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遠就能聞到濃烈的燒焦味,薛氏心急如焚,腳下生風趕到偏院時,發現整個偏院已被大火吞沒,火勢熊熊之下傳來啪啪的聲音,也不知是房樑斷了還是房間塌了。
下人們提水匆忙救火,眼前一片忙亂。薛氏睜大雙眼盯着偏院的大門,痛心的呼喚阿慈。
“二奶奶,不能進去。”
“阿慈,阿慈還在裡面呢快去救她呀。我的阿慈……。”
兩個丫鬟緊緊抱着痛哭流涕的薛氏,偏偏薛氏力氣不小,掙脫丫鬟就要衝過去,不料腳下地板溼滑摔了一跤,丫鬟再次將她拉住,卻勸不住她痛徹心扉的呼喚。
陳老爺匆匆趕來,身後跟着陳家大奶奶袁氏和大小姐陳玉芳。得知偏院裡有人,陳老爺催促管家務必救出,但擡頭看火舌已竄上房頂,不由得退後兩步。
袁氏和女兒對望一眼,只是呆呆的看着大火不言不語。袁氏安慰陳老爺幾句後看向坐在地上嘶叫着的薛氏,將目光定格,在她的眼中,漸漸升起一股痛快感。
“娘,薛慈真的在裡面嗎?”陳玉芳扯扯母親的袖子,目光中帶着幾分驚慌。
袁氏嘆了一口氣,搖搖頭痛心道:“可憐的薛慈,雖然不是我們陳家的人,但我們陳家並沒有把她當下人看待,怪只怪她沒有這個福份再享受陳家給的恩惠。”
聽到袁氏的聲音,薛氏雙眼一亮,回頭看向袁氏,目光中的恨意越來越深。
“一定是你。”薛氏站起身搖晃着身子來到袁氏身邊。袁氏退後一步,卻不懼怕薛氏眼中的憎恨。
“你瞪我幹嘛,有本事就去把薛慈救出來。”
薛氏一直瞪着袁氏,陳玉芳想要推開她,被她憤怒的甩開,爾後對袁氏笑了,淒涼又得意,又帶着對薛慈的疼愛和不甘。
“袁素雲,你滿意了嗎?薛慈被你燒死啦!她會成爲你惡夢,每天晚上來到你的牀前,她會用最厭惡的眼神看着你,嘲笑你。你不配做人,不配做一個女人,更不配做她的……”
“阿慈——”
一個悲痛的聲音傳來,神情驚慌的陳家嫡長子陳靖禎來到院子,盯着熊熊燃燒的大火快步走來。那明豔的白色服飾在他見到這一場火時,瞬間色慘素淡。每一步的沉重,把悲痛和震驚都印在臉上,往日的風采也被絕望代替。
陳老爺指揮下人救火,可沖天大火根本不可能救得了。
火勢沖天際,偏院變成一片火海。
陳靖禎突然暴發了一樣,大聲的呼喚阿慈的名字奮不顧身的衝進火場。
“靖禎——”
薛氏和袁氏同時伸手去抓,人沒抓着兩人撞在一起雙雙摔到地上,眼睜睜看着陳靖禎進入火場,被火焰吞沒。
“靖禎,靖禎——”
薛慈不安的伸手想要抓住什麼,翻滾間掉下牀,這才醒了過來。她滿頭大汗的睜大眼睛看眼前的事物,陳舊的物件,泛黃的窗紙,均是完好無損。可是剛纔她明明被大之燒身,陳靖禎衝到她身邊,然後……
她抱緊身體,似乎烈火焚身的滋味仍在,還能聽到皮膚暴裂的聲音。
眼前明亮的陽光刺着眼,她伸手擋了擋,漸漸的平息。
沒死?
“我沒死,我居然沒有被燒死?怎麼會這樣?”薛慈站起身四處找不到陳靖禎,走出房間打量熟悉的偏院,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浮現很多事。
“我明明和靖禎已經被大火燒身,那樣的烈火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逃得掉的,可怎麼會沒死?難道我重生了?”
爲了得到答案,她跑出偏院,恰好碰到陳家大小姐陳玉芳氣憤的走過來,她嚇得趕緊躲到長廊的柱子後,眼睜睜看着正嘀嘀咕咕什麼的陳玉芳進了她的房間。
雖然只看到陳玉芳的側面,但可以看出她並沒有記憶中的嬌好身材。這個樣子的陳玉芳倒像兩年前的她,青澀卻暴躁,常常對她呼來喝去,動不動就是體罰,要麼就是甩耳光。
她永遠不會忘記,兩年前陳玉芳讓她買胭脂水粉,水粉的顏色稍稍有些偏差,陳玉芳就把責任怪到她的頭上,說她故意要毀她的好事,將她罰跪在院子裡淋了一個晚上的大雨,不僅如此,連袁氏也對她施以懲罰,說她的雙手不會辦事,用戒尺打得皮開肉綻。
“薛慈,你到底死哪裡去了,再不出我就讓你好看。”
薛慈嚇得縮回身體,雙腿發軟的坐到地上,捂着嘴巴生怕自已的呼吸會將陳玉芳引來。
“賤丫頭,要是中午前你沒有把玉春堂的胭脂水粉買回來,本小姐就打斷你的腿。”
氣呼呼的陳玉芳離開偏院,薛慈慢慢放下手,重重的吐出一口氣。很快,她想起陳玉芳剛纔的話,馬上跑回房間,坐到銅鏡前看自己的樣子,濃眉大眼裡透着幾分青澀,一臉的疲倦,不施胭脂水粉,沒有漂亮的頭飾,也沒有好看的衣服。
她來到牀上,掀起牀單可底下什麼也沒有。
“靖禎寫給我的信和送我的東西,我明明都放在這裡……難道,一切都還沒有開始?我回到了兩年前?”
薛慈呆呆的不敢相信,她二十年來受盡陳玉芳母子的折磨和打罵,最終被一把火結束生命,居然意外的又重活了。這是又一輪艱難生活的開始,還是一個生還的機會?
她現在迫切的想要見一個人。
一路飛奔到了陳家鋪子,直接上了二樓。賬房的門開着,薛慈站在門口看進去,穿着白色衣服,銀冠束髮的陳靖禎正在認真的跟吳叔學做賬。這個熟悉的側面,俊逸安詳,是她熟悉的他。只不過看上去又年輕了幾分。
時間彷彿凝結,記中他對她說過的情話,和他爲了她和父母翻臉,那時候他是多麼的執着和鋼毅,她就是因爲這樣才決定不顧一切的跟他在一起。只是,誰曾料到,是那一場大火,毀掉了他們。
腦海裡全是大火中他抱着自己,說她帶她衝出去,可是他們沒有做到,房樑斷裂後落下來正好砸到他的肩膀上,人生絕境,他依舊緊緊抱着她,說以後再也沒有人能把他們分開。
“阿慈?”
薛慈回過神,看到房裡陳靖禎在對她笑,隨後他仍下筆跑出門,激動的看着她,將她帶離賬房。
“阿慈,你來看我,我太高興了。”
薛慈吸吸鼻子,鬆了一口氣。只要確定了陳靖禎也好好的活着,她就放心了。
“阿慈,你怎麼哭啦?是不是玉芳又欺負你了?你別怕跟我說,我找她去。”
“不是。”薛慈抽出手,小心的退後一步。她發現重生一次,害怕了很多事,第一件事就是害怕面對陳靖禎。
她不想被陳靖禎看出什麼,勉強笑笑,道:“大少爺,我今天只是過來看看。因爲大小姐讓我去玉春堂買些胭脂水粉,我順便來問問大少爺有沒有什麼要買的,也好一齊買了。”
“我沒什麼要買的。”陳靖禎臉色開了,勾起脣角笑着,雙眼停留在薛慈身上,甚是迷戀。
“既然沒有,那我先走了。”
陳靖禎拽住薛慈,“你先別急着走,我們好不容易纔能在外面見一次,你陪我看看風景好不好?”
“不行啊大少爺,大小姐還等着要東西,我……”
陳靖禎不樂意了,但就是不放手,又有些心疼,握住薛慈的手,“你看你總是不會反抗,老讓玉芳欺負你。這樣好了,我晚上就去跟爹說,讓他好好的說說玉芳。”
薛慈趕緊阻止,她不想因爲自己連累薛氏,她和薛氏在陳家雖然一直站得搖搖晃晃,但好歹有個地方安生。加上薛氏身體不太好,時不時又要看大夫,她絕對不能讓袁氏再找藉口把他們趕走。
“阿慈,你擡頭看着我。”
薛慈不敢擡頭,也不想擡頭,她和陳靖禎是不會有結果的,既然可以重活一次,那就讓這段感情永遠都不要開始。
突然,陳靖禎伸手勾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擡頭,這一眼,她清楚的看到陳靖禎眼中自己的影子。陳靖禎對她來說再熟悉不過,但是此時此刻,看着他的眉眼,他的笑臉,和他含情脈脈的目光,她依然會心動。
這時,陳靖禎突然鬆手輕輕颳了一下她的鼻樑,微冷的手指觸及皮膚,讓她緊張的心砰砰跳。這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將從這一刻開始爲了愛情不顧一切。然而,她絕不能讓痛苦重演。
她雙手用力將陳靖禎推開,匆忙跑開,身後陳靖禎的呼喚她聽不到。
站在陳家鋪子門口,薛慈撫着心口仰望着高掛的太陽,不避不閃,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她想到了很多兩年間發生的事,陳家母女對她和薛氏的欺辱和迫害,她們所受的傷害和委屈,一遍遍讓她覺得剖心的痛。她原想着難道老天爺見她不夠可憐還要讓她再受一次?不經意間,她想到了問題另一面。
她要感謝老天爺,能夠讓她再活一次,這一次,她要挺直腰桿,那些所有傷害她的人,和加諸在她身上的痛苦,她要一分不少的還回去。無論如何再也不要像前世一樣,活在別人的魔爪下,任欺任辱。
誰也不能阻止她要報復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