口說出自己的感受，沒有想到皇上會下這麼一道旨意，驚訝之餘，追問了一句，“皇上，此話當真？”
“朕乃天子，一言九鼎！”語畢，大步離開。
三兄弟趕忙低首施禮恭送父親，卻無不詫異於女子在皇上面前的力度，實在是高得叫人摸不着頭腦。
“皇上……”魚姑娘忽然高呼着，顛顛兒地追了上去，“薇音有個好主意，不知道皇上能否同意……”
望着女子歡脫的背影，王爺們面面相覷之後，第一次默契地同時沉默，並紛紛垂首散去。步調之高度一致，實屬罕見。
三個時辰之後，謹王妃的好主意終於在衆人面前粉墨登場，——原來竟是讓隨行御廚們將皇上狩到的獵物進行了各種各樣的烹調，並以此舉行了一個盛大的慶祝宴會。
一大家子難得如普通百姓一樣，圍坐在餐桌前，享用大家長親自斬獲的食材。
“這是何物？”甫一開席，皇上手提銀筷，指着一個盤子裡的超大號“泥蛋”問道。
“這……”報菜名的小太監難住了，抓耳撓腮好一刻，“這是謹王妃烹製的，奴.才也不知道叫做什麼……”
皇上這才注意到，謹王妃並不在桌前，便讓大太監去尋找。然，未及薛瑞離開，一個聲音便由遠及近傳了過來。
“來啦來啦——，噴噴香的烤肉上桌啦——”
衆人一齊望去，但見謹王妃端着一個特大號的盤子，風一樣地從門外颳了進來。
將盤子擺放在桌子的正中央，女子衝皇上福了福身子，“啓稟皇上，這個是薇音做的美味烤肉，請皇上品嚐！”
皇上把目光投向了盤子裡盛裝的大片肉塊，“烤……肉？”
看樣子，宮裡從來不吃烤肉，這就難怪大家爲何都目不轉睛地盯着這盤奇怪的食物了。
“是啊，烤肉！來，我把它切開，皇上您嘗一嘗！”魚姑娘美滋滋地答完，管一旁伺候的太監要了小刀子，將大塊的烤肉均勻地切成了小塊，並隨手在上面灑了些許配料。
“這個……能吃嗎？”皇上指着賣相欠佳的食物，實在是懷疑這盤肉的可食用性。
“能啊……”女子用指頭拈起一塊，放在嘴裡咀嚼着，口齒含混，“當然能吃，而且味道還很不錯哩！”
皇上遲疑了片刻，終於親自將筷子伸了過去。
然，未及觸到烤肉，卻被一聲突如其來的尖叫給嚇了一跳，夾菜的動作便僵在了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