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自然也想上前,可是見了那小鹿,卻是十分頭痛的模樣,反倒是不太想上前來了,那小鹿見了國師,又是喜,又是怒,臉色十分複雜,半晌,方道:“你……你這幾年怎麼樣?”
國師微微一笑:“嗯,挺好的。”
“嗚嗚嗚……”那個小鹿終於化作了人形,大顆大顆的掉下了淚水來,掩着臉說:“一封信也不肯送……只道你也不記得我了。”
“怎麼會呢,怎麼會呢……”國師十分尷尬的拍着小鹿少年的肩膀,道:“也不過是,那個人間繁華,亂花迷人眼……”
那小鹿少年抱住了國師放聲大哭了起來。
國師的臉像是在抽筋,夾手夾腳,又不好推開,只得虛虛的拍着那小鹿少年的背,道:“你莫要哭了,故人相逢,也該高興纔是……這一次,多謝你將她送回來,怎麼樣,可是師父救了她麼?”
那小鹿一聽,擡起頭來,道:“是石珂大仙過來了,將她給送過來的,她說,傷是因着你,還說你中了三玄毒液?”
“是倒是,”國師忙趁機躲避開了,笑道:“不過,現如今她大好了罷?”
“一句一句,怎地只問她,不問我?”那小鹿少年很有些忿然,道:“你不記得,咱們多久沒見了?”
國師顯然不記得了,一雙綠眼睛只是望着天,搜索枯腸,卻不像是能想起來的模樣。
那小鹿耐心等了等,沒等出了結果來,皺眉道:“已經十五年了!整整十五年!”
“是倒是……”
“多虧了那金豆時時教仙鶴送信來,要不然,連你一點消息也得不到!”那小鹿抹了抹眼淚,道:“你隨着我來……我有許多話,想要對你說……”說着,白了我和死魚眼一眼,拖着國師去了。
死魚眼忍不住道:“真是怪人,不,怪鹿。”
死魚眼的臉真的很好看,我擡手想摸,胳膊卻動不了。
死魚眼低頭一看,忙道:“你怎地了?是不是,動不得?你這幾日,往何處去了?這幾日找來找去找不到,還以爲你……”
我笑道:“因着大師哥,我捨不得死,前次裡大師哥不是將那天女行樂圖還給了那個賭輸了的大漢麼?那個大漢要還人情,將我給救了,鬼門關上走了一遭,好歹還是撐下來了……” 便支撐着將事情從頭到尾說來一遍。
死魚眼皺着眉頭,也沒說什麼,只是將我背在了身上,道:“橫豎,活下來就好,若是你不回來,上天入地,也要找到你的。”
我忍不住笑了:“大師哥真好。”
“若是真好,不會讓你傷成了這樣。”死魚眼道:“咱們回去罷。”
其實死魚眼的後背很硌得慌,現今不僅手,脖頸也很難受,我吃力的偏了偏頭,道:“但是國師還不曾來呢!”
“你說國師?”死魚眼微微側過頭望着我,道:“你要等他麼?”
“嗯,”我忙道:“等一等國師,咱們一道回去罷。”
死魚
眼低下頭,梗了一下:“國師對你來說,很重要麼?”
“國師不過是個熟人,能有什麼重要不重要的。”
“可是……”死魚眼第一次這樣的彆扭:“你當時……全忘了麼?”
“當時……”啊,對了,是我擋在了國師前面……可是我爲什麼要命也不要,擋在了國師面前?想起來了,我忙道:“全然是因着……”
“怎地,夫人好歹是沒事!”是國師興沖沖的聲音:“等了這許久,教爲夫擔心死了,但是爲夫知道,你定然捨不得爲夫……”
正這個時候,國師已經不知使用了甚麼法子,甩開了小鹿少年回來了,一面說着,一面毫不客氣就要推開陸星河接過我去,陸星河一手託着我,另一手反手一格,冷冷的盯着國師:“怎地,這幾日的架,國師不曾打夠了?”
國師像是怕摔了我,只好悻悻的收了手,望着我,帶着點心疼,又帶着點高興,道:“夫人,還記得爲夫麼?你若是不記得了,咱們可以重新認識一場,本座正是你的夫婿,咱們早說好了,生三個兒子,三個女兒,一半綠眼睛,一半黑眼睛……”
“國師自重!”陸星河死魚眼翻上去,對着國師的綠眼睛:“現如今,還要說這個話?”
“怎麼不敢?”國師笑眯眯的說道:“雖說夫人平素待本座不算好,可見着夫人爲着本座,死都甘願,本座今生今世,也已經死而無憾了。”
“死不死的,我不愛聽。”我皺起了眉頭,道:“希望,別有人死纔好。”
“那個領頭的倒是死了。”國師望着死魚眼,諱莫如深的樣子,道:“有人,好像犯了殺戒……”
死魚眼沒有理睬國師,低聲道:“旁的事情,你不要想的太多,只安安心心的養着,過一陣子就好了。”
一說旁的事情,我卻立時想起來了:“大師哥,打那一日算,你們尋我我尋了幾日?”
“你不記得了?尋你尋了八日了。”陸星河望着我,帶着點內疚:“並不曾,將你保護好,是大師哥沒用處……”
“這個不打緊!”我忙道:“那玉璽呢?皇上與大師哥的十日之約呢?”
國師本來高高興興的臉色一下子就僵住了,死魚眼倒是展顏道:“你這命都要沒有了,比起這個來,十日之約,也不算甚麼。”
“怎麼不算!”我忙道:“咱們出來,就是爲着那個皇上的恩典……若是爲着我耽擱了,那……”
“你放心吧,”死魚眼側頭望着我,冷冷的目光也溫和了起來:“國師幫忙,玉璽已經還給了大師哥了。”
國師也扯着嘴角笑了:“既然你欠着本座的命,用自己也抵償了,那麼本座,自然也不好還來耍賴,這世上,許也只會對你,耍不得賴。”
我忙道:“多謝國師,便知道,國師是信守承諾,恩怨分明的。”
“其實本座,寧願不要這些虛名……”國師望着我,道:“橫豎,日子還長,本座的心意,也絕對不會改變。”
“國師的心意是國師自己的事情。”死魚眼淡淡的說道:“與我們已經了無干係。花穗你可以安心,今生今世,是我來照顧。”
死魚眼教我安心,我便真的安心了,橫豎,萬事有他。
“好……”我將頭靠在了死魚眼的背上,閉上眼睛,道:“如此,我就放心了。”
國師什麼表情我沒看到,他也沒有再說話。
“玉璽交上去,魘門的事情,自然還要繼續計較的,”死魚眼說道:“我來收拾,你既然現今要做掌事,別的事情也不要多管。”
“魘門現如今肯定作鳥獸散,逃的哪裡都是,”我答道:“國師靈力失去了那一陣子,魘三先生的咒術該也散開了,早得了自由,準會通知了魘門暫時避一避風頭的。這會子尋也難尋,什麼時候,往天下最出名的賭局去找,一定還會有線索的。”
“都說了你不要多管。”死魚眼騰出一隻手,使出了五鬼之術,一個小小的車子給五個人拉着過來了,死魚眼將我抱了上去,國師像是猶豫了一下子,也擠了進來。
小馬車晃晃蕩蕩的走了起來,我將頭靠在了死魚眼的懷裡,是這一陣子最是安心的時候了。
死魚眼輕聲道:“你若是還難受,只管睡一會兒。”
“這一陣子睡的太多,反倒是不想睡了……”我望着死魚眼,道:‘你們有沒有,看見了那百花神教的人?”
“百花神教?”死魚眼道:“不曾瞧見,怎麼了?”
“沒什麼……”我偷偷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金蛇釧。
這麼久,那更魂器還不曾交給他們,什麼時候那金蛇釧會鑽進了我的心裡呢?
這一次的事情,他們也不會不知道,我非但沒有幫着百花神教,反倒是處處橫插一槓子的搗亂。
這樣下去不行啊……是不是,這件事情告訴了龍神爺比較好?可是這個金釧,他們既然有法子能給我戴上一次,再來戴第二次也不在話下。
而且有了金蛇釧,反倒是查探百花神教容易一些,也不必等着她們,因着他們,一定會先來找我。怎麼想,怎麼覺得以後,約略還要遇上了更多的難處。
小車的聲音軋軋的,國師望着我,想說甚麼,卻終究也沒有說,只是綠眼睛裡面,是看也看得出來的落寞。
回到了宮中,我乖乖的回到了那鳳飛殿的側堂,傀儡安安靜靜的,還在那裡等着我, 看得出來,這一陣子真真是嚴防死守,屋子裡積灰十分均勻,沒有一點動過的痕跡,傀儡幫着我應聲答話,也是勞苦功高。
死魚眼拿出了潔癖的特色,將小屋收拾的乾乾淨淨,纖塵不染,看着他認真擦拭着每一粒灰塵,我突然想着,這樣的人,照顧孩子倒是真真合適。
將我擱在了牀上,陸星河本想着留下來照料我,但是國師硬要催着他去覆命,臨走的時候,國師忽然回身,自懷裡掏出了那瓶忘情水來,遞給我,微微的笑道:“不知道,這個東西你本來打算給誰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