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緬甸人畢竟是開飛機的,對於航海知識並不精通,當他們意識到洋流和天氣的變化的時候,瞎都能感覺出來海上的氣氛不對勁兒了。
天色漸漸陰了下來,黑壓壓的雲團夾雜着瓢潑大雨,以肉眼能看見的氣勢往他們的方向靠近,機艙內晃盪不已,不把扶着點兒什麼東西已經越來越難站穩。
他們把所有尖利的用具都拿繩捆起來,綁在一個固定的地方,儘量把武器用油紙包好,大型的傢俱也用繩固定在一起,防止它們一會兒飛起來。
艾爾用匕首割斷了綁縛唐汀之手腳的繩,粗暴地把他身上髒兮兮的醫生服給扒了下來,“別穿這種囉嗦的衣服,要是死了就算你倒黴!你們兩個看好卡利,他的手臂還沒好!”
喬伯緊緊摟着佩爾的腰,急道:“一定要抓緊我。”
沈長澤死死抓着沙發,嚇得小臉煞白,結果一個大浪拍來,他從沙發上掉了下來,一骨碌滾到了椅底下。
單鳴把他拽了出來,一手抱着他,一手抓着固定的座椅。
這飛機上沒有一個人有在暴雨天氣出海的經驗,雖然看過的電影場景已經足夠他們震撼,但是當風浪真正來襲的時候,他們還是覺得自己太過缺乏想象力。
僅僅是下午四點,天空已經昏暗得如同深夜,海面上狂風大作,暴雨傾盆,這架長19米,翼展達到27米的大型水上飛機在大自然的咆哮下,如同海上的一葉扁舟,隨着風雨無情地飄搖。
一開始所有人都貼靠在機艙壁上,抓着他麼能抓住的東西,試圖穩住身體。但是當飛機像海盜船一樣搖晃起來的時候,漸漸抵抗不住的人越來越多。
孩嚇得哭都哭不出來,聲嘶力竭地叫着“爸爸”。
單鳴吼道:“別他媽叫了,我還沒死,抓緊我。”
有什麼東西從單鳴腦袋旁邊兒飛了過去,在他的太陽穴上帶出一道血痕,他抓着椅扶手的手青筋暴突,指關節泛出不正常地青白。
不用單鳴多說,孩也已經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緊緊抱着他的脖。
單鳴臉色鐵青,感到呼吸有些困難,“操,別那麼緊,你想憋死我啊!”
孩早就沒了方寸,根本沒聽進去他說什麼,只是一味地收緊胳膊,生怕自己被甩出去。
單鳴急了,伸手狠狠擰了一把他後背上的肉。
這一下着實用了勁兒,把孩疼得嚎叫了一聲。
單鳴怒道:“我快喘不上氣來了,你再抱這麼緊我就把你扔出去。”
孩只能改爲摟着他的腰,飛機繼續瘋狂地搖晃,很多人控制不住吐了出來,嘔吐物有時候又因爲引力作用回到了他們嘴裡。
整個場景就跟地獄一般,不斷地有人發出痛叫和哀嚎,但很快就淹沒在風雨聲中。
一側機翼被巨浪折斷了,狠狠地打在了機艙上方,破裂的機艙壁開始往裡滲水,夾雜着腥味的雨水瘋狂地往機艙裡傾瀉,隨着機身的搖晃,時不時漏洞的地方就被洶涌而起的海水澆灌進來,雖然現在水量還不多,但是如果風浪不停,被灌滿只是早晚的事。
那兩個緬甸機長和副機長把自己綁在了椅上,試圖把飛機開出暴雨區,但水上飛機畢竟不是船,動力隨足,但體積不夠,在風雨中尤其沒法當船使,他們只能循着風向,勉力航行。
機艙上方的破洞由於雨水和海水的衝擊而越來越大,很快機艙內部就被灌進了及腳踝深的水,機艙內的物件都打得七零八落,沒有任何一樣東西是在原位的,場面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如果風浪把這艘飛機拍翻了,他們所有人都會葬身海底。
一個抓着扶手的僱傭兵,因爲手上沾了水,而一時滑脫了手,鬆手的瞬間一個大浪打來,他整個人被重重地甩了出去,砰地一聲,他的身體被拍在了機艙壁上,他吐出一大口血,然後掉在了水裡,動彈不得。
離他最近的科斯奇試圖把他撈起來,但是剛剛伸出手,又一個風浪襲來,科斯奇背部撞到桌,神經一陣麻痹,差點兒鬆了手。
那個昏迷的僱傭兵整個人被從機艙上方狹長的破洞裡甩了出去,瞬間就被大海吞噬。
艾爾眼睜睜看着這一切,卻無能爲力。
每個人都咬緊牙關,死死抓着手裡的東西不放。
單鳴可以說是最辛苦的,他不僅要保護好自己,還要抱着一個小孩。每次飛機左□斜的時候,他的身體都會徹底懸空,那時候他就必須用一隻手承擔兩個人的重量,一旦被甩出去,下場就跟那個被捲進大海的團員一樣。
單鳴只覺得手臂的耐受力已經到達了極限,他嘶吼一聲,牙根都咬出了血。
風浪不停,越來越多的人被甩了起來,撞在艙壁、桌椅、門板、以及各種平時只是個物件,現在卻可能挫斷人脊椎的東西上,大家只能艱難地拉着手,防止被甩出飛機。
單鳴也終於堅持不住,在一次搖晃中,飛了出去,在跌落在地板上的時候他把小孩兒護在胸前,用肩膀着地,纔沒有傷到脊椎。
艾爾用雙腿夾住座椅,伸手去拉他,單鳴費力的伸出手,卻在下一秒又被甩到了另一邊。
他一把抓着了艙門的把手,才穩住了身體。
風雨飄搖的艱難時光持續了至少半個小時,他們才脫離暴風雨區。
所有人都癱軟在地板上,半身泡在水裡,幾乎動彈不得。
小孩兒坐在單鳴身邊,看他半天不動,急得直推他,“爸爸,爸爸,你別死啊。”
單鳴閉着眼睛休息,實在懶得動。
孩見單鳴沒反應,俯下身照着他脖就咬了一口。
“操……”單鳴疼得一抖,睜開眼睛惡狠狠地瞪着他。
孩睜着無辜地大眼睛,“爸爸,你沒死吧……”
艾爾雙腿發軟,幾乎是爬過來的,他坐到單鳴身邊兒,啞聲道:“沒事兒吧。”
單鳴咳嗽了幾下,吐出幾口水,自嘲道:“好得很,比雲霄飛車還刺激。”
“我剛吃進去的東西都吐乾淨了,媽的,真浪費。”艾爾習慣性地從上衣兜裡掏出煙,結果那煙早就被水泡完了。
單鳴睜開眼睛,看着破了個大洞的機艙頂,淅淅瀝瀝的雨點兒砸在他臉上,渾身筋骨就跟散架了一般,疲乏不堪,他忍不住笑了一聲。
艾爾看了他一眼,也笑了一下。
倆人對視一眼,低聲笑了起來。
佩爾虛弱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大家都起來,不要泡在水裡,太多人生病會很麻煩。”
衆人互相攙扶着站了起來,各自找了個地方恢復體力。
艾爾去查看傷員了。
單鳴歪在椅裡,感覺自己的右臂不能動彈,筋肯定是傷到了,其他地方也有不同程度的擦傷、撞傷,看着一地壞損的物品,單鳴覺得自己的運氣還可以。
孩湊到了他身邊,摸着他太陽穴的傷口,小聲說,“爸爸,疼嗎?”
單鳴搖了搖頭,疲倦地閉上眼睛。
不一會兒,什麼東西塞進了他嘴裡,雖然被海水泡得有點苦,但吃起來有燻肉的味道。
單鳴睜開眼睛看着小孩兒。
孩悄悄從兜裡掏出他拳頭大小的燻肉,又撕下一小塊兒塞進他嘴裡,“爸爸,給你吃吧。”
單鳴皺了皺眉頭,倒沒拒絕,嚥下去之後問道:“你哪兒來的?”
孩自己也吃了一小口,“廚房拿的。”
單鳴知道這小絕對是趁着大人忙亂的時候偷的,他拿過燻肉用力咬了一大口。
孩眼巴巴地看着他,心疼得直流口水。
單鳴把剩下的塞進他嘴裡,“吃了,別讓人看着。”
孩趕緊把肉嚼碎了嚥了下去,然後意猶未盡地抹了抹嘴,最後擡起頭衝單鳴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
單鳴感覺自己的嘴角都被牽動了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笑沒有,但他確實覺得這小東西太好玩兒了。
小孩的腦袋裡都裝着什麼呢?好像不怎麼會記仇,但也肯定不怎麼記好,今天對他好他就黏糊上來,明天對他不好他就鬧脾氣,一根筋通到底,不會耍心眼兒。
所以,真的挺好玩兒的。
孩爬到他耳邊,小聲說,“爸爸,我還藏起來一些,你不要惹我生氣,我就給你吃。”
單鳴差點笑出來。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讓他們損失慘重。
所有食物都泡了水,很多武器也進了水,再也沒有乾爽的地方可供他們休息,機上的人沒有一個人不受傷,甚至還有一個被海浪捲走了。
還好重要的儀器沒有被震壞,當他們檢查衛星定位的,發現自己偏離了原來的位置七海里之多,通訊設備進了水,他們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和虎鯊取得聯繫。
設備修好之後,他們在海上已經呆了八天,機上儲備糧食全部吃完後,他們只能靠捕魚果腹。由於長期缺乏維生素攝入,所有人都開始有不同程度的反應,機上藥品不足,佩爾無法顧及每個人,倒下的人越來越多。
自從暴風雨時艾爾割斷了綁縛唐汀之的繩之後,他就沒再被綁起來,他開始自覺地給船上的人治病以換取食物,佩爾很大程度上成了他的副手。
兩天之後,唐汀之終於如願以償地得到了一次給沈長澤檢查身體的機會。雖然單鳴認爲他這個小娃娃完全沒有被檢查的必要。
體能應該是最弱的沈長澤,反而一直是他們中間最活蹦亂跳,除了餓肚難受之外,他沒有出現任何身體素質下降的表現,這讓大人們都很難理解。
唐汀之先說服了佩爾,最後說服艾爾,單鳴才勉爲其難讓唐汀之碰沈長澤。
唐汀之在一種狂熱的狀態下給孩進行了一次看上去很普通的身體檢查,但他碰到孩稚嫩的皮膚的時候,單鳴覺得這個人的手在抖。
如果不是唐汀之眼裡不存在吉姆那樣噁心的眼神,單鳴真要懷疑這是不是又是一個變態。
檢查完之後,唐汀之提出最後一個要求,“我想抽一點血……”
單鳴瞪着眼睛喝道:“滾!”
在海上漂泊的第十二天,在所有人的承受力都趨近極限的第十二天,虎鯊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