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冉沉默,半晌才反應過來似的問了句:“大哥,他來了?”
三劍點點頭,再說了一遍:“他剛到,說一會就來看你!”
雲冉一聽,嘴角就掛上淡薄的笑:“怎麼能勞煩大哥來看我……”
他一伸手就把針頭給拔了,三劍都來不及反應,就見他掀開被子就要下牀。
醫生正好來查牀,剛走到門口,就看見雲冉把針頭都拔了,臉色立馬不善:“雲
少爺,你可知道你這傷口不及時消炎,會死人的!”
“知道,知道!他燒糊塗了……”三劍忙扶住站都站不穩的雲冉,朝着醫生討好的笑。
飛哥翻翻眼皮子,正要說話,就聽門外雲大少爺的聲音傳了進來:“醫生,別說的那麼恐怖,我們家老二身體好着呢……沒那麼容易死的!”
呃?飛哥眼神偷偷的瞟了瞟雲冉,見他聽了這話依舊闔着眼皮子,無動於衷,不由得又朝着三劍瞟了過去。
三劍居然連對視都不肯給他,明明看到他眼神瞟了過去,那雞窩頭居然翻起眼皮子望天花板去了!
什麼情況?不待見他們也就算了!
雲冉扶着三劍的手臂,坐到了牀沿,指着對面的牀道:“大哥,坐!”
雲容站在雲冉的牀前,居高臨下的看着他:“我就不坐了,他們說你身體快不行了,恐怕連上海都堅持不了,我就是來看看你,要不要和老太太一起回去……”
三劍的臉色也開始不好看,什麼叫身體不行了,和老太太一起回去,這是在咒少爺呢!
雲冉卻毫不在意,看着雲容笑道:“謝謝大哥關心,我還行……一會我就跟大哥一起回。”
“雲少爺,你不能回去!”醫生在一旁插嘴,“雲大少爺,雲少爺的傷有點感染,現在還在發燒,不能長途奔波……”
“長途奔波會如何?會死嗎?”
醫生搖搖頭:“那倒不至於,就是容易加重感染,免不得要多吃點苦頭……”
“行,我知道了!”雲容朝着三劍看了看,又看看雲冉,朝着他道:“反正苦頭總要吃的,早吃晚吃一樣是個吃,我看你還是和我一起回了吧!”
雲冉點了點頭,道:“我收拾好了就回去!”
雲容也點點頭,“那我走了。”
朝着三劍和飛哥道,“你們兩個幫忙收拾收拾,完了趕緊回,來得及的話,我們今天就走……”
“雲少爺還在發燒,要走也得等燒退了再走……”醫生攔住了雲容的去路,“這裡是醫院,醫生說了算!”
雲容站定了,摸了摸油光閃閃的頭髮,眼睛裡閃着一絲絲殘忍,他微笑着對醫生說:“要是醫生做膩歪了……”
話沒說完就被雲冉截斷:“顧醫生,謝謝你的照顧。我到了上海給你電話!”
醫生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聽出了剛纔雲容話裡未盡的意味,忙把空吊瓶收了,一語不發的走了,惹不起,躲得起。
雲容盯着醫生的背影看了半天,回頭又朝着三劍和飛哥道:“你們趕緊的,我等得起,老太太可等不起……”
最終雲冉還是不顧醫生的反對,坐上了慶勝來接他的車。
望着外頭的燦爛春光,雲冉的心緒漸漸穩了下來。 不由想到福伯,福伯也算自己喝了自釀的苦酒,那樣的畸戀要是說出去人家頂多也是一曬,嘆聲可憐!對他來講,卻是一生!
爲什麼不能安分守己,不然也能在這裡頤養天年。福伯,不知道你到了陰曹地府,會不會後悔!
不過大概是不會後悔的,那樣的人,總覺得自己做的是對的! 就像老太太說的,所有的選擇都會有因果輪迴,自有報應!
其實,老太太到的第一天他就感覺到了異常,一個老人家,長途勞頓,居然都顧不上休息。
雖說一進門就聽見了廚房間的嚷嚷聲,但一個管家許多年的老太太,按理說這麼點的小事根本就不會放在心上。何況,還是在他這裡,更不應該插手管他的事了——可她偏偏第一時間就站在了林夕的面前。
她對林夕的親近,也顯得有點刻意……
不過老太太總是不至於要來害他,說着想他,的確是真想他的。
可他終究是大意了! 已經決定讓慶勝第二天就送老太太走,即使慶勝不情不願,林夕更不情願的情況下,他也應該堅持的。
誰知半路里殺出個雲容來,拗不過老太太,多住了這幾天纔出的事。 要怪也要怪自己!他爲什麼不能再多想一想,多堅持一下。
要是當天就走成了,說不定事情也不會到這一步。
“奶奶……”
老太太遺體放在大廳一旁的小廳裡,她就安安靜靜的躺在一片白花花裡。
雲冉輕輕掀起蓋在她臉上的白布,到底還是吃了一驚。
老太太已經被炸得面目全非!早已經看不出原來的富貴相,甚至看上去很是猙獰恐怖。
雲冉不忍心再看,輕輕的把布蓋了回去:“慶勝,讓我和奶奶單獨待一會!”.
慶勝張了張口,到底也沒有說什麼,就離開了。聽聲音大概還在門口看着,沒有走遠。
雲冉搬了張凳子坐了下來,他感覺自己又燒了起來,腦袋昏昏沉沉,他勉力的擡了擡頭。
廳堂裡的光線不是很足,他的表情模糊,聲音也帶着些縹緲:“奶奶……你那日說你從來不後悔自己做的每一個選擇,那麼這個選擇……你後悔嗎?”
那個富貴了一世的老婦人僵硬無息的躺在硬板牀上,已經不能夠回答他的這個問題,他的目光轉向了她隔壁的遺體,頓了一瞬,又轉了回來。
“奶奶……” 他喊了一聲就沒了下文,他其實有好多話要說,可又不知從何說起,他很想問問她老人家,福伯的事情她知不知道,又參與了多少,又隱瞞了他多少……
可面對眼前面目全非的遺體,他什麼心思都沒有了。
不管她老人家從前做了什麼,現在又做了什麼,因果輪迴,天道總是公平的——她已經受到了報應。
可他的心裡依舊充斥着茫然不可散去,這兩日醫院裡,日夜焦慮,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等慶勝的電話,來告知他林夕的下落,可到現在爲止都沒有任何的消息,他是又急又怒,可面上卻偏偏不能顯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