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過了連綿春雨之季,然而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羣中依然有不少人戴着斗笠撐着紙傘,段飛心中一動,他花了十文錢買了只斗笠戴起,壓低了邊緣遮住臉面,慢步走入了大通銀莊的揚州店。
這年頭的銀莊有點類似於現代的銀行,但是在明代,銀莊是絕對專門爲有錢人服務的,普通百姓賺幾兩銀子都不容易,哪有大筆的銀子要存在銀莊裡呢?所以段飛走入銀莊的時候,裡頭空蕩蕩的,除了兩個孔武有力的夥計拿着雞毛撣子東擦擦西擦擦之外,一個客人都沒有。
段飛估計那兩個夥計其實是銀莊的保安,假若有人膽敢對銀莊起了歹心,這兩個僕役將會毫不猶豫地把他們打倒。
段飛暗暗打量他們,那兩人也在打量着他,銀莊的掌櫃站在櫃檯後面,隔着寬大的櫃檯與厚實的欄窗,對段飛笑道:“客官,這裡是大通銀莊揚州店,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段飛踱到櫃檯前,從懷裡掏出一塊玉牌,隔着欄杆遞了進去,說道:“我要取二十萬兩銀子,換成一萬兩一張的銀票。”
二十萬兩不是個小數目,那掌櫃的頓時對段飛肅然起敬,那態度與剛纔職業的笑容截然不同,他接過玉牌驗看了一下,對外面那倆人喝道:“小李子,請貴客入貴賓室稍候,上極品龍井吶!”
吩咐完他才向段飛道:“客官,二十萬不是小數,老朽要請動大掌櫃,先查明賬戶並驗過信物才能辦理,還請客官先到雅間暫歇,大掌櫃不刻即至。”
段飛點點頭,跟着那小李子從角落裡的側門走入一個天井,天井之中百花爭妍,多半品種都是段飛前所未見的,小李子把段飛領入天井一側一個鋪着厚厚的波斯紅地毯的房間,請段飛坐到鋪着厚厚軟墊的椅子上後恭敬地說道:“客官有什麼需要的敬請吩咐,小的就候在門外。”
段飛點點頭,小李子便靜靜地退了出去,這個貴賓房相當安靜,窗外還不斷飄入淡淡的花香,令人感覺神清氣爽,不過段飛心中卻平靜不下來,他想着可能的後果便不禁氣促心虛,他現在所作的事,搞不好可是要惹大麻煩的,門外隨時可能衝進一大批的捕快,哪怕是史羽峰帶隊恐怕都沒得情面可講。
那天在海安鎮外的蘆葦叢中段飛得到了一個小木匣,木匣中除了幾張銀票之外還有一塊玉牌和一大一小兩張紙,小的那一張寫着一首纏綿悱惻的詩,大的上面潦草地寫着一些字,段飛現在認繁體字已經沒什麼問題了,他發現那是一張解釋玉牌的功用的說明書,王德全一家在十年之內不論是做生意還是做倭寇,不知賺下多少家當,有一多半都存在大通銀莊裡。
王氏發現後面有人追來時,知道逃不掉了,便留下了這張字條放在匣子裡,向天禱告希望同夥的倭寇再來的時候能夠見到,只是沒想到匣子居然被段飛給私吞了,而王氏被抓後當晚便咬舌自盡,這個秘密至多也只有那幾個被買去做奴婢的小丫頭們知道,就算她們說出這個秘密,又有誰知道匣子是被段飛取走了呢?找不到的情況下,多半會以爲是倭寇拿走了吧。
段飛得了那五張銀票已經很滿意了,本來不想冒險用那玉牌來提錢的,但是岳家兄弟的事讓他意識到光靠一兩個人的賞識是不夠的,在沒有強大的靠山可依賴的情況下,今後他有可能需要用大量的銀子來開路,所以,他便硬着頭皮來到大通錢莊,試着看看能否取些錢來用用。
那張紙條上交代過,這是個匿名賬戶,每次取錢最高額度就是二十萬,取用一次後至少再過三個月才能再取一次,匿名賬戶一般來說都是隻認信物不認人的,應該比較安全,但是王家現在犯了事,誰知道會不會有人暗中盯着這個賬戶呢?所以段飛心中依然還是挺緊張的。
一個小丫鬟敲門進來,給段飛上了一壺上好的龍井,是否極品段飛品不出來,也沒心情去品,他只是把那龍井茶揭開蓋吹得溫了,再一口喝乾,好好地澆灌了一下乾燥的脣舌。
終於,一箇中等身材滿面紅光年約六旬的老者單獨走了進來,見到段飛在密室中依然戴着斗笠壓低帽檐的神秘樣毫不奇怪,他向段飛拱手笑道:“老朽便是大通銀莊揚州店的大掌櫃許文平,老朽老眼昏花辦事不夠麻利,查證賬戶花了點兒時間,讓貴客久候了,貴賬戶留有一條密語,只要密語對得上,那二十萬兩銀票已備妥,立即便可提走。”
“密語?”段飛心中轉了一轉,隨即說道:“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是這首詩麼?”
許掌櫃欣然笑道:“不錯,對上了,這是貴客要求的二十萬兩銀票,每張一萬兩,共二十張,請清點一下,這是提款的契約,一式兩份,還請貴客驗明之後親自在數額上用印…………”
段飛數了數銀票,大通銀莊全國通用的銀票二十張,總共二十萬兩銀子到手,將銀票藏入懷中之後,段飛又接過玉牌與契約,查驗無誤之後,將玉牌上下兩面一推,玉牌便分成了兩塊,其中一塊底部刻着一朵櫻花,段飛拿起它熬上印油在契約上寫着二十萬的部位蓋上了一朵鮮紅的櫻花,手續到此算是完成了。
段飛收起銀票站起身,許掌櫃又叮囑了幾句,無非都是說什麼下次再提款需在三個月之後,存款不足二十萬的時候要儘快補上,否則便會被降低一次取款額度等等。
段飛垂頭匆匆向外走去,許掌櫃的話他根本沒心思去聽,懷揣鉅款的他現在只想儘快離開,就在他跨過門檻就要離開大通銀莊的一瞬,兩個女孩恰好朝大通銀莊走來。
其中一個走在前頭,她一邊扭頭跟後邊丫鬟打扮的女孩說話,一邊向大通銀莊大門轉過來,眼看兩人就要撞到一塊兒的時候,那女孩的腳尖一點,小蠻腰一扭,竟然頭也未回地平地挪開一尺,險險地躲過撞個滿懷的結局。
段飛也被嚇了一跳,但是他頭也沒擡地快步走開了,走在後頭的那個紫衣丫鬟可不依了,她扭頭衝着段飛的背影罵道:“你這人怎麼走路的,沒長眼睛啊!”
前邊那黃衫少女也回頭向段飛望來,只不過她可沒有像丫鬟那樣發怒,而是輕蹙柳眉若有所思。
丫鬟回過頭來,嘴裡還不停歇地道:“真是世風日下,撞了人竟然連個頭都不回。”
那小姐說道:“別說那麼多廢話了,也許人家有急事呢……”
丫鬟這才注意到小姐的神情有些奇怪,她雖然嘴裡說着話,但是目光卻依然望向已經走遠了的那個差點撞到她的人,丫鬟奇了,她再次扭頭向那人望去,也沒覺得有什麼奇怪的,便好奇地問道:“小姐,你在瞧什麼呀?”
小姐道:“你不覺得他有些眼熟嗎?”