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街東端傳來尖銳的哨音和紛雜的腳步聲，警察來了！江一健面色一沉，抓過李小霧，將她推入一旁的黑色麪包車，火速離開。麪包車驚險地擠出窄巷，連續避開好幾輛車，終於融入滾滾車流，擺脫了身後緊追不捨的警察。
李小霧神魂稍定，她輕柔地拭去他右手上的血跡，問道：“一健，這些日子，你們都在哪裡？媽媽她怎麼了？爲什麼要吃藥？”
“上次見過你沒多久，我和媽媽就被迫搬離了原來的住處。無論我們住到哪裡，不出兩個禮拜，就一定會被趕走。媽媽她禁不起勞頓奔波，一病不起，多虧張大哥收留了我們。現在，我和媽媽住在遠郊的老村。幾個月前，媽媽被查出……患了肝癌，已經是晚期。”
“所以你就去巷子裡的小診所買藥，是嗎？一健，爲什麼不住大醫院呢？聽說這些小診所，全都是騙人的，他們賣的藥，都是些草根紙渣，吃不得的啊！”
“我何嘗不想讓媽媽住大醫院！但是檢查的時候，醫生告訴我，她的狀況已經不可能根治了，而且，以她糟糕的健康狀況，根本不能承受化療所帶來的副作用，只能採取保守療法。我只好到處尋找偏方，抓配中藥。張大哥借給我的十幾萬，全都花光了，但媽媽卻一點兒也不見好轉……”江一健頹然低下腦袋。
李小霧的淚水無聲滑下，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難以遏制。她將臉扭向窗外，難抑深深悲傷，肩頭抖動着。
看到她傷心的樣子，江一健心內一陣鈍疼，忙將車停靠在路邊，伸出手想要安慰她，卻突然發現了她凸起的小腹。
“姐！你……你懷孕了！”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她的肚子。
李小霧擦去淚水，從悲傷中回過神來，擠出一抹甜蜜的微笑：“嗯，已經五個多月了。一健，你要當舅舅了，媽媽她也要當奶奶了。”
江一健突然暴怒，雙手握拳，猛力砸向方向盤，恨聲吼道：“不！這個孩子我們不能要！姐！齊家是我們的仇人！”
“一健！你怎麼又來了，再胡說我就要生氣了！上次不是已經調查清楚了嗎？那些事情，都是別人冒名頂替做的，昂軒他並不知情……”
“或許！或許他並不知情，但是我卻知情得很！現在，我已經查的很清楚了。監獄裡的那個男人，根本就不是什麼冒名頂替的詐騙犯，而是齊家花錢買來的替罪
羊！整件事情的主謀，是齊昂軒的姑媽楚齊妤媛！”
“一健，這也太荒唐了，昂軒的姑媽在我們結婚之前，甚至不曾踏足過上海，何況千里之外的四川！而且，姑媽的爲人我是知道的，池一集團的生意，她從來不插手。她的家在法國……”
“她現在當然不插手了！但是在齊昂軒準備踏足地產界之前，她可沒少給這位四少爺邀功鋪路！她在前面做着傷天害理的事情，齊祖華在後面花錢掩蓋她的罪行！真是合作得天衣無縫啊！姐，你要是不相信的話，跟我去現在住的地方，那裡的所有人，都是齊家的受害者！總有一天，我們要爲自己的親人報仇！”
李小霧大驚失色，面前的江一健，眼中閃爍着瘋狂的怒火，比婚禮上行刺時的狀態，更加猙獰可怖。她暗暗憂心不已：“所有人？一健，你現在究竟住在什麼地方？和什麼人在一起？你現在就帶我去。”
咬了咬牙，江一健重新發動車子，開向遙遠的郊區。李小霧以前從不知道，原來上海有這麼大，就好像永遠也看不到邊一樣。她一直注視着車窗外越來越陳舊的建築，估摸着行路所花的時間。大約兩三個小時後，他們駛進了一個老舊的村子，麪包車徑直開向一幢牆面斑駁的農家小樓。
“媽媽她也住在這裡嗎？”李小霧問道，雙眸閃爍着深深的期待。
“是的，她住二樓。”江一健熄滅車子，打開車門。剛一下車，房裡突然衝出一個男人，他滿面焦急，一把拽住江一健的胳膊，向屋內拉去。
“小江啊，你總算回來了！有可靠消息說，池一集團就要買下我們老村了！而且要把這裡的所有居民，都趕到七蛇坡去！”
一健聞言一驚，連忙三步並作兩步衝進屋內。客廳裡坐着二十來個男女，他們都眉頭深鎖，滿面慍色。李小霧被屋內繚繞的煙霧薰得直想流淚，她悄悄順着樓梯摸上去。沒有人留意她的去向，衆人的目光，都定睛在剛進來的江一健和一個面色陰沉的中年男人身上。
逐一推開二樓所有的房間門，李小霧終於在走廊盡頭的一間房內，發現了奄奄一息的乳孃。
“媽媽！”她低喚道，緊緊掩住口，深怕自己會放聲大哭起來。
牀上面色枯黃的婦人渾身顫抖了一下，不敢相信地睜開眼睛，掙扎着坐起來，將那朝思暮想的身影緊緊摟入懷中。“霧啊…
…是你嗎，霧啊！你可想死媽媽了啊！我的霧兒啊……”
兩人抱頭痛哭起來。李小霧將頭深深埋在乳孃的懷中，大放悲聲。半晌，李三娘止住淚水，將雙膝跪地的李小霧拉起來，讓她在牀沿坐下。
“霧兒啊，你……你懷上啦？”剛剛止住的淚水又撲簌簌落下，李三娘用手輕輕撫摸那凸起的小腹，淚中帶笑，“有五個月了吧？你要多吃點，還是太瘦！嘔吐好些了嗎？反應嚴重不嚴重？”
李小霧看着瘦弱不堪的慈愛乳孃，不住抽泣，一句話也答不上來，淚水不斷滾滾而下。
“好閨女，不要哭啦。都要當媽媽的人了，怎麼還像個孩子一樣呢。”李三娘憐惜地抹去她的淚水，慈祥地注視着她，說道，“雖然還是瘦，但氣色倒也還好。聽健兒說，你是年頭裡結的婚，是嗎？”
“是，媽媽。他叫昂軒，待我很好，我剛懷上的時候，什麼也吃不下，而且吃什麼吐什麼。他就熬粥給我喝，天天都不帶重樣兒的。”李小霧將滿腔的悲傷壓下，軟言訴說，強顏歡笑。
“啊……那真是好！一個大男人，願意爲你做飯，可見他待你真的不薄。好，只要你好，媽媽就放心了。這幾天，我總尋思着，早早死了吧，別再拖累健兒了。可是沒見你一面，我怎麼死的成啊？我有什麼臉面，去見你苦命的親孃……我要是沒見着你，就撒手去了，恐怕死也不能瞑目啊……”
“媽媽！你不能死。你死了，霧兒就再也沒有媽媽了，就成了孤兒了呀！那可怎麼辦啊媽媽……”李小霧頓時悲從心來，像個孩子般崩潰地大哭起來，緊緊攥住乳母的手，心如刀絞。
“行啦行啦，別哭啦，好孩子。其實我感覺，身子還硬朗着哪，現在看到你，我就更有精神啦，覺得肚裡有點餓。你不許再哭，去把那個米湯熱一熱，端過來給我吃。”李三娘強打起精神，半靠在牀頭，帶着一臉滿足的笑，看着李小霧走到簡陋的廚具旁，略顯生疏地熱着剩飯。她臉上流淌出寵溺的微笑，說道，“霧兒啊，你很久沒做飯了吧？看看你拿勺兒的樣子，多硬巴啊……”
“有錢人家的闊太太，哪裡用得着親手做飯！當然硬巴了！”江一健臉色陰沉着走進來，幫着李小霧熱好米湯，放在李三娘的牀頭，“媽，你先吃着，我和姐有話要說。”說完便將李小霧扯了出去，推入隔壁的一間空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