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愛情突擊

少女琬如很不開心,那個圓臉蒜鼻、八字眉綠豆眼的吳雨轉正了,全校就他一個,是縣上專門給的指標,這個與母豬同睡的人,整天在琬如面前轉來轉去,“別那麼用功,累了容易憔悴,你的憔悴,是我心裡的淚。我拿青春賭明天,你用真情換此生,歲月不知人間多少的憂傷,何不瀟灑走一回。”吳雨趴在琬如的桌子前,那嘴裡不知是吃了什麼,臭得讓人窒息。

琬如轉過頭去,吳雨跟着轉了半個圈兒,又衝着琬如的臉。

吳雨說:“琬如,咱們兩個可是青梅竹馬,我爹說過‘狗富貴,無相忘,’以後我就是再發達,也不會忘了你的。”

琬如說:“你騎竹馬的時候,我還沒有出生呢,再說了,那個什麼富貴的話是你爹說的嗎?”

吳語說:“是我爹說的,昨晚上張皮匠還對我說,他可以作證,我爹老有水平了。你就說說,你希望我怎樣做吧。”

琬如幾乎是帶着哭腔說:“我希望你快去刷刷牙,或者離我遠一點兒,你到底吃是什麼啊?我實在受不了啦。”

吳雨的臉由黃變紅,又由紅變紫,他無語地走了,迎面差點兒撞上董文化,吳雨“哼”了一聲,文化趕緊用手在自己鼻子前扇了扇,說:“這是吃啥了?什麼味?”

“正晌午時說話,誰也受不了他。”琬如說。

楊花鎮的人到現在也不知道,吳雨到底吃了啥,但可以肯定的是,吳雨不是因爲捱餓,吳雨真的沒有捱過餓,他吃一些特殊的東西,可能只是他的一種偏好而已,就像有人喜歡吃玻璃,有人吃釘子,還有人吃土,都跟捱餓沒關係。後來吳雨的一篇小說寫飢餓,描寫一個孩子趴母豬肚子上吸奶的情形和香甜,寫得惟妙惟肖,受到衆人追捧。

董文化對琬如說:“不管他吃了什麼,以後我們這兒什麼都不能讓他吃了,太噁心了。”

“是的,太噁心了,讓人不敢想,可是,他到底是吃了什麼呢?”琬如說。

董文化說:“你閉嘴啊,我還跟人家說你是單純的小女孩呢,你太壞了,你要想就自己想去,不許再說,更不許再問。好了,下一個話題,施校長要住咱們東頭那兩間房子,你說說,是把東面那兩間給他們兩口子住呢,還是把西邊那三間給他們兩口子住?”

琬如說:“真的嗎?那真的很好,你想給他住哪邊就給他住哪邊好了,不用跟我商量的。”

“他們是兩口子,以後還要生孩子,就讓他們住西邊的三間吧。東邊兩間暖和,光線也好,咱倆也夠住了,夏天又不用在裡面做飯。”文化說。

琬如拿了一本書,又放下,說:“董老師,我覺得真的愛一個人,就不在乎能不能跟他結婚,只要是愛着就好了,爲他的快樂而快樂,爲他的悲傷而悲傷,沒有義務,沒有責任,有的只是愛,願意付出一切,這樣多美好啊。”

董文化說:“像你這樣兒,靠着父母,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當然可以想着這美好,可是你總要獨立,還會老,那時候你纔會知道,真正的愛情,還有個名字,叫生活,叫‘敢擔當,有依靠,不孤獨的生活’!不要跟那些‘只對生他的和他生的人負責’的人談戀愛,離他們遠點兒。”

琬如說:“謝謝你了,我的董老師,我只是發個感慨而已,看把你給嚇的,我不會招惹那個吳雨的,我受不了他那個味兒。”

董文化說:“看看你,我剛纔不想吐了,你又來了,你今天再說那個人,我就和你急。”

“吳雨,你得洗一洗,也是給我賈樂好一個面子,讓他們看看,我之才叫名師出高徒。”吳雨剛走進辦公室,賈樂好就拉住他說,“哎,你怎麼這麼臭呀,是掉茅坑了啊?”

吳雨承認自己是賈樂好的學生,但實在想不起來賈樂好教過什麼,只記得他打的耳光來着,要說上課嗎,倒還時常想起,賈樂好拿了幾本書來,打開了念,念一會後,就叫起一個學生來念,他捲上一支莫合煙,慢慢地抽起來。印象最深的,是賈樂好有時會帶了一把二胡來教室,邊拉邊唱——

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憑陰陽如反掌保定乾坤。

先帝爺下南陽御駕三請,算就了漢家的業鼎足三分……

吳雨不喜歡聽,因爲聽不懂;吳雨很佩服賈老師唱的,也是因爲聽不懂;吳雨最欣賞的是賈老師搖頭晃腦的樣子,也是因爲看不懂他爲什麼要搖頭晃腦。吳雨是賈老師的學生,他覺得最快樂的學生時光,就是啥也搞㞗不懂的時候。

賈老師說要“洗一洗”,那就是一定要洗一洗,爲什麼要洗一洗,吳雨也搞㞗不懂。“洗一洗”原來是“喜一喜”的意思,是漢族人說有喜事,要慶祝一下的意思。哈薩克人以爲這個“喜”是“洗”意思,有點像“洗禮”的洗,而且是必須用酒來洗。我們不知道哈薩克這個忌酒的民族是什麼時候好酒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與遊牧的寒冷與寂寞有關。這洗一洗,就成了要請客喝酒了,漢族人又從哈薩克人那裡學來了“洗一洗”。

有人得了五塊錢的全勤獎,組裡的人要他洗一洗,結果是他花了五十塊,請了同事們一桌。

有人買了個新帽子,也花了五塊錢,同事們也要他洗一洗,他一下就洗洗掉了一百塊。

有人則不同,竇砥柱的老婆和竇砥柱結婚不到五個月生了個兒子,竇砥柱當然也要洗一洗,結果一洗就洗來了幾萬塊。

吳雨這一回也一定要洗一洗,雖然他說竇砥柱是他二哥,可是看樣子他還是洗不進來錢的,好像還得洗出去不少錢。

沒辦法,洗是楊花鎮的一個不可以不隨之的大民俗,吳雨到各辦公室請客,“我轉正了,承蒙大家關照,我在楊花夢洗一洗,請光臨。”說完便走,也不等別人迴應,心裡想:“愛來不來,不來更好。”

別人聽了也不新奇,心想,“這不顯擺一下,那能睡得着啊,還承蒙關照,我正想,誰來關照一下我呢。”特別是幾個新來的代課老師,心裡更是憤憤不平,吳雨這麼快就轉正了,這足以使他們從此懷疑人生。

琬如和董文化倒沒有什麼不平,只是腹內剛剛平復一些,吳雨來請她倆,讓她們的胃又反起來了,吳雨剛出了她們的辦公室,兩人就異口同聲:“別來噁心我!”,心裡還是不由得不想:“他到底吃了什麼?”

她們兩人決計要噁心一下施乃安,就把吳雨早上的味道向他描述一番。施乃安說:“吳雨最近正在寫一部小說,他這個人寫的東西都是讓人反胃的,不過他的文筆真好,孔子聞韶,三月不知肉味,你要是讀吳雨的小說,三天吃不下飯去,這就是本事,他爲了寫小說,也說不定要進行什麼體驗,這很難說,想要知道他吃了什麼,以後看他的小說就行了,別瞎猜了。”

吳雨請了全校的老師去楊花夢“洗一洗”,沒有幾個去的,代課的都沒有去,覺得像是在嘲笑自己,去掉代課的也沒幾個人了,還有的本來就跟竇家不太對付,聽吳雨誇耀說縣上一把手竇砥柱的親哥哥竇中流要去,也就不去了。

竇中流本想借着吳雨“洗一洗”,接見一個楊花鎮中學的全體領導和老師,結果就來這麼幾個貨,什麼賈樂好、孫猴子之流,這着實讓竇中流很難堪,他覺得這都是施乃安在作梗,心裡說:“走着瞧,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施乃安兩口子被錢凱請去喝茶,李劍兩口,還有教務主任文化和她的教務員琬如。隨便聊着,也有議題,一是錢凱開的那兩百畝地油菜地,明年施乃安一定要幫忙間苗,錢凱給工錢,還幫着賣油菜乾兒,這好事,施乃安一口答應,還非常感謝。雖然今年賣油菜乾兒惹出了大事兒,但這熊羆夾帶毒品的事,與錢凱和施乃安都沒有絲毫關係。另外,上面調查了,錢凱就是一個做生意的,和熊羆是同鄉,來哈達馬是打工掙錢的,幫熊羆收過麻黃草,那都是按照政府文件收的,在楊花鎮政府的監督下進行的,所以,錢凱沒有捲進熊羆犯罪集團中去,這是上級公安部門調查結論。只有李劍知道錢凱是臥底,但不知他爲什麼又買房子又租地,看樣子要久住楊花鎮,這知道的越少越好,不知道最好。

大家談油菜地的事情還是很輕鬆的,李劍摸摸自己的假腿。

這第二個話題就是施乃安兩口要搬過文化這邊來住,金鳳說租金是一定要給的。

文化說:“那金鳳姐姐就把這棟房子全都買過去咋樣?價錢好商量,我嘛,要是和金擁結婚,肯定不住這裡了,你們把這個小丫頭給我收了,讓她還在這兒住着,別要她房租。”文化說着拍了拍琬如。

大家看着文化,努力地瞪着眼,然後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李劍說:“這喝茶就沒有勁了,還是喝酒吧,家鄉飯菜, 我請,叫上公羊。”

文化說:“金擁一會兒就來,他可能帶酒了吧,菜可能也帶來,他把我自行車騎去了。”她不習慣把金擁叫公羊,人家這樣叫,她也覺得自己是母羊,“怎麼是這麼個姓。”她心裡也覺得好笑。

謝琬如溫柔地看着施乃安好大一會兒,說:“老師,你收不收我嗎?說句話嘛。”

金鳳說:“放心吧,有你住的地方。”

琬如說:“謝謝師母。”

說話間公羊來了,吃力地抱進一個大紙箱來,錢凱連忙上前接住,公羊說:“這菜都是大師傅給配好的,要自己加工一下。”

金鳳說:“我下廚房吧。”

麗莎說:“我來幫忙。”

金鳳和麗莎進廚房去。

李劍說:“公羊,你也太突然了,讓我們連一點兒思想準備都沒有。”

玉翠說:“那是人家金擁鎮長和文化主任的事,你準備個啥啊。”

公羊說:“李所長,你也很突然,還有錢老闆,你也很突然,最突然的是施校長,突然就結了兩次婚。”說完自己大笑起來,笑了一會兒,別人都不笑,他環顧左右,“我說錯了嗎?”公羊問。

“沒錯,我們這兒叫愛情突擊隊,就像李劍進山剿匪一樣,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施乃安說。

“哈哈哈哈,剿了一窩美若天仙的女土匪。”琬如大笑起來,笑出了眼淚。

不多一會兒,菜上齊了,酒擺上來,大家都誇讚公羊和文化,爲他倆高興,也沒有什麼客套。

琬如說:“我的師兄娶了我的閨蜜,我一下失去了兩個可親近的人,悲傷啊。”

文化說:“小屁孩兒,大人說話,別搗亂。我剛纔說把房子賣給金鳳姐,是開玩笑的,鄉里給我們房子了,施校長早晚是要走的,買這個房子不合適,我和公羊商量好了,我們把這個房子捐給學校了,施校長住這兒跟我董文化也沒有什麼關係了。金鳳姐姐,這是我最後叫你一聲姐姐,一日爲師,終身爲父,以後我就隨金擁,叫您師母了,師母在上,文化敬您一杯。”

董文化說着拉公羊一起端起酒來敬金鳳,琬如也端起杯來,“還有我一個,一起敬師母。”琬如說。

金鳳端起杯竟流淚了,她說:“謝謝你們!看來我得抓緊給施老師生個女兒,我真怕他父愛氾濫,再把哪個小姑娘的魂給迷了。”說完又倒酒,專門跟琬如碰了一杯,“你混在他們兩口裡敬的酒不算數。”金鳳說完和琬如一起把酒喝了,說:“琬如,你坐我這邊來,別坐他們中間兒。”

琬如坐到金鳳這邊來,說起剛纔施老師的剿匪高論來,衆美女一起笑,強烈要求罰施乃安的酒。琬如說:“我也入匪夥,哪個劍哥哥俠哥哥的,快出來把也給剿了吧。”

玉翠說:“你個小土匪,劍哥哥也是你叫的?下次這樣的聚會不讓琬如來了,都學壞了。”

琬如說:“玉翠,你也是施老師的學生,你也該敬金鳳師母的。”

玉翠說:“你這個小妖精,喝多了不是?金鳳是我表姐,施老師是李劍的哥們兒,我長你們一輩兒。再說了雖然我們在一所學校,施老師是你的班主任,不是我的班主任,師老師也沒有教過我,我可不要亂攀師生,再說施老師也不會答應,你琬如以後倒是該叫我嬸子或阿姨。”

琬如說:“叫就叫,看我把你們都叫老了,叫出白頭髮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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