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青煙從楊帆的嘴裡緩緩的飄出，眯着眼睛的楊帆似乎不經意的樣子看了趙峰一眼，然後又掃了杜長峰一眼。趙峰覺得楊帆的眼神很特別，怎麼說呢？帶着一種憐憫的味道！這個感覺讓注意力集中在郝南身上的趙峰很不舒服。同樣不舒服的還有杜長峰，因爲楊帆的目光給他的感覺是另外一種味道，彷彿有人在耳邊低聲說“我看穿你拿趙峰當槍使的把戲了”。
趙峰和杜長峰的心思主要還是集中在郝南的身上，來自楊帆那點“小小的干擾”，眼下不是問題中心。這是一次無聲的較量，趙峰和杜長峰要趁着楊帆剛到立足未穩，又沒有表現出要跟郝南同流的機會，借先有王某之事，後又緯縣之亂兩件連續的事情，一舉在人事問題上形成與郝南分庭抗禮的局面，再不濟也要嚴重的削弱郝南的威信，形成一種郝南日薄西山的態勢。
郝南的表現出乎了除了楊帆之外所有人的預料，對於趙峰的阻擊，郝南的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近似不屑的微笑，沒有直接回擊而是把目光投向楊帆。
“楊帆同志，緯縣區的事情你有絕對的發言權，是不是談一談？”郝南心平氣和的一句話，如同投擲在古井之中的巨石，掀起了一番巨浪。
沉默……，短暫的沉默，在一些人的心裡卻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衆人的目光注視下，楊帆慢悠悠的掐滅了手裡的煙，咳嗽一聲淡淡的說：“緯縣區的事情，本來應該由省紀委的同志和宛陵市委來跟大家解釋的。不過既然有的同志覺得有必要研究一下，那我不妨說說自己的看法。”
趙峰和杜長峰的心猛烈的往下沉，臉色儘管依舊平靜，但是已經有淺淺褪色的跡象。最近於杜長峰日漸融洽的副省長諸葛明，眼皮快速的耷拉下去，宣傳部長麻高飛的臉上抑制不住的閃過一道驚訝。一直態度曖昧的常務副省長田野，眼睛微微睜大了一下很快恢復正常，慢慢的端起茶杯態度淡然的輕輕的抿了一口。
崔小浩習慣性的敲着桌子的手指停了下來，嘴角露出一絲微微，平時不怎麼到會今天出席的省軍區司令關鵬，拿起桌子上印着八一字樣的煙盒，慢條斯理的抽出一支菸來點上。
這些人，都是郝南無法真正意義上能左右的。
沉吟了一番之後，楊帆淡淡的說：“緯縣兩套班子的問題，宛陵市委固然有監管不力和查人不明的責任，但整個宛陵市委市政府的班子還是值得肯定的，畢竟腐敗分子只是少數。我建議宛陵市委三位主要負責同志，向省委作出深刻的檢討，考慮到同志們的感情和工作積極性，省委不點名批評以示警告。至於緯縣的具體問題，要做到不遮掩，不捂蓋子，適當的讓羣衆瞭解事情的真相，以免社會上一些唯恐天下不亂者藉機生事。”
楊帆的話音剛落，紀委書記崔小浩嚴肅的舉手說：“我說兩句！”
在場的諸位都知道，紀委書記崔小浩平時在常委會上，出了必要的發言，從不主動發表意見。今天這是什麼日子？別說是趙峰和杜長峰這個聯盟了，即便自認爲已經控制局面的郝南，也給嚇了一跳，心道這是要站在哪一邊呢？
“我同意楊帆同志的意見，對於有問題的，堅決一查到底。對於其他同志，該肯定的要肯定，該批評教育的批評教育。區別對待，避免造成人人自危的局面。總書記多次強調，穩定壓倒一切。緯縣區是宛陵的第一大經濟區，那裡是否穩定，事關整個宛陵市的大局，宛陵是全省經濟第一大市，宛陵是否穩定，關係全省的大局。”
如果說崔小浩的主動發言已經震驚全場，那麼接下來一個聲音則是讓全會場人的都懵了。
“我來說兩句？”低沉、沙啞、渾厚的男中音，這個聲音大家很熟悉也很陌生，熟悉是在會下經常聽到，陌生是在會上從沒聽過。
“我也同意楊帆同志的意見，楊帆同志對宛陵市很瞭解，他的意見應該是綜合考慮過全局的。”關鵬無視衆人的表情，說的是又急又快，說完就閉上嘴巴，臉上始終保持着平靜且嚴肅。
郝南、楊帆、崔小浩、關鵬，加上政法委書記、省委秘書長，這就是五票。天平已經傾斜，這個時候常務副省長田野舉手說：“我也同意楊帆同志的意見！”
趙峰和杜長峰已經動搖的信心，隨着田野的傾斜徹底的轟然倒塌。
已經恢復常態的郝南，心裡除了震驚之外還有慶幸，震驚是因爲楊帆居然有伏兵，慶幸就是之前的準備的工作做的重逢。原來的設想是有楊帆的加入，不管怎樣都足以震懾田野和麻高飛這兩個騎牆派而立於不敗之地，現在看來問題有點出乎預料，平時看着於杜長峰走的挺進的田野先表態了。反倒是麻高飛默默的把頭低下，啥意見都沒說。
不敢怎麼樣，勝利的天平已經徹底的傾斜，這個機會郝南是絕對不會錯過的。
“同志們有不同意見都可以說！”環視一圈，發現沒有其他人有說話的意思，郝南語氣猛的一硬說：“既然這樣，楊帆同志的處理意見就算通過了。下面，我們論上次會議沒有達成決議的人事問題。”
近期一直心情頗爲壓抑的郝南，總算是迴歸了一種掌控全局的輕鬆。看着挑戰者們的臉色漸漸的蒼白，郝南的語調越發的自如：“一些同志出了問題，身爲省委書記在痛心的同時也深感責任重大，所以在接下來的人事問題上，……”
漸漸恢復的趙峰神態平靜，眼睛看着桌面，一口接一口的抽菸。平靜下來的趙峰已經不關心郝南在說什麼，而是在反省自己的失誤。其實從關鵬說話的瞬間，趙峰就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很致命的錯誤，那就是對初來咋到的楊帆重視不夠，本以爲即便是楊帆帶有傾向性，也能立於不敗之地。現在看來，自己小看了楊帆，更沒有想到人家人沒到，伏兵已經先埋下了。教訓深刻啊！
杜長峰的心態也漸漸的平靜了下來，經歷過無數次鬥爭的他，不會因爲一次半次的失敗而喪失鬥志。誠然這一次的教訓也告訴他一個事實，官場風雲變幻莫測，每一個對手和潛在的對手，都必須給與足夠的重視，否則結果就是失敗。
看看郝南自信的侃侃而談，杜長峰心裡冷笑了兩聲，心道：“你還有兩年到歲數，已經註定不能向上的書記大人，就讓你風光兩年吧。”想到這裡，杜長峰眼角的餘光定在楊帆年輕的臉上，意識到嚴重大敵當前的危機感。
會議結束，每一個人離開時臉色都很平靜，似乎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區別或許就是有的人步履輕快，眉宇間透着一股從容和自信，有的人表情嚴肅的有點過，不注意是很難發現不同的。
就在衆人準備起身散會的時候，郝南突然說：“長峰同志，有點事情到辦公室我們談一下。”
楊帆頓了一下，臉上微微一笑，慢慢的走出會議室的同時，心道好個郝南，這個時間掐的太狠了。出門時楊帆不經意的掃了一眼杜鋒，果然臉色陰沉了三分。
不得不說郝南這一招其實並不高明，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能想的明白。但是人性是多疑的，尤其是官場的人更是這樣。郝南未必想到能產生什麼效果，但是埋下一根刺的目的應該說已經達到了。
“薑還是老的辣！”楊帆心裡暗暗的讚了一聲自己的同盟者。
辦公室門口陳明陽臉上笑的很燦爛，剛回來那敏就暗示了一下，陳副秘書長的工作可能要做一點調整。當然了，扶正是不可能的，不過調整到一個更能發揮陳明陽能力的位置上，這是必然的。
“有什麼好事麼？”楊帆笑着往裡走，陳明陽亦步亦趨的跟上。
“剛纔那敏跟的聊了兩句，提到省科委主任今年到歲數了。”陳明陽提到這個話頭時，臉上露出一絲不屑，他的笑容是給楊書記看的。
“這是好事啊！”楊帆笑着肯定了一句，不過目光有點飄忽，陳明陽越發的肯定了。
“楊書記，您這就是小看我了。”陳明陽臉色一正，語氣異常的堅定。
“副廳到正廳，你也不想去？”楊帆笑着問，陳明陽微微苦笑說：“楊書記您就別折磨我了，不想進步的是王八蛋。不過人家哪有那麼好心，這是在掩您的耳目呢。”
楊帆淡淡一笑說：“爲什麼不去？科委的工作還是很重要！再說了，級別上去了，肯定不是壞事。”楊帆話裡有話的，陳明陽心裡就開鍋了，猶豫一會說：“我還是希望能在您的身邊。”
楊帆丟給陳明陽一支菸，笑着說：“級別上去了，以後才能發揮更大的作用。科委雖然看起來不起眼，但人是活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