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籍目光落在幾個學子身上,都是二十歲出頭的年紀,有的相貌清秀如松竹一般,有的則相貌平庸但也有一些氣質,無一例外的,是他們身上的儒袍,都是半舊不新,以他的眼力,離得這麼遠,都能看出這幾人必是生活有些窘迫。
他不禁想到了自己曾在縣城時的日子,這種家境貧困還能考到舉人,且沒有就此享受舉人身份帶來的好處,而是繼續赴京學習,甘願繼續吃苦的人,不管人品如何,起碼是有着野心。
要知道,考取了舉人,不來京城,而留在家鄉,就算不做官,做個鄉紳,也可以過得很滋潤,但來京學習,路費加在京用度,花費就很難寬鬆。
京城,可沒有人巴結一個舉人。
“你辦的不錯,到時可以重點關注一下。”蘇子籍沉吟着說着,結交讀書人,就是文會目的,自己要是不結交,反惹懷疑。
把控住度就行,這種程度,來一百個也無妨。
“是,主上。”簡渠應道。
蘇子籍忽然看見野道人在不遠處朝自己看來,在自己看過去時點了下頭,蘇子籍就明白,這是自己讓他盯着的人到了。
“隨我下去,與這些學子們交流一二吧。”蘇子籍笑着對簡渠說。
簡渠自然是樂意之極,能陪做這種事,他臉上也有光。
野道人見主上看到了自己的提示,就對着跟在自己的兩個人說:“行了,這件事咱們也不必管,遠遠盯着就成。”
他們要盯着的人,剛剛從一艘小船過來,登上了畫舫。
因爲畫舫是租借,船伕之流,都是畫舫原本的人,雖這裡因代侯辦文會,代侯府的人也在巡邏,但只要是看起來像是讀書人,一旦被放上來,也不會被盤查。
趙公公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帶着一個小太監,扮作帶着書童的老儒生,上了畫舫。
“趙老爺,您可不要亂跑亂走,被他們發現您不是被邀請的客人……”暗中引他們上來的船伕有點擔心地提醒。
趙公公沒說話,他身邊扮作書童的小太監頓時把眼睛一瞪:“你說的這些,難道我家老爺會不知道?我們只是好奇,轉一圈就離開!你在這附近等着我們就是!”
“是,是!”這船伕是拿了人家的手軟,只能帶着一點擔心目送着這對“主僕”走進了畫舫。
“誰在彈琴?”
剛走進去,聽到原本絲竹聲停了,喧鬧聲也一下子消失了,整個畫舫一層都靜了下來,只聽到一曲琴聲響起,讓趙公公也忍不住駐足傾聽。
其實不光是他們,就連一層學子,都露出如癡如醉的模樣,並且試圖尋找彈琴之人。
“原來是那邊在彈奏,有簾子隔着,莫非是女眷?”有人朝着原本沒注意到的地方看去,發現之前就垂下的珠簾後面,影影焯焯似乎有一些人,看身形,似乎都是女子。
因着這場文會,並沒有請青樓女子,絲竹彈奏,都是這些學子自娛自樂,所以此刻聽到這琴聲,看到這場面,立刻就有了一個明悟:“這該不會是代侯府的女眷吧?”
想想也是,在一年前,京城開文會,還是男女混開,只是隨着林玉清鬧出來的那件事,風氣朝着保守轉變,再開文會,除公主縣主之流可以在邀請女賓同時也邀請一些有名氣的男賓,男人再開文會,基本不會邀請女賓,爲的就是避嫌。
但隔開了,在珠簾後面由女眷陪同着女賓,那這種問題就不算什麼了。
“也不知道是哪位才女彈奏的琴曲,簡直只該天上有!”一個學子感慨。
“咱家也從沒聽過這琴聲。不過,雖琴聲極妙,彈奏者必是大家,但明顯是女眷所彈……”
這樣的人,就算是才女,也沒有被蘇子籍這位代侯拉攏的必要,畢竟她不能入朝爲官。
趙公公心裡這樣想着,已經來到入口處,朝着裡面望去的他,也將一樓景象,都盡收眼底。
“過來有些名望的人,真的只有兩個?”他看向小太監。
這小太監在認人有着一些本事,快速看了一遍在場的人,就將與自己調查的名單上的人對上了。
“除了張瀾跟賀柄之還算才子,別人都沒有名氣,且基本都是寒門舉子,甚至有幾個人家境貧困,雖中了舉後生活有了改善,但來京後依舊生活寒酸,頻繁參加文會,也是爲了免去人際來往的花費。”小太監低聲回着。
“並且正常情況,還有一些文具紙墨的贈給。”
作舉子,不可能只埋頭讀書,總要與讀書人交際,參加權貴舉辦的文會,既可以交際,還不必自己花費錢財,而與人私下文會,則總不能一毛不拔,有些生活緊巴的讀書人,也因此更樂衷於參加權貴文會,若得了彩頭,還可能有些進賬,這也是無奈之舉。
趙公公仔細打量,又見蘇子籍雖表情寧靜,卻與這一個個寒門舉子耐心說話,只看着,趙公公就一陣心酸,半晌,才驚醒過來:“沒想到代侯只能找來一些寒門舉子撐場面,現在還強顏歡笑,真是太不容易了。”
結交也是看層次,這些寒門舉子,在地方上或還能算是人物,可在京城算什麼?
堂堂太子唯一兒子代侯,第一次開文宴,竟然就這樣淒涼!
“走,去齊王府再看看。”趙公公不忍心看了,沒再停留,帶着小太監又順着原路下了畫舫,乘小船回到了岸。
到了岸,改乘牛車,直接再次進城,趕去齊王府。
因天寒,王府所在街等閒人也不能隨便進,可齊王府門前,一乘乘從門口排出老遠,而到了近處,各家家僕都不能隨便進門,就在照壁前的棚下吃茶吃點心曬太陽。
太監遠遠下來眺望了一下,看了一眼附近的茶館都坐滿了人,臉上閃過一絲陰冷的笑容,不言聲注目着大門。
哪怕到了現在,文會已開始了,依舊陸續有人從牛車上下來,朝裡面去。
“果然是賓客如潮,車水馬龍,冠蓋如雲。”趙公公看了一會,神色越是陰冷:“讓咱們的人好好看看,都記下名來。”
“是!”小太監垂手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