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雪梅姐姐玩捉迷藏,我藏在老爺爺的身後時。突然眼睛就看不見了。”他回過神來,嚴肅地說。
“眼睛看不見?”我詫異道。
“嗯……我在一個袋子裡……出來時,就被關在一間房子裡。”鴻兒握着我的手微微發緊,手指甲嵌進我的手掌裡。我回握着他。
“你見過什麼人嗎?自從你被關到房子裡後?”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有一個人,黑衣服的蛇頭怪人,給我送水和吃的。”鴻兒回憶着回答。
“蛇頭怪人?是男是女?”我追問。
“他的面具就是好可怕的蛇頭……我沒聽過他的聲音……”鴻兒很爲難。
“那你後來怎麼逃出來的?”我聽傳聞說,後來是樵夫在森林中看到了昏迷的鴻兒,才得救的。
“蛇……蛇!鴻兒怕!”他邊喊着邊往我身上靠。
“蛇是從哪裡來的?”
“房間裡……有蛇……”鴻兒把臉埋在我的肩窩,不敢起來。
“鴻兒別怕,這裡沒有蛇,你乖乖告訴姐姐,蛇是從房間裡游出來的嗎?”我覺得應該趁熱打鐵,一問到底。
“嗯……我不知道……我看到的時候,蛇在房間裡……”他又一個哆嗦,鑽到我懷中。
“那鴻兒是怎麼逃脫的?”我詫異這個幼小的孩子是如何擺脫毒蛇的。
“鴻兒害怕,就拿起東西,用力砸,砸,砸破了窗戶……”他的雙手重複着砸的動作,神情驚恐。
我倒吸一口氣,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象一個這麼小的孩子,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用力砸破窗戶。看來,人到關鍵時候,所能發揮的潛能,不可測度。這也是歹徒無法想象的吧。
後面的事情我就心裡有數了,小小年紀拼命奔跑,最後筋疲力盡或是驚慌過度,昏倒在了山野。以至於,蛇成爲一個噩夢日日糾纏着他,纔會是後來我看到的那個唯唯諾諾,精神緊張的況鴻。
“鴻兒……只是現在你是南笑。”我突然想起,現在已經恢復記憶的鴻兒,該怎麼躲避那些人的耳目?
“嗯,我也喜歡南笑,他這麼堅強、勇敢。”彎彎的眉目,洋溢着輕鬆,原來說出噩夢的鴻兒會如此坦率、開朗。
“嗯,南笑公子,現在我們先喝點湯藥,身體纔會更快好起來。”我端過桌上的瓷碗,笑盈盈地看着他。
“好,南笑最勇敢!”他從我手中接過瓷碗,咕咚咕咚幾口就喝了個底朝天,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剛走出南笑的房門,差點被一個綠色人影絆倒。白雪正蹲在那裡。“南笑……他可以下來玩了?”一邊問一邊往門縫裡望去。
“白雪,進來吧。”一聲稚嫩的嗓音,如一道聖旨一樣,讓白雪狂喜,立刻笑逐顏開地閃了進去。
“太好了,都一整天沒人陪我玩了呢!”她蹦跳到南笑牀頭,撒嬌道。
“白雪,我們不在,其他人都不陪你?”我轉過身,詫異道。
“宏軒叔叔自從你們走後,就身體抱恙,我就不敢打擾他。”白雪的輕柔童聲,卻如震雷響徹耳畔。
“晴姐姐又不愛搭理人,我也不敢找她……”小姑娘吐了下舌頭,神情愈發委屈。
“這麼說,這兩天,你都沒有見過他們倆?”
“嗯……這裡還有好些衙役叔叔,與爹相識,昨晚就一直和他們在一起。”如此開朗、活潑的孩子,相必人見人愛,又不怕生,看來白大夫的擔心是多餘的。這孩子到哪裡都能生活。
“幸好南笑回來了!”她高興地拉起南笑的手,兩人都露出了微笑。
我輕輕笑了下,關上房門,讓兩個孩子自己玩耍,接下來我還要去印證很多事,也得和銘燁商量,何時用何種方式,告訴大家李嶺遇害的事情。
“煙莫小姐……”一聲清朗的男音突兀出現,我收回前去書房的腳步,轉過身來。
“司徒老師,您終於回來了!”我微笑着感嘆道。
“你……們近日可好?”他躊躇着,眼神晦澀。我心中疑惑,一向爽朗的司徒老師爲何又點怪異?
“說來話長,那司徒老師的朋友沒事吧?”
“這個……也說來話長……”他神情有點僵硬,欲言又止。
“那……進屋再聊?”我做了個請的姿態,他頷首,一起進了書房。
“煙莫小姐,有件事情,我有必要跟你明說。”他站定,眼神閃亮,帶着一絲慎重。
“司徒老師,請明說。”我也收斂笑容,與他面對面。
他緩緩舉起右手,放到自己的臉龐,突然間,只聽“嘶”的一聲,一張清秀的臉龐展現在我的眼前,他的手上拿着黑呼呼的絡腮鬍。
“你……”我詫異地望着眼前這個目光炯炯的成熟少年,心中一個人影閃過。
“你的聯盟者。”他微微一小,露出一顆虎牙,與謙遜有禮的司徒老師,截然不同。
“原來是你!”這人正是在洪水當日,手拿怪異長鞭救我於危難的神秘少年。
“你到底是何人?”我目光警惕,弄虛作假接近我們,又何目的。
“我叫司徒凌羽,我們是朋友。”他坐下,神情自然。
“有何目的?”我直接了當。
“一起對付況世俊。”他一字一句,眼神犀利。
“爲何?”我惜字如金,莫非況世俊也殺了他的家人?
“救人。”他站起來,走近兩步。“救那些被關在軍器監的人。”他補充道。
“你怎麼知道……?”此人到底是誰,怎麼也知道軍器監的秘密。
“我是唯一一個目前脫離軍器監的活人。”他波瀾不驚的話語,卻有着令人不可忽視的沉重。他垂下眼簾,掩蓋住自己的凌冽。
我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安慰。這樣的清冷,在這個少年身上,如此讓人心酸。
“那你見過唐榮?他還活着嗎?”我突然想起什麼,急急追問。
“他……我希望他活着。”他的目光悠遠,言語哀傷。隨後他緩緩講述了一個故事。原來玉兒推斷的沒錯,他確實也是“無鐵鎮”人氏,當年和唐玉的哥哥唐榮一起被招工,關在同一個地方,天天設計兵器。優勝劣淘,多久設計不出優良兵器的人,就轉至別處打造兵器,日日夜夜,無休眠之時。很多人因此喪命。
他和唐榮是設計兵器中的佼佼者,所以,爲了能獲得更多的特權,他們一起合作,設計了“銀針暗器”,他們希望這個暗器能問諸於世,好讓唐玉生疑。唐榮確定,他那固執的妹妹一定會尋找他。
但沒想到的是,因爲此暗器,軍器監看到他們的利用價值,更加壓迫他們,逼他們設計更好的兵器。於是二兩謀劃了出逃。不幸的是,恰巧被前來探班的況世俊發現,唐榮爲了救他,自己卻被重新抓回……
“我能活着出來,全因唐大哥。”他的眼中蒙上一層水霧。眼神望向我,帶着堅決,“所以,我輾轉找到唐玉,混進況府,目的是查找況世俊和倪天霸狼狽爲奸的證據。”
“那你爲何不明說,害得我們懷疑你。”我暗暗佩服玉兒,果然被她料中。
“是敵是友,需要時間來證明。”他棱角分明的臉上,帶着不屬於這個年紀的睿智。
“煙莫……你在嗎?”一聲輕柔的詢問從門外傳來。我眼神示意,司徒凌羽立刻轉身,回過頭來,依然是老態龍鍾的司徒老師。
“什麼事?”我打開房門,只見宏軒一臉倦容,站在身前。
“司徒老師……回來了?”他的眼神掠過我,瞥向裡屋,神情詫異。
“老夫擔心各位,辦完事情就匆匆趕來了。宏軒公子,近來身體可好?”司徒緩緩起身,作揖。恭敬十足。
“多謝司徒先生關心,我並無大礙。”宏軒跨進門,走向司徒“聽白雪說,你這幾日身體抱恙……”我望着宏軒的背影,不緊不慢地說道。
“只是雨水天氣,溼氣繁重,有點咳嗽。”他說完,又撫着胸咳了幾聲。
“堂兄要保重身體,看你臉色,似幾夜未眠。”我微笑着說道。
他的清淡笑容一僵,隨即繼續笑着道:“多謝關心。”就坐下和司徒聊起了家常。
司徒偶爾用眼神望向我,帶着詢問。我也正想問他關於母親的事,此次他必定是去了況府,只是並未見母親與其一起回來,看來中途定是出了什麼事情。
“煙莫小姐,宏軒公子,老夫初到這府衙,聽說李知府爲了收容百姓,擴建了此地,老夫正想去瀏覽一番。先行告退。”他起身,微笑說道。轉身,望向我時,微微定了一下,我輕輕頷首,他便離開了。
“堂兄請自便,煙莫還有事情要處理。”我對還不離開的宏軒說道。
“煙莫,你爲何總是對我這麼冷淡?”他握住我的雙肩,宛如天神般的臉龐竟是痛苦。
“堂兄……你這又是幹什麼?”我對宏軒沒來由地問話,感到十分詫異。難道今時今日,他還是對我餘情未了?
“煙莫,你跟我走吧……不要跟銘燁一起。”這是他第一次,明着和銘燁作對。
我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這個儒雅的男人,怎會提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要求。
“你和銘燁一起,從此就是我的敵人!”他用力搖晃我的身體,表情猙獰。
“你……放開我!”我用力掙扎,一個旋轉,人站立不穩,頭已經不偏不倚地撞上桌角。
“煙……煙莫……”宏軒驚慌失措,伸手來扶我。
我一手按住自己血流如注的額頭,一手推開他。“還不快走,難道你要銘燁知道這是你的傑作嗎?”我咬牙說道。我不想銘燁誤會,更不想看到他們兄弟真的因此反目成仇。我不願意看銘燁傷心難過。
“你……我……”一臉驚恐的宏軒,語無倫次,愣着不動。
“走,快走啊!”我再次用力說道,牽扯到傷口,一陣劇烈疼痛,讓我忍不住又皺起了雙眉。
宏軒回過神來,深深望了我一眼,起身踉蹌地衝出了房間。
我吃力地站起來,抽出繡帕捂住流血的額頭,穩住自己的腳步,走出了房門。
“莊主……”尋找銘燁未果,只見到坐在輪椅裡的消瘦背影。
“煙兒……你這是怎麼了?”莊主快速推着輪椅過來,一臉關心。
“我……不小心摔了。”我忍住疼痛,說道。
“快,快到我房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