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騫公子,真是隻是巧合而已啊……我還詫異呢,是不是你們什麼時候看到過了,但細想想,真還沒有給你們拿出來看過呢……”
陳洛兒輕展玉手,緩緩地,極小心地將那硯臺從盒子裡又拿了出來,擺到了桌子上,讓倆位公子慢慢欣賞。
朱清雲看到了完整的硯臺,喜歡不已!說自己想要的,正是這樣的硯臺,剛纔猜硯臺的樣子,是實在不知道怎麼猜了,擡頭看到了月亮,才隨口一說的,看來這真是天意啊!
“朱公子喜歡就好。”陳洛兒的心放下了,總算是又完成了一樁生意。
在別人的眼裡是藝術品加使用品,於現在的她而言,更多的是一件商品。因爲是商品,就意味着能夠賣出銀子來,而她,正是需要銀子的時候。
“不是喜歡,是相當喜歡啊!”朱清雲自一看到那脫俗的“明月硯”開始,眼睛就一直沒有離開過,怎麼都看不夠的樣子。
“咦,洛兒姑娘,我覺得你真是不簡單啊,你總說你沒有什麼文化,沒有讀過什麼書,但是一個沒有一點兒文化修養的人,能夠雕出這樣富有人文氣息的作品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老實說,你到底讀了多少書?”
朱清雲看了一陣,突然擡起頭來,緊緊地盯着陳洛兒,問道。
“正是,我也覺得不大可能,沒有讀過書,沒有很好的文化修養的女孩子,無論如何是雕不出這麼有文化氣息的作品來的。若雕一些傳統圖案,倒是可以理解,但這些景象和設計,非得有十足的文化修養才能支撐的啊……”坐在一邊的花子騫也覺得有些生疑。
陳洛兒心一驚,不過很快地平靜下來。她知道盡早人們都會問這個問題的。有意無意地早做了打算。不過,真問起來的話,她也不懼的,所問的人。並不是一個村子的人,他們不知道她曾經的過往,怎麼騙這個話兒,全在她自己了。
陳洛兒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說:
“兩位公子真是擡舉了。不過說實話,洛兒並沒有讀過什麼書,至於爲什麼能夠雕成這樣,大概是一種天生的本領吧。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怎麼解釋才行。一方硯臺而已,哪裡有公子們說得那樣玄乎啊。以後再別誇洛兒了。再誇的話。都不知道怎麼樣雕了呢。”
說罷,臉兒輕輕一紅,眼波一轉,看到了別處。直看得花子騫心裡泛起了漣漪,久久不能平靜。
“洛兒姑娘,斗膽問一句,你的屬相是什麼?生在幾月份啊?”朱清雲也覺得陳洛兒十分得神奇,漂亮,又能幹,於是他想到了臨出發前,花子騫託付於他的事情。這件事纔是今天的正經事呢,取硯臺只是臨時碰上的事情罷了。他不能因爲硯臺的事情就忘記了最重要的事情。
陳洛兒沒想到朱清雲會突然問到這個事情。
在古代。女孩子的年齡問題不是一個男子能夠隨便問的,想要知道一個女孩子的具體生辰,一般都是媒人上門提親的時候,問父母纔會給說的。陳洛兒雖然靈魂深處並不是古代的人,但也知道這件事情的厲害。不能輕易地將自己的年齡說給男子聽。這是有傷大雅的事情。
“朱公子,怎麼想起問這個事情來了?”陳洛兒覺得很尷尬。這事完全沒在自己的預料之內,而且又是一個男子在問,讓她怎麼回答呢?一般情況下,並不能說,而她的情況更是特殊,她是一個養女,被楊氏撿回來的養女,她被撿回來的時候那樣小,根本不可能記事的。
而且,楊氏並沒有在她長大了的時候告訴過她,撿她的是哪一年,只是說過,那一年發了一場好大的水,到處的房子都淹完了,很慘的。
不提這事倒罷了,傷口早就癒合,一提的話,免不了又讓人有些難受。畢竟,自己現在的本尊,是被撿回去的養女,她的父母是誰,她們遇到了什麼事情,她以前的家世怎麼樣,都是不知道的。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傷心絕望的呢?你來到這個人世,而最親近的人卻彷彿沒在這世界上存在過一樣……
陳洛兒沉默着,半天不語,不覺,眼淚溢出了眼眶,
再堅強的人兒,一想起這樣的事情,沒有不流眼淚的。陳洛兒更甚,不由又想到了重生之前的事情,想到了雙親,對自己很好的雙親,而現在,他們正承受着失去愛女的悲痛。而她,竟是沒有辦法回去告訴他們自己還活着,在另外一個女孩子的身體裡還活着。
堅強只是一層很厚的殼,不打破相安無事,一旦某一天突然打破,便露出裡面包裹着的脆弱和無助來,見了風,見了雨,見了陽光,被告曬得生生地痛,痛得人喘不過氣來。
她的眼淚終是控制不住,如雨點般地流了下來,順着美麗的臉頰往下落着,打在地上,彷彿砸地有聲。
她也覺得在倆人客人的面前這樣很不好,但是那衝破堅強之殼的軟弱,漫延了她的全身……無法自拔,她使勁地咬着自己的下脣,還是於是無補,眼淚嘩嘩地往下淌着……
她現在流淚的樣子嚇壞了同樣坐着的兩個男子,青春年少的兩個男子。
他們一時不知道該幹什麼,面面相覷,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情,讓一向樂觀向上的陳洛兒突然變成這樣,梨花帶雨,看是好看,但流得眼淚多了,便着實讓人揪心,特別是花子騫,心慌不已,流的是陳洛兒的眼淚,痛的卻是他的心。
他想伸出手去幫着她擦掉眼淚,但是反覆試了幾次,又覺得不妥,一時慌亂,一會兒站起,一會兒坐下,簡直不知道如何去做了。
朱清雲也是驚詫不已。
他記得,剛纔不過是自己有些冒昧地問了一下她生在哪一年哪一月的罷了。如果覺得不方便說的話,不說便是,何至於要無聲地哭成這樣,流這麼多眼淚呢?這個樣子,她的心裡得有多痛楚啊。
他爲自己的唐突感到十二分的抱歉了。
“洛,洛兒姑娘,真是抱歉,剛纔,剛纔問的問題太……唐突了……洛兒姑娘不說便是……我,真是太冒昧了……現在好生後悔,竟讓洛兒姑娘這般痛楚落淚,別哭了,再哭,我,我覺得自己罪該萬死……”
“就是,洛兒,別,別哭了好嗎?不說就是了,而且剛纔這話是我讓清雲兄幫着問的,看來的確不妥,我錯了我道歉,這樣還不好嗎?”
花子騫怎可讓朋友幫着自己背黑鍋呢?這是他想問的問題,他想的太簡單了,覺得肯定能問出來,不知道竟問出了這樣的讓人心痛無比的情狀來。
陳洛兒狠狠地落了一陣淚,心裡鬱結的一些苦楚的毒性,好像也隨着那淚水流走了一樣,哭了一陣,竟覺得輕鬆了不少。
她漸漸地止住了淚。不僅是因爲現在好受多了,更重要的是她不忍心倆位公子爲了她的突然失態而心情壓抑。這是一個美好的夜晚,本來是用來享受的,不是用來破壞的。
她終於沒有哭泣了,只是偶爾抽泣一下。
“讓二位公子見笑了。”她現在覺得不好意思將頭擡起來,眼睛一定都哭得紅腫了吧。
花子騫趕緊說:
“哪裡的話,是我們讓洛兒姑娘受了傷害,不是姑娘的錯,你千萬別這麼說,我們再不問了。”
花子騫和朱清雲倆人的表情時全是抱歉。陳洛兒偶爾看了一眼,覺得很是不忍。
如果不說出真相的話,他們倆說不定今天一晚上都不會安生的,會覺得傷害了她,心裡會無比地內疚。而自己,並不想讓他們覺得內疚。他們的確也沒有幹什麼壞事,不過問了一句罷了,怎麼能夠因此而內疚一晚上呢?
陳洛兒決定將事情的真相說出來,好讓兩位公子的心也放下去,不再不好受。
她在微暗的夜色裡幽幽地嘆息了一聲,突然輕聲說道:
“其實,洛兒我也不知道具體是生在哪一年哪一月的呢。”
“啊?”倆公子都愣住了。陳洛兒竟然不迴避這個問題,讓他們吃驚,她說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更讓他們吃驚了。
只要父母都在,一個健康的女孩子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生在哪年哪月呢?
花子騫清楚地知道,陳洛兒有一個弟弟,而且父母都還健在!這是他有一次偶爾聊天的時候知道的,並不是什麼秘密啊。
陳洛兒看他倆吃驚的樣子,索性將事情一古腦兒地說了出來:
“其實,我不是父母的親生女兒,我是娘撿來的……娘說了,撿我的時候,不過一兩個月大的樣子,還在襁褓中,她記得那一年,雨下得特別大,到處的房子都淹沒了,水裡漂着死人和牛羊的屍體……怪不忍睹……”
陳洛兒雖然對那時的情景沒有任何的印象,但是想象中,那卻是人間至慘的景象,慘的讓人不忍再去回憶和述說。
“真的嗎?”問這話的是花子騫,陳洛兒擡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他的眼睛早溼潤了,神情充滿憐惜,讓人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