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梨白煙等人一曲舞畢,回到庭上暫歇的時候,看到的是李塵手捧白芒,面露喜色的模樣。
小春不禁嗔怪道:“李峰主,你根本沒有欣賞我們歌舞嘛,害我們還跳得那麼認真。”
李塵道:“我忽有所得,一時未能欣賞,還望衆位見諒。”
梨白煙道:“你有何所得?”
李塵笑着並未答話,忽然對她們道:“你們爲我歌舞,啓發靈感,我當投桃報李,也請衆位姑娘欣賞我的偃曲。”
偃曲是偃者圈子裡獨有的一種戲曲文化,大抵相當於京劇,川劇在古時的地位,這個世界的偃者們對此還是頗爲欣賞的。
而且偃曲本質乃是演機祖術線吊戲,其所流傳的淵源,原本就與偃者們克敵制勝的爭戰秘法相關,高明偃者大多都能夠耍上幾手,也算是有廣泛的羣衆基礎。
此方世界,藝道之盛者,無不過於此,偃曲,歌舞,猶且還要排在琴棋書畫在前頭。
當然,換成異大陸外道修士的話,就是琴棋書畫在前了,他們並不欣賞偃曲。
“好呀好呀。”粉衣少女們盡皆拍手稱快。
梨白煙微微一笑:“也好,我們還未欣賞過李峰主的偃曲呢。”
李塵道:“事先說明,此曲名爲《卓吳丹雪夜別嬌妻》,非我獨創,而是源於一位名趙柯的師匠,我也算是參與了編曲的過程,這纔有幸完整學到手。”
隨手一招,從自己小洞天內取出幾具機關人木兵,復又把自己製作的月琴,京胡,板鼓,大鑔,梆子,大鈸等樂器一併取出,擺好位置,一個個傀儡如同活人,各就各位。
不久之後,又是一批泥人取出。
“攝形畫皮,變化之術!”
法力流轉,畫皮披蓋,片刻功夫,小半個月間製作的練手之作穿戴在身,那些泥人一個個都變化成爲了或書生,或家丁,或山民的形象,配上相應的戲服,當真栩栩如生。
“咿……呀……”
“青山有憾失翠微,白玉無玷伴風雨……”
“撥粉堆鹽,祥瑞無欠,飛霜白地,天地寒僵……”
一陣蕭瑟寒風般的淒涼唱腔,把雪夜之中,蹣跚而行的場景描繪出來。
李塵手指屈伸,白色法力散發微微光芒,如同蜘蛛牽絲,搭在了諸多傀儡和樂器之上。
更有法力鼓風,吹奏長笛,亦或揮灑流光,把宛若雪景的幻影呈現。
青年偃者卓吳丹的故事,以李塵演繹的形式徐徐展現在梨白煙等人面前。
趙柯的藝術水準還是相當高的,無論曲目本身,還是演奏所用唱詞唱腔,都頗有過人之處。
李塵這一段時間也已然接受藝道薰陶,甚至不惜斥巨資購買傳承真意,結合改造手術,修正自己的根骨,使得自己擁有了一把金嗓。
不一會兒,梨白煙等幾女便看得眼淚汪汪,全都被他的表演感動了。
此戲情節跌宕起伏,扣人心絃,讓人不由自主的生出對其中人物命運的同情之感,也爲他們衝破傳統拘束,追求自由的偉大愛情深深感動。
這應當算得上是緊扣此次考覈主題的曲目了,只可惜它並非李塵原創,不好應付過關。
不過就在幾女感動之時,李塵突然傳音道:“借你們試驗一番。”
還沒有等梨白煙等人回過神,腦海之中就莫名其妙的出現了民女乘舟,盛夏採蓮的場景。
一股油然的歡快彷彿游魚,躍動於心田之間,盪漾出陣陣的水波。
庭院中,機關傀儡正在演繹追兵趕來,卓吳丹與新婚妻子生死別離的悲劇。
幾女俱是性情中人,此前也已經被勾起情緒,理應爲之悲傷流淚,但卻不知道爲何,內心突然變得毫無波瀾,甚至還有些想笑。
“那卓吳丹好慘哦,腿都被追兵打斷了……”
“大小姐被帶走了……”
“他哭喊的樣子好無助,好像一條狗哦……”
“可我爲何生不出任何的感動,反而只想笑?”
“嘻嘻……”
幾女修爲不高,並不能夠察覺到異常,但梨白煙可是墨傾大師看重的弟子,很快就反應過來。
“李峰主掌控了我們的情緒反應?”
“這……這是怎麼做到的?”
她以法眼視之,但見四周如同水波的漣漪不斷盪漾,擾動了自己的心絃。
她嘗試封閉自己五感,不去受這等波動的影響,但天地之間,依舊還是有淡淡的歡欣之感不斷傳來。
這種感覺她非常熟悉,正是此前演繹《採蓮》之時所生!
“這……怎麼會這樣?”
梨白煙真正驚訝了。
藝道技法,投入爲先,欲要感動別人,首先得感動自己。
無論說是強行催發也好,欺騙自己也罷,在演繹《採蓮》一舞之中,她們的確是把自己代入水鄉民女,乘舟採蓮的意境之中的,現如今,這種彷彿沉浸在其中的感受,卻又不受控制的繼續冒了出來。
“噗呲!”
看着場上扮演卓吳丹的傀儡瘸着一條腿在雪地爬行,血灑白雪,淚融寒冰,小春竟不受控制的笑了出來,旋即卻是驚訝的捂住了自己嘴巴,滿心都是惶恐。
她終於反應過來,自己的心境不對,一點都不對。
這根本就不像是看悲劇的感覺,自己彷彿變了一個人,變得好冰冷無情。
“罷了,李峰主,你暫停吧,我們的心境都已經亂了,並不適合繼續欣賞。”梨白煙見姐妹們都已經開始整個人都不好了,不由得輕嘆一聲,開口打斷道。
李塵依言停了下來,看向她道:“如何?”
梨白煙面色有些莫名糾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這等情感是你強加於觀衆,並非觀衆本心所發。”
李塵哈哈一笑:“此言繆矣!”
“無論是真正的本心所發,還是強加於人,有何本質區別?”
“從物質的層面而言,並沒有任何區別,所不同的只是手段高低,效果強弱而已。”
“其實你們師尊墨傾大師的天賦能力‘妙樂仙音’也在此,只是演繹到了極致,又順應作品本身的意境,因而順乎自然,潤物無聲。”
“我終於知道要如何通過這一考覈了,接下來所要努力的,便是做到順其自然,潤物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